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怎麼我的五雷符突然被破了?”
張九陽望着小玉肚子上那已經徹底融化的符籙,不禁皺起了眉毛,心中詫異。
小白骨的妖氣確實很強,但還不至於能這麼快破了他的符。
這裡面一定有貓膩!
“九哥,那個姓孟的來過,還給了一瓶安胎藥,不過被我給扔了,小玉姐姐並沒有吃過藥。”
阿梨也很疑惑,她都那麼小心了,小玉到底是怎麼中招的?
“恩公,求你,求你們救救小玉!”
大傻春已經完全慌了,給張九陽下跪,不斷懇求他。
張九陽將他扶起,還沒有說什麼,突然聽到嶽翎的聲音響起。
“你的妻子是妖怪,她腹中的胎兒也是妖,將來恐怕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即便如此,你也要救她們嗎?”
嶽翎目光微寒,靜靜注視着他。
大傻春頓時感覺到了極大的壓力,不過他立刻喊道:“不管是人是妖,她都是我的妻子,那肚子裡也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救她們!”
氣氛頓時有些僵硬。
張九陽卻絲毫不擔心,旁人只知道嶽翎厭惡妖魔,卻不知道,嶽翎更厭惡的,是連親人都可以拋棄的人。
果然,下一刻,嶽翎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容。
“不錯,是條漢子。”
她看向小玉,眉心睜開黃金豎瞳,凝視許久後道:“你的符沒有問題,是有人幫助了這裡面的胎兒,用外力破掉了。”
說着她又環顧四周,不放過任何一處角落,目光如蒼鷹般銳利。
“周圍沒有直接出手的痕跡,如此推斷,對方是藉助了某樣東西,間接出手破解了五雷符。”
阿梨立刻反對道:“不可能,我當時盯得特別嚴,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進來。”
張九陽和嶽翎對視一眼,而後同時將目光望向了一個人。
兩人都是心思敏捷,聰慧過人之輩,已經發現了這其中的端倪。
“你們不要只看我,求你們看看小玉,救救小玉吧……”
大傻春懇求道。
下一刻,張九陽洞開眉心天眼,重修玄功後,他的靈官天眼也變得更加強大,此刻在大傻春身上一轉,便看到了破綻。
鏘!
斬邪出鞘,綻放出凌厲鋒芒,將大傻春前胸的衣衫斬碎,露出黝黑的皮膚。
只見其胸口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符,上面畫着一個詭異的圖案,似是一團烈焰熊熊燃燒,其中端坐着一尊白骨菩薩,雙手合十,似是在誦經。
白骨菩薩尤利多!
張九陽神情一肅,此時此刻,他已經可以確定,當初那個傳授《白骨菩薩心經》,點化小玉的人,一定是那個孟先生!
隨着小玉的難產,對方終於坐不住了!
剛剛他來到這裡送安胎藥,其實耍了個心機,那安胎藥是正常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把這張符送到大傻春身上。
此符上繪有白骨菩薩,蘊含龐大業力,只要一靠近小玉,頃刻之間便能助長小白骨的妖氣,破了張九陽的五雷符。
對方是想讓大傻春親手害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好歹毒的手段。”
張九陽握着那張符,掌心噴涌玉樞天火,赤金色的火焰不斷灼燒,那符籙竟然堅持了許久,才一點點化爲灰燼。
甚至於,張九陽還隱約看到,符籙上的那具白骨菩薩,似是對着他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令人不寒而慄。
白骨菩薩符被燒燬了,小白骨的妖氣頓時弱了許多,但此刻的形勢依舊不容樂觀。
張九陽取出靈狐筆,想要再畫上一張五雷符,卻被嶽翎拽住了手腕。
“她現在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妖力在被胎兒不斷吞噬,再加上那張邪符的催化,現在就好比一口快要炸開的丹爐,這時候,你再強行注入五雷符的力量,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張九陽默然不語,他知道嶽翎說的是事實。
“只是再這樣下去,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一屍兩命,母子俱亡,第二種就是胎兒將小玉吸乾,最終破體而出,無論哪一種,小玉都活不了。”
他知道,大傻春更想救的是小玉。
而且這女妖心性善良,如果沒有她的管教和引導,以後小白骨出生了,恐怕真會如玄清所言,成爲禍患。
“這種情況,你有辦法嗎?”
