瀾水院的上房裡,迴盪着越老二哭嚎慘叫的聲音,還有越嬤嬤拼命捂着嘴,大聲抽泣的聲音。
周老爺子和周老夫人各自一邊坐在上首的紫檀木高椅上,默不作聲地聽了一會兒。
周老爺子的手指頭在紫檀木條桌上輕輕敲了敲。
周大管事便對外面的迴廊裡叫道:“來人。”
兩個小廝低頭走進來。
“把他拖出去。”周大管事指着地上翻滾哭嚎的越老二沉聲說道。
那兩個小廝躬身一禮,然後一掌將越老二打暈了,拖了出去。
越嬤嬤的抽泣聲戛然而止。
屋子裡頓時靜悄悄的。
過了一會兒,周老爺子看向周承宗,捋着鬍子問道:“……你怎麼說?”
剛纔越老二寧願自盡,也要在他面前磕個頭,說是不出賣主子……
呵呵,還能做得再明顯一些嗎?
這不是擺明了說他周承宗纔是幕後指使人!
越老二是他奶嬤嬤的兒子,是他的奶兄弟,也是他大房的人。
大房的下人在祠堂的蒲團上動手,要對付大房的嫡長孫媳,不就是擺明了說是周承宗不滿意盛思顏做他兒媳婦!
周家很多人都知道,他以前是中意吳國公府的吳二姑娘吳嬋娟做兒媳……
周承宗只冷笑一聲,道:“問我做什麼?你們應該去問越老二,看看他到底不能出賣哪一個主子!”
“老大,娘知道。你兒子的婚事做不了主。你這個做爹的。心裡憋了一口氣,但是你就算再生氣,也不能這樣做啊……”周老夫人嘆口氣,似乎篤定周承宗就是這背後的“主子”。
周承宗大怒。
哼!若是他周承宗真的不同意盛思顏做兒媳,她根本別想嫁進來!
周老爺子再同意,他也是祖父,總是隔了一層。
做爹的周承宗如果就是不肯,盛思顏要三媒六聘的嫁進來。確實不容易……
“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軒兒的爹,若是我真不想盛大姑娘嫁進來,她怎樣也嫁不進來,哪裡需要陽奉陰違,一邊嘴上不說,一邊背地裡搞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周承宗揹着手,臉上的神情十分肅然。
周老夫人一愣,“不是你?”又忙道:“不是就不是,你說不是就不是。娘信你。不過,”周老夫人往門口看了一眼。“到底是誰呢?我想不明白。”她搖搖頭,似乎一副智商不夠的樣子。
盛思顏見了忙低下頭,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笑弧。
周懷軒一直沒有做聲,披着狐裘靜靜地站在盛思顏身旁。
他們的位置斜對着大門。
三月的京城,夜晚還是沁涼沁涼的。
因院子裡擺了許多東西,還有越老二被拖了出去,大門的門簾便沒有放下來,而是往兩邊挑起。
帶着寒意的夜風直往屋裡人脖子裡鑽。
周懷軒又往前走了一步,正好站在盛思顏身前,擋住了從門口吹來的寒風。
盛思顏攏了攏大氅,含笑看了他一眼。
周老爺子聽了周承宗的話,微微點頭,道:“承宗說得有理。”
這表示他也不認爲越老二幕後的主子是周承宗。
周承宗作爲公公,確實不需要耍這種手段來爲難盛思顏。
不過,周老爺子信不信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懷軒信不信他。
周承宗可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對盛思顏有多執着……
周老爺子和周承宗的目光都看向周懷軒。
周懷軒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臉上的表情比平時還要冷淡。——難道他不同意?
不可能啊……
盛思顏忍不住又琢磨起來。
對方設下這個局,最終目的其實並不是她,而是他們大房父子反目。
現在周承宗和周老爺子似乎都看出了這個癥結所在。
周懷軒怎麼會沒有看出來呢?
盛思顏凝眉沉吟,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周懷軒已經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專注、安靜地凝視着她。
這一瞬間,她福至心靈,突然明白了周懷軒的心意!
他是想讓她出面,送這個大人情!
