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沉浮,時光靜謐。
天際中,飄來一片厚厚的烏雲遮擋住清輝明月,樹影斑駁,漆黑如許……
她說:“是!”
他們的目光撞擊在一起,彼此的心頭兒均是一顫。她的聲音還是那般好聽,瀝瀝如水而清脆悅耳。
他清俊的面龐上目光幽幽,又問道:“孩子幾歲了?”
蘇離兮轉過頭去,沒有說話,默默地看着熟睡的督督,眸光似清月臨水茶。
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暖幾分,怕是驚嚇到她,放柔之後更有種令人心顫的沉啞:“離兮,好久不見了!”
她冷冷地言道:“不要叫我離兮,我是蘇梨王妃,你可以叫我斯瀾夫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優雅的微笑,卻令人絲毫感受不到的笑意:“斯瀾夫人?你的兒子很可愛,是一個漂亮的兩國混血兒。他又叫什麼名字?小九該如何稱呼他?”
蘇離兮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我兒子叫什麼名字、都和你無關!”她恐懼他提到孩子,彷彿多說一句便會傷害到督督?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邊,高大的陰影籠罩在她的身上。
他的五官俊美而妖異,令人望之失神:“怎麼會無關?他是你的兒子,便也是朕的親人。只要你喜歡,朕可以讓他做未來的西茲皇!”
“閉嘴!”蘇離兮頓時怒不可遏,怕吵醒了孩子,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音:“你以爲所有的人都同你一樣,把權勢視爲生命,野心勃勃,兇殘霸道。我的兒子不用你管!”
她側身而坐,將小督督遮擋在自己的身後,戒備的目光冰冷地瞪着他。
他專注瞧着她,面容愈發顯得邪魅起來,他幽眸中跳躍着兩簇微光:“好,咱們先不提這個。見到你還好好活着,真好,上天待朕不薄!醜丫頭,你在外面玩了這麼多年,也該回家了。這一次,小九親自來接你走!”
“我如今過的很好!”她雙拳微微捏着,美眸中閃過一絲狠絕之色,冷淡的言道:“我不想受到任何人的打擾,特別是你。如果你不認識我,我會對你感激不盡。”
他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幽深的眸子閃動着專注的熱度:“咱們回家吧,沅淑殿已經恢復如初了。你曾經使用過的物件都沒有改變,曾經侍奉過你的宮女們有幾個還活着。你喜歡的梨花樹成千上萬的綻放着,一簇一簇的如夢如幻。還有咱們的西施響屐花廊,咱們的歌舞大劇院,咱們的藏書閣,咱們的三生湖……”
他如同活在夢幻中一般自言其說,冷毅的臉頰便是越來越溫柔,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嚮往。
她那一雙水色氤氳的眼眸勾起他心中層層漣漪:“還有那二十二幅《梨花落》舞譜,朕將它們懸掛在你沅淑殿的書房裡,你以後不用再藏着掖着了,你可以每天都欣賞到它。只要是你喜歡的,朕都不反對。還有咱們的兒……”
她打斷他的話:“楊熠,你沒有聽懂嗎?我已經嫁人了,我是已婚女子,我有自己的家,有丈夫,有兒子。”
“你的家就是朕!”
“楊熠!”她狠惱地瞪着他。
他卻溫柔地說道:“叫朕小九,就像當年一樣。咱們之間,什麼都沒有變,永遠也不會變!”
蘇離兮心中漫過悲傷,當年她對他是動了真情,就是愛的太深了,這種感覺似乎一直都沒有完全消失?
她眸中凝結着悲哀,快速的低垂下眼簾:“過去的蘇離兮已經死了,你是慶樂帝,小九……亦是不存在了!”
他蹲在她的身前,面對面地看着她:“小九就在你的面前,你看着朕的眼睛,你爲什麼不敢看朕的眼睛?……”
“朕知道你還活着的消息,朕欣喜若狂,感天謝地。朕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的趕過來,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不管發生過什麼事情,不管你嫁過多少次,蘇離兮始終都是小九的女人。”
他們的距離很近、很近,恍惚中一股微弱的氣息縈繞在他們中間,他的瞳仁黑白分明,帶着一股似醉非醉的攝人心魂,彷彿瞬間就能吸噬她的魂魄,令她心有餘悸,她曾經是多麼愛他這樣的眼神?
“離兮,跟小九回家好不好?”
