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蔡敏手中接過那封被疊的整整齊齊的信紙時,安長埔的手心竟然因爲滲出了一層飽汗而變得潮溼,他把信紙接過來,妥帖的放進口袋裡,雖然很想看看裡面的內容,礙於周圍還有其他陸續趕來的老同學在寒暄交談,也只能暫時忍着。
關於自己和秦若男的關係,安長埔也沒有去和蔡敏撇清,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他壓根兒就沒有想要撇清的打算,打從剛纔從蔡敏的口中聽說了那麼一樁“陳年往事”開始,安長埔整個人就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喜悅當中,起初就連自己都沒有明顯察覺到這種情緒上的變化,直到和一位久未謀面的老同學攀談了一會兒,對方問他是不是最近有什麼好事所以才情緒那麼好,他才猛然發覺,自己好像有一陣子沒有像現在這麼心情愉悅過了。
雖然說平時他就是個脾氣好,心情也通常不會很差的人,很少有太強烈的情緒起伏,現在細細回想一下,好像最近確實經常感到心煩,而心煩的原因是鍾翰對秦若男有些莫名其妙的熱情和殷勤,今天那種低氣壓一樣的情緒忽然一掃而光,原因是方纔從蔡敏那裡聽說了自己從來都不知情的事實——秦若男喜歡自己,並且默默的喜歡了三四年。
難怪,難怪自己大學時候因爲障礙考覈的時候扭傷腳踝落下的舊傷秦若男也會記得那麼清楚!難怪秦若男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發覺自己根本不記得她是誰之後,會豎起一身防衛的刺!當初那種莫名其妙的敵意,歸根結底原來都是因爲一場誤會,因爲此時此刻自己口袋裡的那一封本該在幾年前就被蔡敏交到自己手裡面的信。
要不是現在正參加着熱熱鬧鬧的同學聚會,安長埔估計會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拍幾下自己的腦袋,讓自己能機靈點。別那麼遲鈍,這麼長時間以來,和秦若男朝夕相處,她對自己的關心和關注,自己早就應該發現一點苗頭纔對!
思及此,安長埔又覺得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壓制的喜悅,要不是考慮到周圍的環境,恐怕現在他的臉上已經早就掛着一副傻笑的表情了。
終於,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安長埔在飯局的中間找了個空溜出去。到外面找了個清淨的地方,掏出那張信紙急切的閱讀起來。
字還是秦若男那熟悉的筆體,語言也並沒有過多華麗辭藻來修飾。看起來平平淡淡,卻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真摯,有幾年來點點滴滴匯聚起來的濃烈情感,有對自己深深的不自信,一張薄薄的信紙上面密密實實的寫了許多。都是些二十剛出頭的年輕女孩兒特有的細膩情懷,如果不是因爲認得秦若男的字跡,安長埔或許很難將信紙上字裡行間匯聚而成的那個充滿着小女人心事的人同自己身邊的秦若男聯想在一起。
信紙上有的字跡能夠看出寫字時手顫抖留下的痕跡,安長埔幾乎可以想象的出來,秦若男當時寫下這些的時候是如何的緊張,腦海中一想到這樣的畫面。讓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在信的末尾處,秦若男說自己在感情的事上不夠勇敢,卻不想人生第一次這麼用心的去喜歡一個人。最後卻只是悄然的無疾而終,她不希望再因爲暗戀而讓自己愈發感到卑微,只想以平等的姿態,告訴安長埔自己的心意,即便受到口頭或者書面的拒絕。也好過像個透明人一樣的被無視,她說自己雖然算不上是一個優秀的人。但是個性還算得上磊落,無論接受還是拒絕,只求一個明確的答案。
看完最後的幾句話,安長埔會心的笑了,如果是初識那會兒可能情況會有不同,但是經過了這麼久的磨合和相處,秦若男骨子裡因爲家庭因素而格外強烈的自卑感,讓她擁有比別人更加強烈,卻也更加脆弱敏感的自尊心,當初蔡敏弄丟了她寫給自己的信,卻又謊稱已經交給了自己,所以她纔會左等右等等不到答覆,認爲自己被無視了,所以大傷自尊,而幾年之後機緣巧合的成了同事,自己又連她姓甚名誰都壓根兒不記得,這就又一次觸動了她心底的傷心事,因此纔會在最初的那段日子裡和自己的關係搞得劍拔弩張,直到後來彼此熟悉瞭解了一些之後才慢慢得到了緩解。