盛思顏悄然擡頭,柔聲道:“懷軒,祖父和爹都說得有道理呢。你細想想,越老二背後的主子,肯定另有其人,而且所圖不小……”
“你胡說!”越嬤嬤大怒着撲了上來,“你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懂什麼禮儀廉恥!主子在這裡說話,哪裡輪到你調三窩四……啊——!”
她話沒說完,周懷軒手指一彈,又一根鋼針飛射而出!
這一次,直接從下而上,將她兩片有些厚的嘴脣“封”住了!
看着本來威嚴肅穆的越嬤嬤的嘴突然被鋼針縫住了,屋裡的下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周顯白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捂着肚子笑出聲,還促狹地小聲道:“……大公子,要線嗎?小的去找一捆過來,穿上針再甩豈不是更厲害!”
盛思顏強忍着笑,只看着周懷軒的眼睛。
周懷軒也定定地看着她,緩緩點頭,“有理。”
周老爺子和周承宗同時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們兩父子對視一眼,又各自別開頭,似乎都有些看不起對方的意思。
“到底還是成親了啊哈哈,軒兒確實不一樣了!”周老爺子高興地道,極力誇盛思顏,“到底是孫媳婦厲害!以後可得好好管管軒兒,他自從去了西北戰場,就跟沒籠頭的馬一樣,撒野撒慣了!”
盛思顏立在周懷軒身邊,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道:“祖父過譽了。”
馮氏見盛思顏一句話。就避免了周承宗和周懷軒父子反目。更是感動得不得了。走過來拉着盛思顏的手,像是怎麼疼她也不夠,喃喃地道:“好孩子……好孩子……”
盛思顏被馮氏的真情流露也感動了。
她本來就很同情這個看似軟弱,其實知道輕重,懂得取捨的女人。
這二十多年她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過過來的……
盛思顏索性抱住她的胳膊,親親熱熱依偎在她身邊。
周老爺子滿意地捋捋長鬚,問周懷軒。“既然你明白,那就好辦了。越老二,你想怎麼處置?你要想清楚,他是你爹的奶兄弟。”
這種地位的下人,其實很多都放出去脫了奴籍,成爲良民,還能參加科舉。
不過周懷軒根本就沒有在意越老二的這個身份,他淡淡地道:“如果他不是,他沒有機會靠近祠堂。”
“好,那你想怎麼處置?”周老爺子不再多說。
周懷軒看向他爹周承宗。
周承宗咳嗽一聲。道:“謀害主子,在哪裡都不能容忍。這樣吧。越嬤嬤一家可以告老還鄉,離開京城。但是越老二,必須償命。”
越嬤嬤一聽就炸鍋了,嘴裡唔唔叫着,卻因爲雙脣被一支鋼針串成肉串,根本就不能開口說話!
她一時發狠,企圖自己用手將那鋼針拔下來,可是周懷軒的手勁何等厲害,他彈出去的鋼針,竟然牢牢“長”在她的嘴上,根本拔不下來,急得她衝到周老夫人面前求救。
周老夫人爲難地道:“沁芳,真的不是我不幫你。可是你也聽見了,你家老二是要謀害主子,這樣的罪,在哪裡都是恕不得的。”
本來一直躲在自己院子裡沒有出來的越姨娘聽說了上房裡的事,知道再不出來,她就沒有倚靠了,忙命人去把周雁麗叫了來,帶着她一起往上房求情。
她一路走來,看見自己孃的下人被人捆成糉子一般,院子裡擺着許多紅木大箱子,自己二哥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心裡越來越沉。
等走上臺階,看見她娘嘴上明晃晃插着一根鋼針,幾乎沒有暈過去。
她忙扶着大門的門框,喘了幾口氣,才拎着裙子走進去,對屋裡的人一一行禮。
“老爺子、老夫人、大爺、大奶奶,娘,大公子、大少奶奶……”越姨娘一路叫了過來。
周雁麗垂眸跟在她身後行禮。
“你來做什麼?”周承宗皺了皺眉頭。
“大爺,奴家聽說奴家的二哥犯了錯,是來向大爺請罪的。”越姨娘見這個架勢,知道好不了,立刻轉了主意,不主動求情,而是主動請罪,也好以退爲進。
周承宗揮揮手,“你下去吧。跟你無關。”
越姨娘忙泣道:“大爺、大奶奶是寬厚人,奴家卻不能這樣不知進退。奴家的二哥犯了大錯,確實該罰。但是不知奴家的孃親犯了什麼錯,爲何有根針在她嘴上?”
