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的問題拋出來,安長埔和秦若男都沒有說話,程峰也不催促,默默的看着他們,給他們時間去考慮。
最先開口的人是安長埔,他經過謹慎的考慮之後,對程峰說出自己的想法:“放人……其實說起來也是沒有問題的,最近的調查確實沒有找到能補充證明崔立冬嫌疑的其他證據,既然證據鏈條無法形成,一直把人臨時關押在咱們這兒也有些說不過去,但是我還是有點顧慮。”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程峰鼓勵他說下去,他這才繼續說:“雖然崔立冬最近幾年的所作所爲確實能夠看得出來,他是在試圖學好,和過去的不良惡習劃清界限,但是那些對他不利的案底記錄也好,家庭背景也好,畢竟也還是客觀存在的,我們是要相信人是會學好改好的,但這種相信需要考驗期,而不是盲目的相信。所以我的意見是,放人沒有問題,但是放他離開後,最好暫時限制他的活動範圍,對他的行蹤進行監控。”
“你的觀點和我想的差不多,”程峰點點頭,隨即意識到秦若男一直沒有開口說,“若男,你的意思呢?”
秦若男皺着眉頭,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深思:“我的意見是,崔立冬暫時不能放。”
安長埔愣住了,秦若男的答案很讓他感到驚訝,這段時間的調查工作中,秦若男和崔立冬雖然沒有多深的交往,但她對崔立冬還是比較關心,也比較信任的,原以爲對於這種問題,她會毫不猶豫的支持釋放崔立冬,沒想到,她的觀點竟然是不放!
程峰倒是沒有太過驚訝。這個案子他沒有過多的插手,只是作爲上司,留心觀察了一下秦若男的表現,確定她可以完全客觀公正的處理這件事,就沒有過問,所以他對秦若男更傾向於信任崔立冬這一點並不瞭解。
“爲什麼不放?是你對崔立冬仍有懷疑,還是出於其他什麼考慮?”他問秦若男。
“如果單純以崔立冬的嫌疑爲出發點,剛纔安長埔的提議就已經切實可行了,但是我卻是有其他方面的顧慮。”秦若男顯然是已經考慮的很成熟,並不擔心和自己的搭檔、上級分享自己的結論。“這段時間,因爲沒有找到更多能夠確認崔立冬嫌疑的證據,我也考慮過。如果他不是作案人,那麼就必然是遭人陷害的,真正的殺人兇手有意把矛頭指向崔立冬,想要用他來迷惑咱們的視線,干擾調查。甚至逃避法律制裁。”
“這一點我也考慮過,假如崔立冬沒有殺宋成樑,那作爲兇器的左手理髮剪刀、被剪掉的耳朵這些細節就未免顯得過於刻意,崔立冬是左利手,有一把名牌的左手理髮剪刀被他當寶貝一樣,這些都不是什麼秘密。知道的人很多,如果有人利用這些特徵來讓他惹上嫌疑也不是什麼難事。”作爲宋成樑一案的另外一個主要負責人,安長埔對於崔立冬是否遭人栽贓一事也有過很仔細的考慮。
“這就是爲什麼我不贊成放崔立冬離開。如果是擔心他有什麼情緒波動或者不滿,我可以負責做他的思想工作,眼下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無論崔立冬是嫌疑人,還是被人故意栽贓的。留他在公安局都是利大於弊的做法。”秦若男對於不能釋放崔立冬的看法十分堅定,“假如崔立冬不是殺人真兇。那麼殺害宋成樑的兇手做了那麼多混淆警方判斷的事情,放了那麼多的煙霧彈,目的無非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讓我們把崔立冬當成是本案兇手,這樣一來真兇就可以達到逍遙法外的目的。我們現在把崔立冬關在這裡,這等於讓那個幕後真兇的目的達成了一半,這個人很有可能一直在暗中關注着我們這邊的進度,或者說關注着崔立冬的情況,如果我們放走了崔立冬,被幕後真兇發現,那就等於告訴這個人,他的計劃失敗了,我們沒有被騙到,這樣一來無異於打草驚蛇。”
“你說的有道理!反過來,假如我們繼續留崔立冬在局裡,那個真正殺害宋成樑的兇手就會以爲自己計謀得逞,這樣一來反而比較容易放鬆警惕,對我們接下來的調查更有利!”安長埔受到秦若男的啓發,也舉一反三的羅列出對調查可能有利的因素。
秦若男點點頭:“對,我就是這麼考慮的,不過這都是建立在‘崔立冬不是真兇’這個假設能夠成立的基礎上。”
“好吧,既然你們都考慮清楚了,我也同意你們的決定,崔立冬那邊你們也時常關注一下,不要讓他出什麼問題。”
“崔立冬那邊你不用擔心,”安長埔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頭兒,崔立冬的家裡人不會因爲我們把崔立冬關押在局裡跑來鬧吧?可別因爲我們的工作給你惹什麼麻煩。”