張九陽望向嶽翎,眼中透着一絲希冀。
他發現自己現在基本上束手無策,果然殺人容易,救人難。
嶽翎也搖了搖頭。
張九陽心中一沉,看來小玉的造化不夠,這一次的劫難,怕是挺不過去了。
“我不行,但有個人可以,而且那個人對你非常聽話,只要你有事相召,她一定會出手相救。”
“並且這件事情,她非常擅長。”
嶽翎語鋒一轉,讓張九陽十分疑惑,他仔細回想,卻都想不出那個人指的是誰?
“是誰?”
“佑生。”
嶽翎吐出兩個字,讓張九陽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佑生是誰。
佑生,不就是在靈官廟,鬼母投胎後所生的那個女孩嗎?
說起來,那個女孩確實有種天生的神通,可以相助婦人產子,據廟祝所說,在揚州城,她已經幫了不少人。
“佑生確實有能力,但她現在應該在揚州的靈官廟吧,而且是不是年歲太小了,法力不夠?”
張九陽對此表示懷疑。
嶽翎卻是微微一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那女孩乃是六境投胎,幾乎是一天一個模樣,而且,你難道忘了,她其實是地府的人?”
張九陽眼中恍然,想起他曾經給佑生下過命令,讓她爲婦人接生,還清罪孽後方可入地府就職,接受府君的培養。
現在看來,她已經完成了這個任務。
“你還不知道吧,這段時間,佑生已經不在人間,被府君派陰兵從靈官廟中接走,授予陰職,度爲陰神,現在被稱爲佑生娘娘,主掌送子、接生之職,已經小有香火了。”
聽到這話,張九陽心中一動。
府君的行動竟然這麼快?
送子、接生,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神職了,很容易獲得香火。
觀音菩薩的香火爲何如此之盛,除了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外,送子觀音的法相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佑生現在非常繁忙,藉助陰間冥霧,往來於九州之間,不斷幫產婦接生,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喚來她相助,但你不一樣。”
嶽翎望着張九陽笑道:“只要你張大道長振臂一揮,相信她立刻就會趕來相助,不會有絲毫耽擱。”
“那小姑娘,可是常常唸叨你,這次你失蹤,我也請她幫忙尋找了,她很盡心,幾乎跑遍了九州。”
張九陽聞言點頭道:“既如此,那我試試。”
對於佑生,他的心境有些複雜,本來以他的性格,更喜歡除惡務盡,只是面對一位女嬰,實在是有些下不了手。
因此雖然對方皈依了道門,並且表現的十分虔誠和善良,他也從來不主動與之親近。
甚至還做好了心理準備,要是她被鬼母的意識佔據,張九陽立刻就會出手降魔,絕不姑息。
但沒想到,對方做的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
奔行九州,爲萬千孕婦接生,保母子平安,這工作量可不小,張九陽想想都頭疼。
即便有着能穿梭陰陽的冥霧相助,也一定非常辛苦。
張九陽一拍腰間寶葫蘆,法壇再次飛出,他拿起請神所用的令牌,在桌上輕敲三下,默唸玉鼎宮的三山五嶽羣仙咒。
“一擊天門裂,二擊地戶開,三擊佑生娘娘到壇前!”
考慮到對方可能到來不便,嶽翎還特意派人尋了一座佑生的泥塑,那是一個腳踩蓮花,一手持撥浪鼓,一手持金龍剪的少女,眸光低垂,有慈悲之色。
如果對方嫌太遠,就可以依靠香火之力,藉助這尊泥塑降臨。
但詭異的是,儘管張九陽已經施了法咒,請了泥像,但對方卻毫無動靜,沒有任何迴應。
這通常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不願意前來,二是世間並無這尊陰神。
……
宅院外。
“師父,咱們不是要走嗎?”
