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熙宮,鳳儀殿……
皇后安茉葭輕輕將紅菱格子窗推開,沉默的凝視着外間的景色。
儘管天色已晚,宮苑在數個燈籠的照耀下依舊是一片奼紫嫣紅。遠處隔着幾重垂花門,濃翠嫣紅的青石小路曲徑伸幽,這滿園的綻放,宛如世外桃源,卻是給她一個人欣賞罷了。
小時候,她也曾對自己未來的夫君期待憧憬。試問世間有哪個女子不向往夫妻恩愛,白頭偕老的歲月。可惜,她身爲南郡安氏嫡女,身爲天熙朝的皇后娘娘,那些尋常百姓中夫唱婦隨的日子,都是不可觸及的奢望而已。對於自己的那位夫君,一個永遠都看不透的男人,只會叫她越來越感到心寒。
她與楊熠,不過是一對爲了彼此的利益,而虛與委蛇、各取所需的假夫妻。雙方維持表面上的和美與平靜,全都是是表演給外人看的!
楊氏皇族和南郡安氏,永遠註定站在對立的兩面,他們是不可能融合的夫妻關係。她要保護自己的家族,保護自己的親人,保護瑤兒堂妹。哥哥,我是不是做錯了?不該在您的極力反對聲中嫁入皇宮。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事到如今我無路可退,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了鯴。
宮女紫瀲行禮,輕微地言道:“娘娘,筆墨紙硯都準備好了!”
“嗯!”安茉葭緩緩地轉身,走向那邊的書案。
紫瀲在一旁添水研磨,安茉葭提筆凝思,燭光下眉目嫣然,該寫些什麼呢?每個月給遠方的安水屹寫信,已經成爲她的習慣。告訴哥哥這皇宮中的冷酷無情?還是告訴他自己的婚姻美滿甜蜜?
哥哥心中的執念該有多深?他一去三年不歸,就連親妹妹嫁人都不願意回來觀禮?他一定是怨自己不聽話,嫁給楊熠爲後。在這世上,若還有什麼讓她肯付出所有,唯有哥哥安水屹了。
她舉筆停滯的時間久了,毛筆尖上一滴黑色的墨,掉落在白色的宣紙上,氤氳着烏黑黑一片兒,猶如潔白的綢緞被污染了,再也無法恢復往日的純白寧靜。安茉葭嘆息一聲,將紙張揉成一團兒丟棄。
安茉葭重新執起筆來添墨,娟秀的筆跡緩緩流暢而行,大概內容如下:妹茉葭一切安好,皇上十分憐愛尊重,太后娘娘更是疼愛茉葭,宮中衆位妃妾安分守己,皇宮中處處順心順意,勿念!北疆乃是苦寒之地,請哥哥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期盼哥哥早日返回京城……
不大一會兒,一封平安報喜的信件就寫好了。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待那墨跡幹了,安茉葭將其摺疊收好:“明日裡寄出去吧,再將那些藥品和補品一起寄上,哥哥在北疆的日子十分清苦!”
紫瀲躬身:“諾!皇后娘娘對郡王爺真好!”
安茉葭淡淡一笑,這笑容中盪漾着真摯之意。
另有宮女端上一個金盆溫水給皇后娘娘淨手,安茉葭神態變得幾分清冷,將白皙修長的手指浸入金盆中清洗,撩起水花兒揉搓着原本就很乾淨的手心。
她的聲音冷淡如冰:“都安排的怎麼樣了?”
紫瀲低頭言道:“樂師李灃年已經被灌了藥,提前送過去那小房間了。蘇離兮喝的醉醺醺,也被咱們的人架過去了。這個時辰,兩個人應該已經…在一起撞上了,只要再等一下,那猛烈的藥性發作些,便可成其好事!”
一宮女遞上了潔白柔軟的手帕子,安茉葭面無表情,接過手帕子,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柔白如椰乳般的纖細手指本就很乾淨,皇后卻是像要將上面的髒東西搓掉。
紫瀲看看皇后的臉色,忍不住多嘴道:“娘娘,您爲什麼要選擇李灃年?奴婢記得在郡王府中,您對他的琴藝和才學十分欣賞,李灃年乃是郡王的好友,將來若是被郡王知曉了……”
安茉葭冷哼一聲:“好友?一個欺騙本宮哥哥的細作而已,處心竭慮的接近我們郡王府,留意我們的一舉一動,背後裡不知做了多少秘事。算計着將哥哥弄去了北疆苦寒之地,他還是不肯罷手,時常假惺惺的寫信,有意無意的探聽安氏軍情。這樣的所謂好友,就是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枉了他一身超凡的琴藝,不過是附庸風雅、欺世盜名的卑鄙之徒!”