他的目光中溢滿了祈求之意:“只要你肯和朕走,朕什麼都答應你。便是你不要朕當這個皇帝了,朕便拋棄一切,與你隱居山林。”
她緩緩地轉移了視線,遮擋住瞳孔中的悲傷:“晚了,一切都晚了,過去的蘇離兮早就死了!我是蘇梨,是阿爾斯瀾的妻子,真正意義上的妻子。”
“那又如何?”他的嘴角噙起一抹狠毒的笑意,似乎天下的萬物都不放在他的眼中,彈指之間便能煙消雲散:“沒有人、可以將蘇離兮和小九分開!”
她狠心地言道:“你現在來了也好,有些話我必須和你說明白了,我絕對不會背叛我的丈夫和孩子!楊熠,我將醜話說在前頭兒,若是我的夫君和孩子出現什麼危險?我便親手殺了你!”
他勾起一抹暖暖的、邪邪的笑,還是當年那一種玩世不恭的神態:“好啊,小九一直想死在你的手裡呢!”
她抽出枕頭下的那一把匕首:“我不再是十五歲時任你迷惑的小女孩了。當年,你將我從安水屹的身邊搶走,我年幼無知竟然愛上了你?現在想想是多麼可笑,我寧願自己從來都不認識你。如今,我歷經生死磨難,我對你只有恨……”
回想當年,她在水韻坊中先認識了阿爾斯瀾,若是那個時候就不顧一切的跟着他走西茲,便沒有了後來的種種愛恨情仇。繞了這麼一個大大的圈子,她還是做了斯瀾的妻子,這便是命運的安排!
“唰……”的一聲兒,她擡手劃破了空氣,驀然寒光一閃,那一把而鋒利的匕首橫擋在他們之間,散發着無盡的寒意,雪白刺眼的光芒映亮了他們的瞳孔。
她狠斷的言道:“現在,你若是敢逼我,我就只能立刻死了,不給你任何可趁之機,我也不想聽你的甜言蜜語。你明白了嗎?楊熠!”
風過無聲,四周死寂一片,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敵意,她緊握匕首的手微微顫抖着,彷彿隨時都會傷害到自己。
他臉上的笑凝結在一起,逐漸消失不見了。過了好半晌,他才慢慢的離開了她。
楊熠站起身來,緩緩的向後倒退了幾步……
他的眼眸幽深,似翻涌着一陣陣矛盾的漩渦:“你別激動,朕容你好好想一想。朕先走了,過些天再來看你。”
他劍眉緊鎖地去盯着她:“朕你要知道,朕決計不會放手!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更不會,小九會一直等下去,等離兮回家的那一天!……”
~~~※~~~※~~~※~~~※~~~※~~~
淡淡的陽光從樹梢間隙中灑照下來,皇家別院中甚是無聊……
蘇離兮斜斜倚靠在貴妃榻上發呆,這些天的夜裡,她幾乎沒怎麼睡好,被沉重的心事壓抑着,往往翻騰到後半夜才沉睡過去。
楊熠果然沒有再來打擾她,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隨時隨地都有一雙幽深的目光盯着自己,實在是坐立難安。她知曉他不曾走遠,說不定就像當年一樣,常常半夜裡爬上屋頂偷偷的看着她。那時候她是感動的,現在卻覺得無奈而悲哀。
瞧楊熠的模樣像是不會善罷甘休?她亦是不敢過分激怒了他,她現在拖家帶口的惹不起他,害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這一段孽緣該如何了斷?
給阿爾斯瀾的書信送出去三天了,可是一點點回音都沒有。蘇離兮想來想去,估計那封信在半路上被人劫持了?並且,西茲京城中肯定有人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故意將阿爾斯瀾拖延住了,叫他分身乏術。
其實,就算阿爾斯瀾來了又能如何?形勢過於複雜,天熙強悍勢大,西茲小國平庸。若雙方真是打鬥起來,吃虧的還是斯瀾兄長。若是害了西茲皇族一家,那她蘇離兮便真的成了萬惡禍首,罪不可恕。
門外有了動靜,女婢稟告雅公主來了。
蘇離兮緩緩坐起身來,瞧見阿雅滿面喜悅的走了進來。更讓她感到驚訝的是,阿雅竟然妝扮成了漢人女子的模樣,真是叫人眼前一亮。
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繡銀絲線亮面緞褙子,衣角和袖口處鑲着水紅色花邊,胸襟前用金銀混絲線繡着纏枝白玉蘭花。下邊配着一條曇花雨絲的月華裙,腰間用七彩的絲絛細細束着。更出彩的是漢女髮髻,一頭褐色的長髮被梳理服帖了,挽成了少女可愛的涵煙髻,髮髻上佩戴帶着金蝴蝶髮釵,像是栩栩如生的蝴蝶飛舞一般。
蘇離兮心中苦笑,在某些時候,‘無知’真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