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水落石出

倪少敏的那一番自言自語,又哭又笑,讓秦若男感到一陣惡寒,不用伸手去摸也能感覺出來,自己的胳膊上此刻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扭頭看看安長埔,當着倪少敏的面不方便詢問,不過看他的表情,估計心裡面的感受和自己應該是大同小異。

接下來的時間裡,問詢似乎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倪少敏對宋成樑的追思會,由倪少敏一個人自導自演的唱獨角戲,安長埔和秦若男只能默默的聽着。

終於,倪少敏哭哭笑笑了幾個回合,好不容易纔逐漸平靜下來,秦若男偷偷鬆了一口氣,這才找到開口的機會。

“倪少敏,我們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爲我們提供你的毛髮樣本。”秦若男生怕一不小心又觸動了倪少敏的哪根神經,又讓她噼裡啪啦的掉下眼淚來,只好用試探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

到現在這個時候,她才覺得,幸虧湯苗和蔣雲舒之前打斷了她和安長埔原本就遲到了的午餐,否則的話,陪着倪少敏在這裡回憶了那麼久宋成樑生前的實際,還有許多一聽就知道多半是她自己主觀編造出來的東西,自己和安長埔恐怕早就餓扁了。

倪少敏沒有說話,瞪着一雙紅腫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秦若男,秦若男皺了皺眉頭,被她盯得有些不舒服,可又不好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倪少敏突然起身,動作快的出乎了在場另外兩個人的意料,要不是安長埔就坐在秦若男身旁,並且反應比較迅速,及時抓住了她揮過來的巴掌,恐怕現在秦若男的臉頰上就要多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兒了。

“倪少敏你幹什麼?”一見倪少敏一言不發起身就要動粗,安長埔也有些急了。語氣不善的鉗制住她的手腕,呵斥道,“有什麼話你好好說,在公安局你還想動手打人?!”

倪少敏掙扎了幾下,一來被安長埔隔在中間,她根本碰不到秦若男,二來自己的力氣也拗不過比她高一個頭的這名男刑警,她只好放棄了教訓秦若男的打算,使勁兒往回拉自己的手,沒好氣的嚷道:“你鬆開!骨折了!”

安長埔當然知道她所謂的“骨折了”不過是在誇大其詞。不過既然對方已經打算鳴金收兵,自己也沒有必要一直這麼拉着她不放。

“算你今天走運!”倪少敏一面揉着自己微紅的手腕,一面凶神惡煞般的瞪着秦若男對她嚷嚷着。“要不是你還帶着個保鏢,我今天一定扇得你哭都找不到調兒!不信你試試!”

秦若男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半無奈一半好笑的看着氣哼哼的倪少敏,對方的那一番狠話可嚇不到她,當初在b市工作時被同事開玩笑送的“女超人”外號可不是說說而已。今天就算是沒有安長埔在場,倪少敏也絕對不可能傷到她什麼,不過,方纔還不等自己做出反應,安長埔就搶先一步幫她擋住了倪少敏的襲擊,這倒是讓她感到很驚訝。或者準確的說,應該是驚喜。

“倪少敏,你別在這裡撒潑!”安長埔喝斥了倪少敏一句。之前看她悲悲切切好似苦情劇裡的女主角一樣,他還擔心這姑娘神經太過脆弱,結果方纔秦若男只是例行公事的徵求她的意見,徐帽就立刻搖身一變成了張牙舞爪的狼外婆,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和她客氣下去了,“說。剛纔爲什麼動手?”

“你說爲什麼?她侮辱我!她不光侮辱了我,還侮辱了宋成樑,侮辱了我和宋成樑之間的愛情!”倪少敏一聽安長埔這麼問,立刻氣不打一處來,“她讓我留什麼毛髮樣本,分明就是懷疑我!她憑什麼懷疑我?我那麼愛成樑,難道我會希望他死麼?!”