她將手中的帕子丟子一旁,優雅地走到雕花椅子上坐下,纖手端起一旁的香茗,淺淺品了一下:“本宮如今站在這個位置上,才知曉人心險惡,知人知面難知心!”
紫瀲也是安郡王府出來的,想起李灃年那不拘一格的瀟灑風度,以及悅耳流暢的琴音,內心微微不忍,卻也無可奈何:“娘娘說的極是!”
安茉葭冷冽的目光看向紫瀲:“本宮讓你調查李灃年與蘇離兮的往事,你做的如何了?”
紫瀲言道:“都查清楚了,李灃年在進宮之前便與蘇離兮相識,還是咱們郡王爺帶去認識的。他們三人在水韻坊期間,常常一起彈琴舞蹈作畫,被京城人們傳爲美談。”
“蘇離兮初進宮之時,在清平樂宮裡受到衆位宮舞伎的欺負和打擊,李灃年對她十分照顧,常常送藥、送禮物、送吃食,暗中交往從來沒有斷過。有幾次皇上對蘇離兮發火的時
候,也都是李灃年從中周-旋,幫助她脫困!”
安茉葭目光幽幽:“這便是了!李灃年和蘇離兮這一對野鴛鴦原本就不清不楚的,表子無情、戲子無義,正是說的他們二人,本宮不過是順水推舟,成全他們二人的尖情而已!真不知哥哥當時怎麼會看中蘇離兮這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是!”
安茉葭暗暗咬牙,若是讓那個紈絝狡詐的楊熠,看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和別的男人在牀-上打滾,不知道他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她真是越來越期待了,有了一種即將報復得逞的快感。楊熠,你不是一點都不碰本宮的身子嗎?就叫你深深體會一下,被人羞辱背叛的感受。那舞伎不是你心中唯一的‘妻’嗎?衆目睽睽之下,‘妻’若是偷情了,你改如何處置她?
這就是你…愛上一個低濺舞伎的下場!
安茉葭看看大殿一處的銅水漏,問道:“皇上快來了吧?今天可是十五,本宮心裡可是期待的狠!”
那紈絝皇帝慣會做這些表面虛假的功夫,故意裝做與皇后夫妻恩愛、相敬如賓的模樣,封住安氏衆人悠悠之口,該到鳳儀宮過夜的日子,他一定是會來的。雖然每次坐一下就走,不過龍輦車卻是要停到天亮的。
紫瀲回答:“奴婢剛纔去問過了,今夜的執事太監說,皇上就要過來了!”
“好啊、好啊……”安茉葭那一張向來清冷的臉上,出現了怨毒之色:“皇上,等一會,就讓本宮帶你去看一場精彩的好戲吧!”
“皇上駕到……”傳旨太監在殿門外高聲叫道。
安茉葭略微整理一下情緒,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恭敬地躬身接駕:“臣妾見過皇上,皇上龍體金安!”
楊熠微微一笑,語調圓滑:“皇后請起吧!”
安茉葭原本就沒有認真行禮,於是便懶洋洋地站起來,夫妻二人安坐下來,宮女們奉上香茗,奉上傍晚用冰涼井水湃過的鮮果。皇帝身穿着平日裡的常服,坐在那裡輕鬆愜意端起茶碗。
殿內一時無語,各自喝了幾口茶。
皇帝問:“皇后近來可好?”
皇后答:“臣妾一切安好,多謝皇上掛念!”
皇帝問:“天熙後宮事務繁忙,皇后要保重自個的身體呀!”
皇后答:“打理好天熙內廷,替皇上照顧好各位妃妾和孩子,是臣妾應盡的責任。”
這幾句尋常又無聊的問候話,幾乎是帝后二人每次見面時的必用客套話,差不多客套兩年了。
紫瀲來報:“啓稟皇上,娘娘,晚膳已經擺好了,請皇上和娘娘移駕用膳。”
安茉葭含蓄笑道:“皇上,請您移駕用膳吧!”
皇帝亦是笑得十分溫和:“皇后請!”
今天晚膳菜餚雖然不多,卻是異常的精緻,很符合皇后品位雅緻的個性。竹蓀燕窩合雞盅,參芷紅棗燉乳鴿,,海蜇涼拌青瓜絲,秘製石斛蓮花湯,口味清淡中蘊着濃厚,令人聞之舌上生津。
皇帝淡淡地掃了一眼,言道:“皇后用心了,朕每次前來鳳儀宮,都能品到這許多的美味。”
皇后溫柔地笑道:“這都是臣妾身爲人妻應該做到的,皇上不嫌棄臣妾廚藝鄙陋就好。臣妾先敬皇上一杯酒,祝吾皇聖體康健,事事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