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波和秦若男去認屍的時間裡,在辦公室裡等候的俞桂枝也不好過,她不停的看着牆上的表,每一次走廊裡傳來腳步聲,她都會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等發現腳步聲並沒有向重案組這邊靠近,才失望的重新坐下。
安長埔試着安慰了俞桂枝幾句,不過收效甚微,對於他說的話,俞桂枝都嗯嗯啊啊的應和,但是很明顯只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有聽進心裡去。
可能是由於辦公室裡太過安靜,氣氛又略顯壓抑,秦若男和邵波離開的時間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終於,走廊裡又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俞桂枝又連忙站起身,緊張的盯着門口,門外的腳步越來越近,不一會兒,秦若男從外面打開門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面無表情的邵波。
“怎麼樣?不是咱們家慧豔,對不對?”俞桂枝連忙衝過去,拉住丈夫的手臂,緊張的盯着他,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充滿了顫抖。
邵波沒有說話,任由俞桂枝搖晃着自己,只是垂着頭,一言不發。
安長埔從邵波的反應裡,其實就已經能夠得知認屍的結果,爲了準確,他還是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看着邵波夫婦的秦若男,秦若男對他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俞桂枝搖晃了邵波半天,看丈夫一直也不吭聲,心裡漸漸也明白過來,她鬆開邵波的手臂,頹然的蹲下身,把臉埋進自己的一雙手掌中,嗚咽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邵波也蹲下身,摟着妻子的肩膀,夫妻兩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難過,抱頭痛哭起來。
秦若男和安長埔看着他們這麼痛苦難過。心裡也覺得很不是滋味,如果說做他們這一行最不爽的是什麼,答案既不是血腥殘忍的殺人現場,也不是狡猾難纏的犯罪人,而是無可避免的要面對這種生離死別的慘況,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忍不住因爲那些痛失親人的死者家屬而感到心酸的。
邵波和俞桂枝哭了一會兒,哭累了才抽抽搭搭的停止嗚咽,安長埔和秦若男把他們分別扶起來,讓他們坐在椅子上。俞桂枝已經哭的幾乎虛脫,軟弱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面,不停的抽噎。完全說不出話來,邵波比妻子能略微顯得堅強一些,他用兩隻手揉搓了一下臉皮,擦掉滿臉的淚水,聲音嘶啞的對安長埔說:“有什麼需要問的。你們儘管問吧,孩子出事前我們沒能保護她,現在也只能替她做這麼點兒事情了。”
“二位是做什麼工作的?”安長埔攤開記錄本,問邵波。
“我倆原來都是某某廠的職工,十幾年前廠子效益不好,放了大假。爲了過日子,我們兩口子就一起開了一個小飯店。”邵波一邊說,一邊伸手拍拍一旁的俞桂枝。似乎是在安撫她。
“飯店的規模怎麼樣?收益好麼?平時有沒有什麼生意上的競爭對手?”
“我們家就是一爿小店兒,店小利薄,就是賺點小錢餬口外加給女兒賺點嫁妝錢罷了,做生意肯定是有競爭對手,但是不會因爲這些事情和什麼人結仇的。更不可能有拿我們家慧豔出氣這麼大的仇怨,這個我敢打包票。”邵波是個明白人。聽出了安長埔那個問題背後的潛臺詞,立刻否定了女兒被生意上競爭對手仇殺的可能性。
“那平時邵慧豔都和什麼人打交道?她今年十九歲,是在念書麼?”秦若男問。
邵波搖搖頭:“說起來也挺慚愧的,我們倆開的小飯館兒,是專門做的哥生意的,所以一直都是下午開始營業,一直到凌晨三四點才收攤,所以這麼多年一直也沒有什麼時間去過問孩子的事情,慧豔學習成績不太好,之前還算老實,後來上了中學之後,和一些壞孩子學野了,成績就越來越不好了,當年初中畢業之後孩子就不想讀書了,我和她媽媽沒同意,硬把她塞進高中去繼續念,結果才一年她就從學校裡跑了,學校找了我們幾次,我們對孩子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她就是不願意繼續唸書,我們也沒辦法,所以就允許她輟學了,輟學之後她就一直閒着,沒出去做事,成天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你說的狐朋狗友具體指的是什麼人呢?”