“這麼說,你不同意提供毛髮樣本咯?”安長埔也懶得再和她去糾結這件事,直接詢問最終答案。

倪少敏微微昂着頭,一臉不卑不亢的點了點頭。

“那你回去吧。”安長埔冷淡的點點頭,朝會客室的門一揮手。

倪少敏不滿的冷哼一聲,扭身就走,出了會客室的門還故意又狠狠的把門在身後關上,門板撞在門框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警察難做啊!又要破案,又要追求程序合法,遇到這種說不通的主兒,還得當惡人!”安長埔轉過頭看看秦若男,無奈的嘆了口氣,搖搖頭。

秦若男微微一笑,沒說什麼,如果說原本她的心裡還會多少有點委屈的感覺,那麼在安長埔替自己攔住倪少敏之後,她的心裡就已經釋然了。

“你什麼打算?”她問安長埔。

安長埔沒說話,示意她先說,秦若男也不扭捏,說出自己的打算,“既然這三個人都是纖體中心的會員,又是我們以請目擊者協助畫像的形式排查出來的,那我們有必要先去一趟宋成樑家的小區,然後再去纖體中心走一趟。”

“咱們倆想的一樣,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懷疑,這個需要去過你說的這兩個地方之後才能確認,所以現在我先賣個關子!”安長埔笑着說,然後朝門外一揮手,“那咱們就抓緊時間出發吧!”

依照計劃,他們先去了宋成樑家所在的小區,在小區裡請報案和還沒有下班的物業工作人員,甚至宋成樑的鄰居來幫忙確認並且回憶是否見過湯苗、蔣雲舒和倪少敏三人,分別是在大概什麼時間。

這個取證工作花費了很長時間,等他們帶着調查結果離開宋成樑家所在小區,趕往纖體中心的時候,已經晚上快九點,安長埔儘量抄近路趕過去,到了那邊的時候,纖體中心早就沒有任何顧客在,只剩下值班的員工在打掃衛生。

不過這倒也稱了安長埔和秦若男的意,如果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在場,想要調查也不是很方便。

他們沒有再去找什麼值班經理,直接找到在前臺收拾東西準備的工作人員,出示證件之後。工作人員立刻就露出了一副瞭然的表情,對他們說:“哦,我知道,我們經理交代過,如果你們需要我們做什麼,交代我們就可以了。”

這個經理,恐怕就是之前和他們打過交道的那位徐經理,別看當天她表現的十分程式化,沒想到私底下竟然考慮的這麼周全,配合度很高。這倒是讓安長埔他們感到有些意外的驚喜。

既然徐經理已經打過招呼,那麼下面的工作就比較容易開展了,尤其是在從宋成樑家的小區離開之後。安長埔的心裡也已經有了進一步的判斷,到纖體中心這邊來的目的十分明確。

“我想麻煩你們幫我查一下,你們這裡有個叫蔣雲舒的會員,最近到這裡來活動的時間。”安長埔邊說,邊拿出蔣雲舒的戶籍照片和畫像。一起遞給前臺的工作人員。

前臺的幾個工作人員湊在一起看了看照片,還真有人認出了蔣雲舒,說這個女孩子應該是很久沒有來過了,而且之前來的時候,也大多獨往獨來,不太與其他人說話打交道。

口說無憑。關於蔣雲舒到纖體中心來的記錄還要以他們電腦裡的底子爲準,幾個人看過照片之後,陸陸續續的散開了。只留下一個坐在電腦前面替安長埔他們調取記錄的人。

秦若男起初對安長埔不問另外兩人,唯獨詢問有關蔣雲舒的事情感到有些不解,礙於有旁人在場,她不方便立刻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只好自己站在一旁。藉着工作人員調取記錄的時間,一個人默默的揣摩。細細的回想有關蔣雲舒的細節,以及今天早些時候他們與蔣雲舒見面時候的事情,很快,她的心裡突然之間豁然開朗,明白了安長埔的想法。

電腦系統裡的記錄很快就被調取出來,工作人員打印出來一份交給安長埔,安長埔細細的看了一遍,蔣雲舒最後一段時間來這裡的頻率和時間,果然印證了他心裡原本還不夠確定的懷疑。

他向工作人員道過謝,叫上秦若男一起離開了纖體中心。

“你看看這個記錄,蔣雲舒最後一次來這家纖體中心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出了纖體中心坐上車,安長埔沒有急着開車離開,而是把手中的那份記錄交到秦若男手裡,自己摸出手機來給墨竇打了一通電話。

秦若男接過記錄一看,蔣雲舒最後一次出現在纖體中心的時間是距離宋成樑遇害的日子一個多月以前,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去過纖體中心。

看到這個記錄,秦若男心裡的懷疑也更加篤定了。

“嗯,對,這件事就只能拜託你和田陽幫忙了,她見過我和若男,如果由我們出馬,這件事恐怕不太好辦,不管怎麼樣,在證據確鑿之前,咱們不能打草驚蛇。”安長埔和墨竇通着電話,兩個人商量了幾句,過了一會兒才掛斷。