程峰嘆氣道:“說起來,這個崔立冬也挺不容易的,被關押在這裡這麼多天了,我們也例行公事的告知了他的家人,不過好像他家裡的人對他被關押的事情一點也不關心,更不擔心,所以你們只管繼續調查,兼顧一下崔立冬本人的情緒波動,我這邊你們不用擔心。”
從程峰的辦公室出來,秦若男看了看時間,說:“那你去一趟崔立冬那邊吧,把事情和他好好談談,我再試着聯絡一下熊穎。”
“我去找崔立冬?”安長埔愣了一下。
“是啊,之前你不是說了麼,讓我注意避嫌,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如果咱們倆一起去太耽誤工夫了,所以就你去那邊,我負責聯絡熊穎。”
安長埔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一陣心虛,連忙收拾一下過去找崔立冬。
秦若男又嘗試着給熊穎打了幾個電話,電話裡的提示音依舊說暫時無法接通,她又打電話給熊穎學校那邊,輔導員幫忙確認過,她並沒有回學校去。
就在她幾乎快要放棄聯絡熊穎的時候,熊穎的電話居然被撥通了,響了很久之後纔有人來接聽,並且接電話的並非熊穎本人,而是一個聲音有些蒼老的男人。
詢問之下,秦若男才知道,接電話的男人是熊穎的父親,熊穎前一天晚上一個人提着行李跑到火車站,想要買火車票回老家,在車站給家裡打電話,說着說着因爲情緒太過激動,心臟病發作昏倒在地,幸虧其他候車的好心人叫來了車站工作人員,大夥兒打電話找來120急救,把熊穎和她的行李都一遭送去了醫院。熊穎的父母因爲女兒電話講了一半就中斷,也很擔心,急忙打電話過去,得知女兒已經被送進了醫院,夫婦二人連忙坐夜車趕了過來,這一整天都在醫院裡陪護,之前熊穎的電話一直接不通,是因爲電池沒有電,全家人手忙腳亂沒人顧得上給手機充電,直到午後稍微鬆了一口氣纔想起來手機的事情,手機纔剛剛充好電,秦若男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秦若男問清楚熊穎現在所在的醫院,又等了幾分鐘安長埔纔回來,她把熊穎的情況說了一下,叫他和自己一起到醫院去看看。
兩人趕到醫院,很快就聯繫上了熊穎的父母,按照他們提供的病房位置找了過去,卻因爲已經過了探視時間,差一點被值班護士給攔在療區外面,好說歹說的商量了半天,在承諾儘快離開,並且不給病人帶來太多不良情緒刺激之後,秦若男和安長埔終於得到通融,跟着熊穎的父母來到了病房。
熊穎的父母相貌平平,穿着樸素,似乎都是性格比較木訥的人,面對到訪的警察顯得十分拘謹,只是問什麼答什麼,很少主動開口,對於女兒前一天爲什麼情緒突然失控,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不敢向警察詢問他們找自己女兒的目的。
熊穎住在一間六人間的大病房裡,她的父母表示,自家的經濟條件本來就很一般,加上還要負擔孩子成名成星這種昂貴理想的開銷,想給女兒住個單間,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病房裡的患者已經住滿,空間自然寬綽不到哪裡去,秦若男他們進了病房,不得不拉上熊穎病牀前的簾子來隔出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只不過四個人擠在簾子裡有限的面積裡,實在是有些擁擠不堪。
好在病牀上的熊穎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精神狀況倒還算不錯,看到秦若男和安長埔來找自己,連忙想要起身和他們打招呼,被秦若男攔住了。
“你別起來,躺着說話就行。”她扶着熊穎的肩膀,讓她平穩的躺回去。
“是啊,你快好好躺着吧,你要是再出什麼事,我和你媽都不知道怎麼活了。”熊穎父親在一旁心疼的說。
熊穎看看父母,又看看秦若男和安長埔,又紅了眼圈,她拉住站在自己牀邊的秦若男的手,帶着哭腔說:“昨天我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你們說的可能是對的,然後我就覺得自己被騙了,那父母的辛苦錢去做白日夢,現在宋成樑人死了,我就算想討公道都討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