屋裡的人都默不作聲,少數幾個人躲躲閃閃地將目光投向周懷軒。
越姨娘也是極聰明的人,一見之下,便明白是周懷軒下的手……
“大公子,大公子,我求求您,您就看在我娘多年服侍老夫人,還有對大爺的哺育之恩,饒了我娘吧!我娘都快七十的人了!”越姨娘轉過身,對着周懷軒磕起頭。
盛思顏有些尷尬地將周懷軒輕輕拽了拽。
不管怎麼說,越姨娘都是父妾,對周懷軒磕頭是什麼道理?
盛思顏也暗恨越姨娘這幅做派,不是故意給懷軒好看嗎?!
“越姨娘,您還是去看看越嬤嬤吧。他們馬上就要被送回老家了,以後想見都見不着了……”周顯白笑着過來解圍,擋在周懷軒身前。
越姨娘猛地擡頭,難以置信地看着周顯白,聲音都變了,“你說什麼?什麼送回老家?”說着,又回頭看了看周承宗。
周承宗沉聲道:“越老二謀害主子,理應償命。越嬤嬤年歲大了,告老回鄉纔是對她老人家好。”
居然連周承宗都這樣說!
越姨娘的心簡直像沉進無底深淵。
孃家人都走了,她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越姨娘的面色更加悽楚,她愣愣地起身,走過去將越嬤嬤扶了起來。
“既然天這麼晚了,還趕到瀾水院,那也不用回去了。找個人套車,將他們一家人都帶上,這就走吧。”周老爺子一錘定音,居然說趕就把越嬤嬤一家人趕了出去。
越姨娘不敢再說話,扶着越嬤嬤匆匆走了。
周雁麗遲疑半晌,也跟着出去了。
她看了看越姨娘的背影,並沒有跟過去,而是回自己住的院子去了。
在大房當了二十多家的越嬤嬤居然說趕就被趕了!
這個轉變有些太大了,瀾水院的下人還有些愣愣的。
這些下人,除了馮氏的兩個大丫鬟是她收服了的心腹,別的人,大部分都是越嬤嬤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越嬤嬤失勢被趕,這些人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周老爺子笑了兩聲,起身道:“好了,以後這個家,就你們自己當吧。你們也是幾十歲的人了,一直讓奶嬤嬤當家,羞也不羞!”
馮氏和周承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訕訕地笑,躬身應是。
周老夫人跟着站起來,笑着道:“懷軒是個厲害的。你眼睜睜看着你娘被沁芳那個惡奴欺負了二十多年也不吭聲,如今剛一娶媳婦,你就迫不及待將沁芳一家子都收拾了,是爲了讓你媳婦掌家吧?”說着,又對盛思顏招招手,“思顏,過來,讓祖母瞧瞧,你這個厲害的小姑娘,以後可得好好當家。這大房上上下下也有一百多人,你要好生料理。”說得好像盛思顏馬上就要走馬上任一樣!
盛思顏面上笑得又甜又乖,其實心裡無語得很……
這老太太簡直是不挖坑會死星人!
每句話都是坑,而且一次不止坑一人!
這一次明擺着要挑撥她和馮氏的婆媳關係……
眼看周承宗和馮氏都看了過來,盛思顏忙笑着對周老夫人道:“祖母您這可別這麼說,我年歲小,又才嫁人,怎麼管得好家呢?您突然把這幅重擔放我肩上,可是要把我壓垮啊!孫媳婦實在不敢當……”
“不敢當?你怎麼會不敢當呢?依我看,大房就你是個能幹人……你就別推脫了,懷軒費了這樣大的力氣,不就是爲了讓你管家嗎?”周老夫人笑嘻嘻地說道,一邊撫了撫盛思顏的面頰,十分親熱的樣子。
盛思顏偏了偏頭,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面頰從周老夫人手裡移開,走到馮氏身邊,抱住馮氏的胳膊,將頭擱她肩上,甜甜笑道:“娘,懷軒明明是爲您啊!爲了您能管着我們這一大家子……您看,祖母老是故意逗我!您快幫幫我吧!我只想天天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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