“你讓田陽和墨竇幫咱們查蔣雲舒的底?”秦若男問。

安長埔搖搖頭:“你說對了一半,我是讓他們倆一個人幫咱們去查蔣雲舒,一個人去幫咱們留意着倪少敏,雖然說我個人更傾向於蔣雲舒具有重大嫌疑,但是倪少敏那種極端又偏執的性格,也不能不加以重視,畢竟現在我們只是找到了一些破綻,還沒有直截了當的證據能夠證明蔣雲舒就是殺人真兇,萬一被倪少敏鑽了空子,那可就鑄成大錯了。”

說完,他又笑了:“開口就提蔣雲舒,看樣子咱們倆想到一起去了!”

秦若男點點頭:“其實原本我沒有想到,不過到了這裡,聽你問蔣雲舒的事情,我才逆推回去,重新回憶和她接觸期間她所說過的事情和表現,這才發現她其實是留有破綻的。”

“說來聽聽,看看咱們立現的是不是同樣的事情。”

“她說宋成樑向她借過5000塊錢,是通過銀行卡轉賬的形式匯給宋成樑的,並且之後宋成樑也還錢給她。我是從這件事上發現了她說謊的破綻。”秦若男把自己的判斷過程娓娓道來,“咱們之前查過宋成樑的銀行存款,他有很多筆來源不明的現金存入,後經證實那些都是他或者以借款的名義,或者以人情費的名義,從他身邊關係比較密切的女性那裡詐取的錢財。雖然次數很多,但是宋成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很狡猾很嚴謹的人,通過現金存入的辦法來避免日後可以通過銀行匯款記錄來取證的麻煩,達到不認賬的目的,既然他這麼小心,就連湯苗借個他三萬塊錢,他都一樣要求現金,沒道理到了蔣雲舒這裡,就同意讓她匯款,說起還錢這件事。就更不符合宋成樑的做事風格了。所以我由此肯定,蔣雲舒在借錢的問題上說了謊,她很有可能根本沒借給宋成樑過任何錢財。”

“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涼真是想到一起去了!”安長埔連忙點頭,“我也是發現蔣雲舒在這件事上面撒了謊,然後纔會想,爲什麼她要撒謊說借了宋成樑一筆錢。最有可能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掩飾真正的登門目的,而且她用上門討債這個理由來撒謊,也在某個方面說明,她對宋成樑欠人錢財,被人討債的經歷有所瞭解。否則也不可能臨時起意拿出這麼一個理由來做擋箭牌,加入不是她蒙錯了借錢的形式,搞不好我還真就信以爲真了。從這個方面來看,也說明了另外一件是,蔣雲舒對宋成樑的私事有所瞭解,但是還沒有了解的那麼深入。”

“能瞭解到這個程度,知道宋成樑向身邊的人借過錢。並且賴賬不還,我覺得這就足夠說明她和宋成樑交情匪淺了。咱們之前調查的時候。不是也聽到過幾個人提起和宋成樑之間的矛盾麼,就是因爲討債不成,反而還被宋成樑羞辱得無地自容,到最後只好選擇破財免災。”

“對,所以說從這件事開始,我就有諧疑蔣雲舒,剛纔在宋成樑家的小區裡,有人對她很有印象,回憶起來在宋成樑遇害前幾天經常在附近看到她,來到纖體中心我也先要求覈實她的出入記錄,本來想如果沒有什麼不妥,那再去差倪少敏倒也不遲,畢竟她們兩個沒有留下毛髮樣本,湯苗那邊倒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安長埔伸手一指蔣雲舒最後一次到纖體中心來的日期,“她在宋成樑遇害前一個多月就不再來纖體中心了,但是宋成樑被崔立冬剪傷了耳朵卻是在他遇害前十天左右的時候發生的事情,這樣一來,蔣雲舒關於在纖體中心發現宋成樑耳朵有傷,並且提到理髮師弄傷耳朵,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秦若男認真的聽着,忽然一挑眉毛:“說起來,你記得吧,她到了重案組的時候很緊張,開口詢問的一件事居然是問咱們有沒有鎖定嫌疑人,當時我就覺得這個姑娘對這件事的關注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怕自己先入爲主,所以沒敢多想,現在回頭來看,結合她的這些表現,以及故意提起宋成樑耳朵上的傷和與崔立冬之間的糾紛,她分明是在試探咱們的反應,看看她是否已經脫離了警方視線,後來又爲了保險,故意提醒咱們關注崔立冬。照理說,她所在的學校距離崔立冬上班的那家理髮店很遠,她不可能對崔立冬有什麼瞭解認識才對。”