想到這裡,安長埔在心裡忍不住有點生蔡敏的氣,要不是她當初怕被責怪所以撒了謊,自己和秦若男之間就不會有這麼樣的一個誤會,自己也不會隔了這麼久才知道,原來秦若男默默的喜歡了自己那麼長的時間。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感到釋然了。沒有錯,如果當初蔡敏真的有把信叫給自己,自己可能早就知道身邊還有秦若男這麼一個默默無聞的愛慕者,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安長埔試着回想了一下當年大學時代的自己,以及那個時候讓自己毫無印象的秦若男,假如那個時候自己拿到了這封信,看過之後,恐怕也未必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很有可能只是一笑了之,給對方回一封客氣婉轉的拒絕信吧。
反而在過了幾年之後,在和秦若男成了同事,接觸的越多,瞭解的越多之後,回過頭來再看那封長信,反而會因爲能夠想見秦若男寫下那封信需要花費多大的勇氣,要有多深的好感做動力才能完成,感到格外的感動。
歸根結底,那個糊塗的蔡敏誤打誤撞的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把這封信延遲了幾年,直到自己已經先看懂了秦若男的好之後,纔拿出來點醒自己遲鈍不開竅的腦袋。
接下來的時間,安長埔根本沒有心思繼續參加這個同學會,他的腦袋不受自己控制的不停的想着信裡面的話,想着自己舊傷復發的時候秦若男給自己買的藥,想着陶音音背地裡和別人來往時秦若男維護自己的模樣,越想越覺得心裡的悸動無法剋制,於是乾脆找了個藉口先走一步,火急火燎的開車離開。
是回家還是去“liquid”酒吧找人?安長埔一邊開車一邊盤算着該去哪裡找秦若男。
他不是個急性子的人,只是得知秦若男曾經暗戀了自己整個大學時光,並且也被知情後的竊喜點醒之後,他就忍不住想要找到秦若男,趁着她和鍾翰之間還沒有發生什麼實質性的進展之前……
對,鍾翰!安長埔猛然想起來鍾翰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趕忙給鍾翰打了通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鍾翰才接聽,纔剛喂了一聲,安長埔就迫不及待的開了口:“鍾翰,你記不記得之前你跟我說過,如果我對秦若男有特殊的感情,你就不會去招惹她?”
“這事兒我記得,”鍾翰沒有被他火急火燎又沒頭沒腦的話問住,氣定神閒的回答說,“我還記得你當時跟我說她不是你理想的類型。”
“對,她確實不是我以前想過的所謂理想類型,但是我現在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
“你喜歡她,對吧?”鍾翰在電話那邊笑了起來,“要不說我在你們面前總有智商上的優越感,遇到你這麼鈍的真是想沒有優越感都困難!我幾次就看出來的事情,你這個當事人居然要浪費那麼多時間纔想清楚!”
這下子輪到安長埔傻眼了:“你……你看出來了?”
“什麼逃得過我這個天才的眼睛啊!”
“那你對秦若男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對她純粹是投脾氣,之前不是跟你說了麼,覺得她這個人挺有意思的,所以在c市這段時間閒着也是閒着,能幫就幫幫她嘍!”
“我以爲你……”
“別以爲了,呆子,”鍾翰好像因爲自己成功的誤導了安長埔而感到十分高興,“你什麼時候從我嘴裡聽到過一句我對秦若男有好感的話麼?還不是你自己遲鈍的想不清楚,還一個勁兒給自己找假想敵。”
安長埔雖然被說中,卻還是心情大好的嘿嘿直笑。
“得啦,我今天晚上的夜車,回a市去了,現在正在車站等車呢。”末了,鍾翰才告訴安長埔自己今晚就離開的事情,“看樣子秦若男也快要不用迴避調查了,以後護花使者的角色沒人和你搶,你一個人享受個夠吧!”
“你要走?怎麼也沒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去送送你呀!”安長埔這才意識到鍾翰到c市來的時間也不短了,的確是結束培訓回去的時候。
“沒那個必要,倆大男人弄依依惜別那一套太矯情,這回你算填了個幫手,以後夫妻檔什麼的,沒準兒到了咱們五年的約定期滿那會兒也不至於輸的太慘!”鍾翰還是一如既往,自信到近乎於自戀的程度,接着他忽而話鋒一轉,在電話那邊嘿嘿一笑,說。“對了,我回頭還有一個驚喜給你呢,等你得到之後可千萬別太感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