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金蟬脫殼,假閻羅的身份
張九陽本來想不明白自己漏掉了什麼,直到聽到申屠雄那一句‘人死鳥朝天’。
其中的死字讓他心中電光一閃,想到了那個被所有人忽略的對象。
棺材中的死人!
如果所有人都排查過了沒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只能是那具沒有被排查過的屍體。
聽上去很荒謬,但這恰恰就是對方的高明之處。
因爲沒有人會去懷疑一具屍體。
還有一個疑點也可以印證張九陽的推測,假閻羅說是要給老夫人送棺,可爲何棺材中偏偏要裝上一具屍體?
恐怕不僅是爲了警告,還是爲了方便操縱紙人。
沒等張九陽伸出手,嶽翎就將他向後一拉,而後自己推開了棺材蓋。
惡臭和血腥味再次飄來,三人望去,不禁瞳孔一凝。
“他孃的,還真是!”
“你小子神了!”
申屠雄發出了一聲驚歎。
只見屍體仍然還在棺材中,但和之前相比卻有了明顯的變化,皮肉好似蠶蛹一般被撕開,大量血肉被掏空,就好像曾有一個什麼東西從屍體中鑽了出來。
棺材下方也破了個洞。
嶽翎聲音凝重,道:“看來施術者,之前就藏在趙爺爺的屍體中,後來趁我們不備,遁地逃了。”
申屠雄望着張九陽的目光露出一絲讚歎。
“厲害,要是換做我,恐怕打死都想不出來,竟然還能藏在這裡?”
張九陽卻沒有那麼樂觀,搖頭輕嘆。
“我想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還是被對方給逃走了。”
申屠雄冷哼一聲,氣道:“可惜了,當時我要知道,就先給屍體來上一杵了!”
假閻羅着實狡猾,膽大心細,成功騙住了所有人,若非張九陽發現,恐怕要等到給趙爺下葬時,人們纔會發現異常。
“也不是毫無發現。”
張九陽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眉心法眼洞開,突然跳進了棺材中,毫不嫌棄那股惡臭味,從那些模糊的血肉中找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根長長的黑髮。
趙爺已是耄耋之年,頭髮皆白,這根頭髮絕不是他的,更重要的是,張九陽在這根頭髮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已然清楚了這根頭髮的來歷,也明白了假閻羅究竟是誰。
轉過身,他目光一閃,竟然又發現了什麼,主動躺了下去,和屍體擠在一處。
“把棺材板幫我蓋好。”
申屠雄不明所以,嶽翎則是立刻將棺材板推上,片刻後,張九陽將棺材板推開,走了出來,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好猖狂的傢伙。”
他將棺材板翻轉過來,衆人頓時看到,就在棺材板的裡面,刻着一行小字。
“欽天監,不過如此。”
七個字,輕描淡寫,卻像是皮鞭一樣抽在了嶽翎和申屠雄的心中,讓兩人皆生出怒火。
嶽翎定力極強,雖然殺機凜冽,卻不動聲色,只是握着刀柄的玉手更加攥緊了幾分。
申屠雄則是怒不可遏,一巴掌拍下去,將半截棺材砸了個稀巴爛。
周圍的欽天監人也聞聲而來,當看到了那七個小字後頓時火冒三丈,只覺臉上火辣辣的,面上無光。
什麼時候,他們欽天監受過如此羞辱?
一個邪祟,不僅堂而皇之地大鬧一場,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逃走了,最後還留下了一句嘲諷的話。
一時間,就連李焰這種鐵血將軍都冷哼一聲,殺氣騰騰。
“讓那些賓客都離開吧,此事不宜聲張。”
嶽翎點點頭。
她轉身望向那些面紅耳赤,憤憤不平的欽天監中人,鏗鏘道:“有什麼好生氣的,真想報仇,就多在案子上花些心思,等下一次交手了,才能一雪前恥。”
“等我們砍下他的頭顱,拔了他的舌頭,將他像狗一樣囚禁在天牢中時,不妨再去問問他,欽天監,是不是不過如此?”