“這就是自作聰明的結果,如果她不是爲了把我們的視線更集中在崔立冬的身上,也不會讓我們抓到她謊話裡頭那麼大的破綻,更不會讓她的意圖變得那麼明顯,如果拋開這些,我可能會把最多的注意力投放到倪少敏的身上,有句話叫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倪少敏守着宋成樑那麼多年,從年輕逐漸成了年紀偏大的姑娘,宋成樑還是沒有對她的癡纏作出迴應,也難保她那種性格會不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

秦若男聽了安長埔的話,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其實想一想,倪少敏這個人也挺可憐的,一廂情願的喜歡宋成樑,就算知道他在外面與其他女人關係曖昧,也都選擇忍受,最後就還來這麼個結局,我敢說,就算宋成樑這一次沒有遭人殺害,倪少敏也只有繼續空等的份,宋成樑永遠也不可能對她的感情做出什麼迴應。”

“這就是認人不清的代價,喜歡一個不值得喜歡的人,當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了!”安長埔對倪少敏的遭遇只有無奈,多麼同情倒也談不上。不知道是因爲不喜歡倪少敏怪異的性格更多,還是因爲不喜歡她今天傍晚在公安局動粗的表現更多。

“就算喜歡了一個值得喜歡的人,也未必就一定會有結果啊。”秦若男因爲安長埔的話勾起了心中感慨,一不留神,喃喃低語的說了出來。

安長埔沒有聽清她一個人嘀嘀咕咕的在咕噥什麼,疑惑的看着她,秦若男這纔回過身來,尷尬的一笑,擺擺手:“沒事兒,我走神兒了。開車吧。”

路上,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打算感到崔立冬工作的那家理髮店去讓那裡的店員指認一下照片。結果趕過去的時候,理髮店卻已經下了班,兩扇玻璃大門緊鎖着,裡面黑洞洞的。

“算了,反正這樣等於是到你家門口了。我送你回家,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安長埔看了看手錶,“也難怪人家都下班了,瞧!這都十一點多了!沒想到一來二去竟然花費了那麼多時間,剩下的明天繼續吧!”

既然如此,幾乎接近物業的時候。確實也沒有什麼能做的事情,秦若男也就同意了安長埔的提議,安長埔把她送到樓下之後。自己也回家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兩個因爲破案在即而猶如吃了興奮劑一樣的人便迫不及待的投入到工作中去,安長埔一大早就到秦若男家樓下來等她,兩個人順路把第一站安排在崔立冬上班的那家理髮店。

一大早理髮店剛剛開業,還在打掃衛生。店裡沒有客人,敲老闆也在。安長埔和秦若男把到訪目的說清楚之後,讓理髮店老闆叫了店裡所有的店員過來,拿出湯苗、蔣雲舒以及倪少敏這三個人的照片給他們辨認,問有沒有哪一個是比較面熟,或者確切記得在理髮店裡打過交道的。

理髮店裡的店員對湯苗和倪少敏普遍都比較陌生,蔣雲舒則不同,有的人看着她的照片覺得有些眼熟,卻又吃不準,而後不久,就有一個店員認出了她。

“這個女孩兒我見過!她前陣子來我們這裡剪過頭髮!”說話的是一個洗頭的小妹,她似乎因爲自己第一個認出照片中人,能夠提供信息而感到激動不已,“當時是我給她洗的頭髮,問她在我們店有沒有熟悉的理髮師,她說第一次來,打算讓崔立冬來剪,當時我想把她介紹給小波的,跟她說小波的手藝比崔立冬好多了,但是她就是沒同意。”

“哦!弄了半天你是想把崔立冬的顧客搶下來介紹給自己的男朋友啊!”一個理髮店的店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毫不留情的揭洗頭小妹的短。

洗頭小妹有些尷尬的紅了臉,安長埔卻沒有心情去理會她當初是否存了私心想幫男朋友擡業績,他的注意力立刻落在洗頭小妹的身上,問道:“之前照片上這個女孩兒也來過你們這裡麼?”

“沒有,應該是沒有,那次應該是她第一次來。”

“她只來過那麼一次麼?還是之後又來過?”

“她剪頭髮就來過那一次,不過她又在我們店裡買了一瓶焗油膏,來給頭髮做了三次焗油護理。”

“焗油也是崔立冬給她做麼?”