小道童有些不解地望着師父玄清,不知道師父爲什麼走到城門口後又折返回來,帶着他隱身於此。
玄清望着那處妖氣越發濃郁的宅院,嘆道:“爲師攔不住他們夫妻二人,但也想看看這最終的結果。”
小道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道:“師父,其實我覺得……張道長說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玄清伸手敲了他一下,嘆道:“爲師又何嘗沒有慈悲心,非要對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發難,只是天意不可違,上天,是不會讓這個孩子降生的。”
“張道長和嶽真人這麼厲害,難道也敵不過天意?”
玄清望了一眼頭頂的星空,眸光深邃,感慨道:“天意莫測,豈是我等凡人所能思量,安心看着就是。”
“師父,你說張道長和嶽真人會想什麼辦法?”
玄清思考一番,道:“如果爲師沒有猜錯,剛剛秦將軍找來了一尊泥塑,那應該是佑生娘娘的泥塑。”
“佑生娘娘?”
小道童訝然道:“是那個連您的請神都毫不理會的佑生娘娘嗎?我聽師兄們說,祂雖然是新出現的神祇,但特別孤傲,從不理會咱們供奉的香火。”
飛仙洞以雷法爲尊,排第二位的就是請神之術,飛仙之名亦得於此。
觀中供奉的那些鬼神,得了香火,享了祭祀,自然就要響應請神之術的號召。
隨着佑生娘娘的名聲開始小有流傳,飛仙洞立刻慧眼識珠,供奉了這尊地府陰神。
但讓他們詫異的是,對方完全不予理會。
之前玄清遊歷到一處地方,發現當地有死嬰厲鬼作祟,而且成了氣候,便想請佑生娘娘將其降服。
卻不想任他如何掐訣唸咒,對方都沒有半點回應。
最後還是他拼着損耗功力,纔將那鬼物斬殺。
“師父,張道長的請神之術好像也很厲害,您說他能請來那位架子很大的佑生娘娘嗎?”
玄清瞥了他一眼,沉聲道:“莫要妄議神祇,這位佑生娘娘據說乃是府君的弟子,地位尊崇,以後你說話小心一些。”
“知道了……”
玄清又等了片刻,看到院子中依舊還是沒有什麼動靜,似是鬆了一口氣。
“天意不許其降生,地府的陰神又怎會逆天而行?看來是爲師多慮了。”
他摸摸徒弟的腦袋,道:“走吧,看來那個妖孽,是斷然沒有生機了。”
說罷他手掐印訣,準備帶着徒弟遁走,但就在這時,一股朦朦霧氣飄來,伴隨着的,是金童玉女的誦經聲。
清光流轉,神輝耀目。
一尊蓮花寶車在冥霧中駛來,拉車的是一頭形似麒麟的異獸,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長約數丈,鱗甲上流轉着淡銀色的光芒。
駕車的是一尊地府金甲陰將。
馬車周圍,有金童玉女飛舞兩側,口誦《注生經》,使人聽之消解戾氣,頓生慈悲。
蓮花寶車中,透過那一襲幽簾,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
如此氣派,可見其在地府之中地位尊重。
“佑生娘娘竟然……真身降臨了!”
小道童張大嘴巴,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跟着師父,多少也對請神之術有些瞭解,一般的請神,神祇只會降臨在泥塑或附身在道士身上,能夠真身降臨的少之又少。
這需要在神祇那裡有極大的面子才行。
但很快他就發現,真身降臨還不算什麼,只是小場面。
那金甲神將鞭打異獸,乘霧駕風而來,卻又急匆匆地停在門口,似是得到了某種吩咐。
接着,一位周身流轉輝光,長髮及腰的少女從蓮花寶車上緩緩走下,她收起手中的撥浪鼓和金龍剪,那雙慈悲的眼眸中露出一絲激動之色。
而後她在門外緩緩跪下,執弟子禮,謙聲道:“靈官廟皈依弟子佑生,見過張天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