一番話讓衆人心中一振,熱血激盪。
“最近查案進入瓶頸,大家都有些鬆懈了,現在敵人都指着我們的鼻子開罵了,你們還睡得下去嗎?”
“頭,你就說吧,該怎麼做!”
“草,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咬掉閻羅一塊肉!”
“就算是累死,我們也一定要找出線索!”
一瞬間羣情激奮,欽天監中人化羞憤爲動力,幹勁十足。
嶽翎頷首道:“就從今晚開始,弟兄們先別睡了,分成兩組,一組搜查揚州東北方向,一組搜查東南。”
“諾!!”
申屠雄有些詫異道:“嶽監侯,那西南和西北方向呢?萬一閻羅的老巢藏在那裡,咱們豈不是要白費功夫了?”
嶽翎淡淡道:“現在的進度太慢了,總要賭一下。”
她沒有說是張九陽的功勞,在揚州這個特殊的地方,張九陽若是成爲了畫皮主的眼中釘肉中刺,那就麻煩了。
而且山風蠱卦也只是一種推測,並沒有證據就能說明一定是對的,在沒有發現確切線索之前,不宜聲張。
張九陽將那根長髮用錦帕擦乾淨,然後小心收藏了起來。
一擡頭,看到申屠雄正在望着他。
“張老弟,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
他主動上前,十分熱忱,連稱呼都叫得更加親熱了。
“給老哥說說唄,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藏着掖着?那根頭髮絲上到底有什麼玄機?”
張九陽露出一絲苦笑,道:“申屠監侯——”
“叫申屠老哥!”
他咳嗽一聲,架不住對方的熱情,道:“申屠老哥,實不相瞞,這頭髮上確實有點玄機,但我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參透,要再回去琢磨一下。”
“哈哈哈,沒關係,你要是琢磨出了什麼,記得給老哥也透露一下。”
申屠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資質高,腦子也靈光,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怪不得嶽監侯對你這麼寶貝,以後要是願意,可以來我青龍閣做事。”
嶽翎的聲音冷冷響起。
“他是我的外圍,就算要加入欽天監,也是進白虎閣。”
申屠雄打了個哈哈,不願和這個霸道的女人正面相對,轉身望向手下。
“行了,弟兄們不是一直好奇張九陽是誰嗎?現在正主終於出現了,今日若不是他,恐怕我們連敵人是怎麼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都搞不清楚!”
“大家輪流給張老弟敬碗酒,然後就開始搜查揚州吧!”
申屠雄大手一揮,那些欽天監中的人互相對視一眼,而後每人端着一大碗酒,來到了張九陽身邊。
嶽翎不想他喝那麼多,想出言阻攔,卻被張九陽給阻止了。
他看得出,這些人並不是對懷有敵意。
那是一張張年輕的面龐,平均下來,可能連二十歲都不到,臉上猶帶着一絲稚氣,但目光卻格外堅定。
最讓人觸動的是,有些人還身有殘疾,那些都是在和邪祟的戰鬥中留下的傷疤。
“張兄弟,聽說你和嶽頭一起殺過不少邪祟,了不起,敬伱!”
一個獨臂少年上前,大口飲下。
張九陽喝完酒,還沒說話,又一個人上前,瞎了只左眼。
“我這條命,是嶽頭救下的,以後你要是敢負了嶽頭,我們白虎閣的兄弟可都不答應!”
張九陽還沒解釋,便看到他咕咚咕咚地飲下了那一大碗酒。
得,又要喝了。
“還有我們,我們青龍閣的兄弟也不答應!”