“那當然不是了!理髮師不給客人做焗油,做具有是理髮小工做的事情!”洗頭小妹好像是覺得安長埔太孤陋寡聞了一樣,語氣怪怪的說。

“那三次焗油之後,她有再來過麼?”

“好像是沒有了吧。”

“她最後一次來這裡做焗油是什麼時間?”

店裡幾個人七嘴八舌的回憶了一番,最後才確定,應該是在宋成樑遇害前兩天的時候。

秦若男看了看這家理髮店,問:“做焗油一般坐在哪裡?”

店員們紛紛伸手指向距離洗頭區域不遠處的幾張椅子,椅子一旁的牆上掛着美髮設備。

“那崔立冬的位置在哪裡?”安長埔問。

這次不用其他人幫忙了,秦若男已經伸手幫他指了出來,做頭髮保養的位子距離崔立冬的位子並不遠,兩者呈90度角,如果坐在頭髮包養的位子上,透過兩面鏡子中間十幾公分的縫隙,正好能夠看到崔立冬。

這樣一來。爲什麼蔣雲舒會知道崔立冬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已經清楚了,解決了“how”的問題,下一個需要解答的疑問就是“why”,不過答案其實大家心裡都已經隱隱有數了。

既然倪少敏和蔣雲舒那邊有田陽和墨竇這兩個比較面生的人選分別負責調查取證,安長埔和秦若男就只能做一些不用拋頭露面的工作。

作爲兇器的那一把理髮剪子,不僅是左利手使用的類型,並且就連款式和品牌都看起來和崔立冬的一模一樣,原本對於這把剪刀的來源,安長埔和秦若男有些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現在。他們終於有了明確的調查方向。

很快,他們就查到了一件事,那就蔣雲舒就在宋成樑遇害前幾天。剛剛從網上訂購過一把同樣的理髮剪刀,秦若男甚至還聯繫到了出售剪刀的賣家,對方也覈實過售出紀錄,證明確實是蔣雲舒這個名字的人購買的,郵寄地址是蔣雲舒所就讀的那所大學。並且當時蔣雲舒還不惜補貼郵費,讓賣家發了一個速度最快,有時效保障的高價快遞,因爲從來沒有遇到過買一把理髮剪子還這麼心急如焚的顧客,所以賣家倒是對蔣雲舒這筆交易印象格外深刻。

過了一天,負責調查蔣雲舒的田陽也有了重大收穫。他通過對蔣雲舒的日常生活進行摸底瞭解,從她身邊的同學口中間接得到證實,蔣雲舒的確是個少白頭。並且之前一直喜歡染髮燙髮,尤其喜歡棕色系,因爲可以襯托的她臉色白皙粉嫩,不僅如此,她過去還一直很不喜歡黑色的頭髮。覺得那樣會讓自己的臉色顯得蒼白黯淡,正因爲如此。最近她突然染了一頭烏黑的頭髮,還把原本的捲髮拉直,這讓她的同學也多少有些驚訝。

在經過商量和討論之後,在將手頭的線索梳理清楚之後,安長埔得到了程峰的許可,和秦若男一起直奔蔣雲舒的學校,田陽在那裡接應他們,並告訴他們蔣雲舒現在應該就在自己的寢室裡,於是三個人在得到寢室管理員批准之後,直奔蔣雲舒的寢室,果然在寢室裡找到了她。

當身穿一身珊瑚絨睡衣,抱着一個熱寶坐在寢室裡發呆的蔣雲舒看到這三個闖入女生寢室的不速之客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完全沒有了任何反應,更沒有反抗,甚至連衣服都沒有打算換,直接就裹上大衣,答應和他們一通去公安局。

安長埔和田陽先帶着蔣雲舒到門外去等,秦若男把蔣雲舒的一個同寢室女生叫到一邊,詢問那個一時半刻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女孩兒,有沒有留意到蔣雲舒最近是否拿回來過電腦硬盤之類的東西,原本她也只是碰大運的問問,結果那個女孩子還真想起來了,說蔣雲舒好像的確拿回來過一個好像硬盤的玩意兒,之後就鎖在自己的櫃子裡,從來都沒有拿出來過。

秦若男一聽這話,連忙去門外找蔣雲舒索要櫃門鑰匙,蔣雲舒的臉色愈發蒼白,咬着嘴脣一言不發,好像根本聽不見秦若男說話一樣。

沒有辦法,秦若男只好選擇破壞櫃門鎖的方式來打開那個櫥櫃,好在大學裡的傢俱上,都只安裝了比較簡易的門鎖,並不難打開,打開櫃門之後,果然如蔣雲舒同寢室女生說的那樣,找到了一個還帶着硬盤支架的電腦硬盤。

