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莫棋殺紅了眼,那一夜莫棋控制不住的着了魔,可是當一切落定,身邊都是屍體的時候,他的內心無比的寧靜,殺了他們他不後悔,只是眼前的這一切依然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過了很久,直到莫棋被女兒的那一聲爹爹叫醒後,他才從自己的沉思中醒過來,而莫嬋小巧的臉上明顯掛着害怕兩個字,莫棋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滿身是血,女兒又怎麼會不害怕。他對女兒寵溺的笑了笑,在井邊洗過之後回來找女兒,只見女兒跪坐在妻子的身邊,小手輕輕的咬着,可是妻子卻沒有一點動靜。
莫棋走過去,蹲下身抱住女兒,用手去探妻子的鼻息,只有冰冷的脣角,哪裡有一絲氣息。他雖然心裡已有了準備,可是這個衝擊依然讓他感到不能接受,讓他的心控制不住的顫抖。
“爹爹,我們帶孃親回去睡好嗎?這裡好冷!”莫嬋睜着清澈的大眼睛對莫棋說道。
莫棋聽到女兒的這一句話,差點忍不住掉下眼淚,他袖子一拂,順勢擦乾眼淚,強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好,我們這就回去,帶你娘回家睡!”。
莫嬋在一路上非常安靜,她雖然不知道爹爹爲什麼不高興,可是她的心裡也就是高興不起來,就連她平時最喜歡的花蝴蝶,她都不想理了。
莫棋回到家後,在門口迎接的卻不是洛天正,而是一位懷抱月琴,身着翠綠長裙的女子,這女子正是幻音坊二弟子花小商。
“師姐,師姐?”花小商一眼便看到了莫棋懷中的洛小宮,那蒼白的臉色讓她不由得將心提了起來,她還想問些什麼,卻看到莫棋微微搖頭示意,讓她不要再問。
她雖沒有再問,可是她卻伸出手去握住了師姐的手,出手冰冷,涼的讓人心驚,冷的深入骨髓。而她的心也一下子變得好涼,就像突然一整塊冰掉到了心上,師姐死了,自己又成了一個人了,這是她的第一個念頭。自己是來報喜的,本來想要讓師姐一家來參加自己的婚禮,可是此時她又怎麼能提這件事。
花小商什麼也沒問,他知道莫棋的意思,他不想女兒知道她沒有了孃親。她緊緊的跟在莫棋身後,直到他將妻子抱回臥室,將女兒哄的睡着,纔敢開口問。
“姐夫,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早就不問江湖事了嗎,師姐怎麼會遭了毒手?”花小商真的不明白,不問江湖世事的兩人,誰還會與他們爲難。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多管閒事,小宮也不會這樣。”莫棋自責道。
“姐夫,這到底是怎麼會事啊?你告訴我,我要給師姐報仇。”花小商着急的問道。
“對了,小商,你來這幹什麼?”莫棋自責了一會,心情平靜下來纔想起問。
花小商在此時又怎麼能把此來的目的說出口,只得搪塞道:“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感覺累了,就想來看看你們。”
“嗯,好,好,這樣就好。”莫棋自言自語道。
“姐夫,什麼好啊?”花小商對這個今日老是神神叨叨的姐夫實在是搞不懂。卻不知莫棋此時說好,一是證明了她與秦檜無關,二是如此便能放心的去將仇人趕盡殺絕了。
“小商,姐夫有事求你,還請你一定要答應。”莫棋鄭重其事的道。
“姐夫,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小商只要能辦到,絕不推辭。”花小商行走江湖多年,性格自是十分豪爽。
“嗯,殺你師姐的兇手雖然已經死了很多,可是還有人沒死,殺妻之仇,不可不報,可是嬋兒卻需要有個人照顧,而且我此去實在是凶多吉少,所以我想將嬋兒拜託給你,有你保護她,我也會放心一些。”莫棋語氣很淡,那語氣與夢蝶谷的那種空靈倒有了些許相似。
花小商低頭想了許久,談了口氣道:“姐夫,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儘管去吧,我一定會保護好嬋兒的,不論如何,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
莫棋點了點頭,他在家待了七天,在聽風山莊建起了一個冰窖,保護着妻子的遺體。七日後他離開了,陸家莊與青城派同流合污,青城派已亡,陸家莊也不能留。這不僅是私仇,更是國恨。
一來一回一個多月過去了,可是莫棋卻知道他不會逃,因爲他是陸毅,雖然他不知道這個人爲什麼會與那些人在一起,可是他相信他終究是個正義的人。
莫棋沒有任何隱藏,就那樣大剌剌的跑到陸家莊莊前叫陣,只是叫陣的方式有些不妥罷了,那就是他到了陸家莊後,二話不說,便開始殺,一路殺進了陸家莊,逼得陸毅不得不露面。
但是陸毅不是一個人出現的,除了他,還有老莊主陸文龍,以及十多個莊丁。
莫棋看到這一幕其實是有些不解的,陸家莊內外莊丁婢女不下五百,即使死了二百餘,此時也不該只有這十幾人而已,但是隨即一想,也就明白了,只怕陸毅是不想連累他們吧。
“莫兄,對於尊夫人之事,在下實在慚愧,在此先向你賠罪了。”說着便深深的作了一揖,這禮在文人之間雖然是基本禮數,但在江湖上卻是極重的禮節了。
“陸毅,你該知道我此來所爲何事吧。”莫棋劍未出鞘,已經滿是鋒芒。