“就是一些不好好唸書,也不願意出去上班找個活兒乾的‘閒臘肉’!”邵波重重的嘆了口氣,“其實從慧豔死活都不肯繼續讀高中那會兒,我和她媽媽就覺得,當初爲了賺錢養家,沒顧得上管教孩子,時間久了,孩子變得不服管了,她剛輟學的時候,我們倆也想過要好好的管教一下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女兒,就叫她每天跟我們去店裡幫忙,反正她也不願意出去替別人打工,那就乾脆給自己親爹親媽打工好了!結果她在店裡的時候,晚上總有一些穿的亂七八糟,臉上腦袋上五顏六色的小青年來找她,吵吵嚷嚷的,搞得店裡頭烏煙瘴氣,一些老顧客都有意見了,那陣子慧豔和一些什麼人打交道,我們倆還真都比較清楚,後來我們倆和她吵過幾次,讓她不要再和那些壞孩子來往,她不高興,乾脆跑了,不來店裡,有時候家也不回,我們管也管不住,後來就不太過問了。”
“肯定就是那些狐朋狗友害死了我女兒!”剛纔哭的幾乎快要昏厥過去的俞桂枝在一旁喘息了半天,現在才終於能夠勉強打起精神來說話,除了哭腔之外,她虛弱的腔調裡還帶着一股子憤恨,“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肯定是他們把我們家慧豔給拖下水,還害了她!警察同志,你們可一定要把那些烏七八糟的人抓起來,我女兒的死和他們肯定脫不開關係!”
“算了,事到如今,什麼都推到別人頭上去又有什麼用!說到底,還不是咱們倆沒有管教好自己的女兒!如果咱們倆當初能多花點心思在孩子身上,對她從小就管的嚴一些,她也就不會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小混混交朋友了!”比起俞桂枝的矛頭向外,邵波多了一些自責。
他這麼一說,俞桂枝原本好像已經哭幹了的眼淚又一次從眼眶中決堤而下,繼續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那邵慧豔平時有沒有交過男朋友?”秦若男沒有忽略掉死者生前曾經與人發生過關係這一個關鍵線索。
邵波聽了這個問題,明顯遲疑了,他搖搖頭,轉頭看着妻子,把希望寄託在俞桂枝的身上:“你是當媽的,女兒有沒有男朋友的事情,你肯定比我清楚吧?”
俞桂枝抹着眼淚,也無能爲力的直搖頭:“慧豔平時身邊總有那麼幾個流裡流氣的小青年,哪個都不像是什麼正經人的樣子,孩子也沒跟我說過,我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哪個是她男朋友的!我以前說過她,要她別和那些壞男孩兒混在一起,免得壞了名聲就找不到好對象了,她還和我頂嘴呢,說她就喜歡那種壞男人,非要找個最壞的,壞的流膿的給我看看,我也不知道她是賭氣,還是真的就找了個壞男人啊。”
“這些你怎麼早不和我說啊?”邵波之前似乎對此也並不知情,現在聽俞桂枝這麼一說,忍不住有點急了,“你管不了,我來管啊!慧豔不願意唸書,也不願意踏踏實實的出去找份工作,這些咱們都由着她了,可是我就算是扒了她一層皮,也絕對不會允許她找個流氓做丈夫!”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啊,我當時覺得孩子可能就是和我賭氣,而且她都快二十歲了,我這個當媽的都管不了,你當爸的難道還能真的扒了孩子的皮?”俞桂枝擦着眼角不斷流出來的眼淚,悲傷的說,“現在人都死了,還說這些有什麼用啊,慧豔就是那種脫了繮的野馬,一旦跑掉了,就再也拉不回來了。”
“你們最後一次見到邵慧豔是在什麼時候,還能記得清楚麼?”安長埔問,趙法醫對屍體進行屍檢之後,由於屍體被拋棄在相對乾燥而又陰涼枯井井底,屍體所呈現出來的腐敗程度比在地面普通露天環境下又有所不同,所以關於邵慧豔的具體死亡時間,只能推測是在接到報案發現屍體之前的三到五天之內。
這將近48小時的時間差,跨度還是比較大的,所以如果能夠從邵慧豔的父母那裡得到關於最後一次見到女兒的具體時間,這樣就能夠把邵慧豔死亡時間的跨度縮短一些。
邵波和俞桂枝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紛紛表示對最後一次見到女兒是什麼時間這個問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其實這個問題,我們倆也聽沒臉回答的,慧豔活着的時候,我們倆卻是管不住她,那孩子在外面野慣了,經常不回家,我們倆最後一次見到她,那都是快兩週之前的事了。”邵波一臉慚愧的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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