隨後,三個人帶着蔣雲舒一路風馳電掣的趕回公安局,這一次,蔣雲舒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上一次有着舒適沙發的會客室,而是氣氛更加壓抑嚴肅的審訊室。

“蔣雲舒,今天把你叫過來,原因你應該知道吧?”在審訊室裡,秦若男嚴肅的問坐在對面椅子上的蔣雲舒。

審訊室裡的氣溫並不低,算得上是很溫暖的了,蔣雲舒穿着厚厚的珊瑚絨睡衣卻還是不停的打着哆嗦,聽到秦若男問自己,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沒想到,剛纔還乖順的跟着他們回公安局,到了這裡之後,她卻又開始裝傻,秦若男皺起了眉頭。

“蔣雲舒,事到如今,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處境。爭取主動纔是對你自己有利的做法,不要心存僥倖。”安長埔試圖說服她,可是蔣雲舒依舊坐在那裡微微顫抖着,一言不發。

秦若男和安長埔交換了一下眼色,秦若男默默站起身來往外走,蔣雲舒的眼神帶着一點疑惑,追隨着秦若男的背影,走出去幾步,安長埔叫住了秦若男。

“你去哪兒?”安長埔問。

“我去把崔立冬帶過來,既然蔣雲舒不願意和咱們談。我覺得或許她會願意和崔立冬談談。”秦若男轉過身,對安長埔說,看也不看蔣雲舒。

“我不願意!”蔣雲舒聞言立刻回答。明知道秦若男並沒有徵求她的意見,語氣很迫切,就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了。

“你怕什麼?”秦若男終於把目光投向了蔣雲舒。

“我不怕,我沒有在害怕!”蔣雲舒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態度有多麼的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是覺得沒有必要!我沒有必要和他談!”

“有沒有必要。這個是我們說了算。”秦若男面無表情的說。

蔣雲舒一愣,兩隻手不停的相互揉搓着,似乎內心裡正在進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戰。

“聽口氣,你應該是認識崔立冬的,對麼?要不然怎麼我們只提了一個名字,你就知道我們說的是誰呢?”安長埔還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笑呵呵的態度溫和,他問完這個問題,毫不意外的等來了蔣雲舒否定的答案。然後又問,“咱們還是聊聊你和宋成樑之間的事情吧。”

“我和宋成樑之間沒有什麼事情,我……”蔣雲舒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臉從方纔的慘白變得漲紅,眼睛不停的在眼眶裡轉來轉去。看起來心神不寧,已經慌了神。

安長埔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拿出了那個原本屬於宋成樑的硬盤,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而就在硬盤被放在桌子上的一瞬間,蔣雲舒的目光立刻就被黏在了硬盤上面,兩片嘴脣不停的抖動。

“這個硬盤裡頭有什麼內容,我估計現在你比我們清楚,”安長埔輕輕拍了拍桌上的硬盤,“如果你什麼也不想說,或者想編故事給我們聽,我們也不介意,這裡就有電腦,辦公室那邊也有好幾臺,很方便把硬盤接上,我們自己一看究竟。”

“別!”蔣雲舒急了,衝動的想要站起來,結果被身前的小桌板撞到,又跌坐回去,她帶着哭腔懇求安長埔說,“我求求你們,能不能別看?算我求你們了!我承認,我和宋成樑好過,不過後來我們倆就沒有關係了,我去過他家,我去他家裡是爲了偷這個硬盤,因爲裡面有……有他錄下來的我們的那種視頻,我不想分手之後還有這種東西留在他家裡!不過人不是我殺的!我只是去偷東西!”

蔣雲舒終於肯開口了,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半真半假,據秦若男他們掌握的情況,她去宋成樑家裡偷了硬盤沒錯,但是卻是在殺人之後。

“好,就當你是去他家裡偷的硬盤,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秦若男對蔣雲舒說,“既然你和宋成樑已經沒有往來,你是怎麼在沒有驚動他的情況下,從他的家中偷走了電腦硬盤,並且還連硬盤支架都一起拆卸拿走了的?”