“是,莫兄此來自然是爲國仇家恨,小弟之所爲本應當引頸就戮,可是無奈兄弟心中有所牽掛,說不得只能厚顏與莫兄動這兵戈了。”陸毅一副謙謙公子的模樣。
“你大可不比如此,我莫棋既然來此,自然沒想你能負荊請罪,而我來也不是興師問罪的,而是來殺人的。”莫棋的語氣已經非常冰冷,只差劍鋒出鞘了。
“莫棋,你莫要欺人太甚,我陸家莊雖不是什麼江湖大派,但也不是誰想欺負就欺負的。”陸文龍聲若洪鐘,聲音帶着一種歲月的滄桑,更有一種征戰沙場的殺氣。
“陸老莊主,我莫棋從不欺人,只是您老英雄的兒子甘爲走狗,莫棋卻不能不爲百姓除這禍害。”莫棋雖然尊敬,但是卻毫無怯意。
“莫兄,你我便此一戰吧,只是我莊內人均是無辜,還望你網開一面。”陸毅道。
“是不是無辜,也不是你說了算。”莫棋劍已出手,話音方到。
這一劍,陸毅毫無防備,正中心臟,只是莫棋並未拔劍,此時劍還帶着鞘,劍已到方纔又道:“這一劍,我敬你人品端正,小心了。”
陸毅再不搭話,腰間軟劍閃出,將莫棋的劍逼開,然後一把軟劍如靈蛇舞動,死死纏着莫棋的劍,讓莫棋毫無緩和之地,可是這雖然一時似是佔了上風,卻不能傷到他,而這也只能糾纏一時,一個疏忽,只怕就會被他脫身,而只要他出劍,陸毅知道,自己就敗了。
一切都如陸毅所料,未過多時,他身上的傷牽動,手上慢了一點,就那麼一點,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莫棋便抓住機會將劍脫離他的軟劍的控制,然後輕飄飄的一劍,“白雪劍法”第一式---輕風拂雪,這一招本不足以對陸毅造成危險,可是莫棋那晚之後,大徹大悟,對於招式的變幻早已不是原來那一板一眼的招式,這一招雖然還是“輕風拂雪”,但是着力之處的變化卻早已不同昔日。
這一劍,陸毅躲過了,陸家莊的家傳絕學“乾坤逆轉”救了他的性命,在莫棋那必中的一劍中,他在空中接連變幻兩個方位,堪堪躲過這一劍,而他同時以回馬槍之式回攻,莫棋中劍,諒是他武功再高,也絕沒想到這一變化。
但是他的反應卻非常快,陸毅那一劍從背後刺中了他的左肩,而他則一瞬間將劍遞到左手,反手握劍,向後刺去。這一劍他雖然看不到陸毅,但是卻判斷的無比準確,劍鋒寒芒直奔陸毅咽喉而去。
就在此時,在一旁一直仔細觀戰的陸文龍動了,他出手了,不過他使用的不是劍,是槍,一杆精鋼紅纓槍,比莫棋這一劍更快的將劍擊飛。但是莫棋卻絲毫沒有留情,身形旋轉,接劍,回防,出腳,一氣呵成,將陸文龍擊退。
但是陸文龍只是悶哼一聲,並未受傷,一杆紅纓槍竟是戰場之上的招式,雖然招式簡單,都只是最基本的挑、刺、撥、抖,但是每一招都是殺人的招,都是攻着莫棋的要害。
只可惜,莫棋並不是戰場上那些普通的將軍,所以陸文龍雖然槍法精湛,但終究不是莫棋對手。莫棋運足內力一劍橫削,竟將陸文龍手中的槍斷爲兩截。
“爹,住手!”陸文龍還欲動手,卻被陸毅叫住。
“莫兄,我自知非你對手,我陸毅死不足惜,只是莊內三百餘人、陸毅妻女父母實是無辜,懇請莫兄放他們一條生路,陸毅感激不盡。”陸毅跪在莫棋面前,一頭磕到底。
莫棋廖是再鐵石心腸,也無法對一個捨生保護父母妻兒的人下手,他迎風而立,並不答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殺他,下不了手,不殺他,對妻子怎麼交待,對死去的千千萬萬忠臣勇士怎麼交待。
正在此時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搖搖晃晃的跑到了陸毅面前,叫道“爹爹,爹爹......”。似是纔剛剛學話,只會說這一句。
當下陸文龍大驚,而跟在小女孩身後的那個婦女也是一臉害怕的不敢再上前。反而陸毅倒坦然的多,他擦了擦小女孩滿嘴的點心渣,將小女孩在懷中抱了抱,然後跟她說:“小琪,去找孃親,爹爹要和叔叔講大人的事情。”
小女孩似是聽懂了一般,有跌跌撞撞的跑到母親身旁。
莫棋看到眼前這一幕,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兒,若是自己的女兒沒了父親,那她該有多麼可憐。想着,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愧對天下,總該給天下一個交代。你的女兒很可愛。”
說完,莫棋劍入鞘,轉身走了,陸家莊所有人都歡呼,只有陸毅感覺這個背影太淒涼,也太孤單。
莫棋走了,沒有殺陸毅,而陸毅卻死了,因爲他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他做了那麼多錯事,他說,他不想再揹負了,雖然他是爲了救女兒才甘願做那些事,可是活着終究是痛苦的,他解脫了,也就沒有了揹負。
當莫棋回去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妻子的屍體不見了,沒人聽到動靜,一夜之間,便不見了,在那冰牀上有一個紙條,上面寫道:“我可活尊夫人之命,有緣自會再見。”。
莫棋不想等緣份,所以他一直在找,一個人爬山涉水,四處打聽,但是毫無消息。三年的時間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卻沒有一點消息,心灰意冷的他,終於不再找了。在花小商那裡接回了莫嬋,帶着女兒在臨安城外的竹林中建了幾所竹屋,縱情于山水之間。江湖上,留下了魔頭莫棋之名,但卻無人再見到莫棋。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