許多少年相繼敬酒,他們面上微紅,不敢看那一襲紅色羅裙,美若天仙般的嶽翎,只敢藉着酒勁,對着張九陽放上幾句稚氣未脫的‘狠話’。
見此情景,張九陽哪裡還不明白,這些少年怕是心中多少都對嶽翎有着仰慕之心。
但也難怪,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青春慕艾之時,嶽翎又是如此驚才絕豔的女子,每戰必身先士卒,多次救過他們的性命,難保不會生出愛慕。
只是他們明白,一入欽天監,隨時都有可能倒在某次和邪祟的戰鬥中,再加上嶽翎太過出色,以至於沒人敢表露出來。
不知喝了多少碗酒,就在張九陽都覺得有些微醺時,眼前終於空無一人了。
那些朝氣蓬勃的少年,在敬酒之後全部離開了沈家,連夜投入了案情中。
“你也別怪他們,這些孩子都憋太久了。”
申屠雄拍拍張九陽的肩膀,望向他們離去的方向,道:“這次搜查任務,他們都是抱着赴死的決心,既是敬酒,也是訣別。”
張九陽默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們要搜查的是閻羅的老巢,查不到自然性命無虞,但若是搜到了,閻羅會放他們回來嗎?
他們知道自己可能回不來,但回不來本身,就是一種信號。
他們死在哪裡,哪裡就是邪巢。
就好像一片雷區,哪裡有雷,要拿命去試。
慷慨赴義,英勇無畏。
那種蓬勃的朝氣,好似一輪新生的太陽,讓張九陽十分親切與動容。
“沒辦法,和邪祟戰鬥,犧牲是在所難免的,如果能斬殺閻羅,替無數死去的冤魂報仇,就算讓我申屠雄去死,又有何妨?”
申屠雄嘆了一聲,而後轉身離開。
做爲監侯,他不用參加搜查工作,而是要養足精神,保持在巔峰狀態,一旦發現敵人的老巢,確保第一時間衝鋒陷陣,以雷霆掃穴之勢掃蕩邪祟。
嶽翎扶着他回到房中。
剛關上門,張九陽眼中的醉意便瞬間消失不見,他目光清亮,身姿筆挺,道:“是繡娘!”
“繡娘?”
“對,今天假扮閻羅的人,正是繡娘!”
張九陽讓阿梨吐出一張白虎皮,將其放到燭火下觀看,可以清晰看到白虎皮內用黑色髮絲縫着。
他取出之前在棺材中發現的那根髮絲,和白虎皮內的髮絲對比。
“這些髮絲上都帶有死人獨有的陰氣,而且還有股獨特的香氣,應該不會錯,那假閻羅就是繡娘,畫皮主,果然有行動了。”
嶽翎眸光冷然,道:“衆所周知,我是沈家的外孫女,又是閻羅案的主辦官,我藉着查閻羅的名義,一直咬着畫皮主不放,對方這是來警告的。”
能殺第四境的趙爺,就證明對方並不怕沈家的勢力。
你再敢查下去,這次送棺,下次直接就是索命了。
對於橫行無忌的邪祟來說,可不會講什麼規矩,閻羅敢血洗青州,他們自然也敢血洗沈家。
一位第六境的邪祟發起瘋來,沒有哪個勢力敢說毫不懼怕。
“只是對方爲什麼要假扮閻羅?”
張九陽沉聲道:“禍水東引。”
“你可以藉着查閻羅的名義死咬着畫皮主不放,他們自然也想讓你查到真正的閻羅身上。”
“這樣一來可以轉移視線,二來還能借欽天監這把好刀,除掉一個大敵,自己則是坐山觀虎鬥。”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再過幾天,估計就會有人給你送來與閻羅有關的線索,將你引到青州去。”
禍水東引,借刀殺人!
至於大鬧壽宴,當衆送棺,則是激怒嶽翎的手段,一個人在憤怒的情況下,判斷力便會下降。
除此之外,激怒沈家,也可以爲閻羅多招惹一個大敵。
“這個繡娘,爲了幫他的主子對付我,還真是不遺餘力呀!”
張九陽感嘆道:“藏身於屍,金蟬脫殼,禍水東引,借刀殺人,這個繡娘,算是個好對手。”
嶽翎卻是露出一絲笑意。
“但她萬萬想不到的是,閻羅本就是我的人,我又怎麼可能會去追殺自己人?”
頓了頓,想起那口棺材,還有慘死的趙爺。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聲音雖然平靜,卻咬字極重。
“畫皮主,我殺定了。”
“那口棺材,就留給她和她的主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