蔣雲舒一愣,答不上來,只好垂下臉來不吭聲。

“你是個右利手者,這一點你不需要否認或者狡辯,我們已經查證過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們,爲什麼作爲一個右利手者,你卻要在網上購買左利手使用的理髮剪刀呢?”秦若男又問。

蔣雲舒微微哆嗦了一下,還是不吭聲。

她不說話,秦若男也不介意,拿出幾分證詞,走過去放在蔣雲舒面前:“這幾份證詞你也可以看看,看看這些人有沒有事先約好了一起撒謊來栽贓抹黑你,你在宋成樑和崔立冬發生矛盾之後,曾經到理髮店裡專門找他理過發,並且借焗油爲名義暗中觀察他的行爲特徵,理髮店裡的店員可以證實。你和宋成樑關係密切的期間,宋成樑的鄰居曾經見過你出入宋成樑的家,這裡也有他們的證詞,他們也提到了一件事,就是距離宋成樑的死大約一兩個月的時候,你突然之間就從頻繁出入他的家,變成徹底消失不見人影了。這裡。這一份最重要,是小區值班保安的證明,宋成樑遇害當晚的值班保安認出了你,並提到當天晚上你是傍晚的時候進入的小區,那裡距離你的學校很遠,當天你爲什麼要繞半個城市去宋成樑家的小區?”

蔣雲舒微微動了幾下嘴脣,喉嚨裡發出幾絲聲音,就好像乾涸的水管一樣,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爲難樣子。

“蔣雲舒。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害怕,”秦若男把語氣放柔和。一改居高臨下的姿態,坐下來,對蔣雲舒心平氣和的說,“我不想說什麼你殺人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害怕這種話,你是個年輕姑娘。能讓你鼓起勇氣去殺一個比你身強體壯的成年男人,一定有很深的緣故。現在我們定案,是重證據輕口供的,現在方方面面的人證物證都很充分,你現在嫌疑重大,我們也可以強行提取你的毛髮樣本去進行比對。等到結果出來,那整個證據鏈條就一環都不缺失了,就算你從現在開始就一言不發。我們還是照樣可以認定你是殺害宋成樑的真兇。這樣一來,你錯失了最後一個爭取主動的機會,一樣要受到法律的懲罰,斷送了自己的青春,但是宋成樑他已經死了。在外界看來,他永遠都會是一個英年早逝的好人。你是那個殺害無辜好人的兇手,難道你真的願意這樣麼?”

“我沒殺好人!宋成樑他不是好人!他是魔鬼!是惡魔!他死有餘辜!”蔣雲舒聽了秦若男的話,尤其是當秦若男說道外界會對宋成樑下一個什麼樣的評價時,終於壓抑不住心目中的怨恨,放聲大哭起來。

秦若男悄悄的鬆了一口氣,蔣雲舒這麼一哭一罵,倒也讓她放了心,這個女孩子原本不敢見崔立冬,就說明她對栽贓陷害崔立冬這件事還是心存愧疚的,所以纔不敢面對被自己陷害的當事人,說明她的良知還沒有泯滅,所以她纔對她進行引導,現在看來,蔣雲舒的僥倖心理終於解除了。

蔣雲舒畢竟只是個讀大三的年輕姑娘,在經受不住壓力和心理折磨之後,哭的傷心欲絕,好半天才能抽抽噎噎的勉強開口說話:“我……我沒殺好人!宋成樑他是個惡棍!他哄騙我和他好,之後吃幹抹淨了又想甩掉我,我人也給他了,錢也給他了,當初爲了哄他高興,他讓我錄那種錄像我都沒拒絕,結果他翻臉不認人,說甩掉我就要甩掉我!我和他理論,讓他給我個說法,他還拿視頻威脅我!說我要是敢得罪他,他就把視頻發到網上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下。賤的女人!”

蔣雲舒把連埋進自己的手掌裡,肩膀劇烈的抖動着,眼淚順着手指縫滲出來,滴落在她身前的小桌面上。

“你是什麼時候萌生了要殺害宋成樑的念頭的?”安長埔問。

蔣雲舒沒有擡頭,不知道是不是說出了事實之後,讓她覺得有些無顏面對他人:“我害怕宋成樑真的把我那些視頻發上網,所以不敢再去纖體中心糾纏他,私底下我去過幾次他家裡,想哄他高興,趁機找機會把他電腦裡的視頻刪掉,結果他根本不讓我進那個書房,還一邊繼續佔我便宜,一邊覺得我是犯。賤,自己主動送上門,還發現我害怕他公開視頻,所以就拿那個視頻要挾我……”

蔣雲舒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兩隻手攥着拳頭:“我求也求過了,想偷也偷不成,問題沒解決,反倒讓宋成樑抓住了我的軟肋,我很害怕,覺得只要他活着,我的日子就沒辦法過下去,我就沒辦法活下去,最初我想自己死,可是又怕我死後他還是會把視頻泄露出去,到時候我就太不值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死。”

“怎麼想到要栽贓陷害崔立冬的?事先你們認識麼?”

“不認識,我是去宋成樑家裡求他的時候發現他耳朵破了一點,他還故意用手去摳傷口,讓傷口加重,我聽宋成樑罵罵咧咧的說是剪頭髮的理髮師給他剪傷了,他非得從對方身上榨點油出來不可,所以我就突然想,假如有人和他有矛盾,那你們警察就不會懷疑到我了!”

安長埔和秦若男又詢問了一下她是如何接近和觀察崔立冬的。蔣雲舒的答案和他們之前分析的一模一樣,她不僅偷偷尾隨宋成樑,找到崔立冬工作的理髮店,還多次偷偷尾隨宋成樑,掌握他的行蹤,讓人驚訝的事,當安長埔問起崔立冬的案底是如何被蔣雲舒掌握的時候,蔣雲舒卻說自己對此一無所知,當初想要計劃栽贓崔立冬的時候,並不知道他過去是個什麼樣的人。

殺害宋成樑的當晚。她早早去宋成樑家的小區裡等着,沒有發現也不知道崔立冬也同樣尾隨了宋成樑,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巧合而已。宋成樑回家的時候已經有些微醺,見到一直小心翼翼巴結他的蔣雲舒又自己送上門來,立刻心花怒放,本想兩個人纏。綿一番,蔣雲舒擔心壞事。藉口要喝點酒培養情緒,成功把本來就微醺的宋成樑灌醉,之後便動手殺人,做了一系列能夠把矛頭指向崔立冬的行爲。

殺人後,她把可能留下指紋和腳印的地方都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然後去拆電腦硬盤。因爲太過慌張,來不及去卸支架,索性一起抱走。回到學校之後,處於心虛,她變化了頭髮的顏色和髮型,至於那個硬盤,她原本想要將其格式化或者乾脆徹底銷燬。可惜住在學校裡,寢室人多眼雜。因此蔣雲舒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加上殺了人心中害怕,這才使得硬盤裡的內容到現在都還完好的保存着。

在交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蔣雲舒請求安長埔和秦若男代爲傳話,想崔立冬道個歉,是自己的畏罪心理,讓他遭受了無妄之災。

蔣雲舒招認了全部的作案過程,在送走了重獲自由的崔立冬之後,田陽和墨竇帶着她去宋成樑家裡指認現場,讓忙活了這麼多天的安長埔和秦若男能好好的歇一歇。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個女大學生,用一個並不複雜的辦法殺了一個人,卻讓咱們饒了這麼大的一個彎子,多走了那麼多的彎路。”案件終於水落石出了,鬆一口氣之餘,安長埔想想蔣雲舒的作案過程,又不僅有些替他們付出的辛苦感到不值,“真相大白之後,你有沒有一種大失所望的感覺?”

“沒有,”秦若男搖搖頭,“其實仔細想一想,這個案子其實也挺有意思的,你看,就像你說的,蔣雲舒最初的作案計劃並不算高明,更不算複雜,但是偏偏她選擇栽贓的那個人除了和死者有矛盾之外,還有一大堆的不良案底,而本案的死者,表面上是個口碑不錯的好人,但是私底下卻是個表裡不一的十足惡棍,專騙女人財。色,私生活混亂的不得了,這兩個條件同時出現,等於在這個案子的表象和真相之間放了弄弄的煙霧彈!”

安長埔豎起三根手指:“所以說啊,這次的事情也教給咱們三個道理,一是一定不要走上歧途,一旦走上歧途之後,再想回歸正途是會很辛苦的;二是好人壞人不能單純從對方片面的表象去下定論,曾經荒唐過的一樣可以洗心革面,表面人緣頗好的,背地裡可能是下流卑鄙的人;第三點,也是宋成樑教育咱們的,那就是作惡太多,早晚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啊!”

秦若男聽完笑了:“破個案,你都成哲學家了!”

“哲學家的道路還很漫長,不過至少咱們遼以過幾天輕鬆日子了!”安長埔伸了個懶腰,放鬆的嘆了一口氣。

秦若男點了點頭。

他們兩個並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有一個大麻煩,正靜靜的等待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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