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直到了深夜,此事纔算告一段落,最後四大門派決定,每月通信一次,‘夢蝶谷’‘天涯山’‘風蹤嶺’三派互爲犄角。‘通識海’於百里內警戒,遇到危險,向最近的‘風蹤嶺’求救,三派支援。另外,密切注意‘天星教’的一舉一動,一有異動,早作準備。
夜涼,微薄
天涯山,姑蘇臺
楚羽與東野。
“安兄,對此次‘斷涯會’有何見解?”楚羽問坐在姑蘇臺邊緣,望着遠方的安東野說。
“無感。”安東野似乎還沉寂於眼前的夜色。
“嗯?什麼?”楚羽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江湖事,何其煩擾,那些煩人的事都是老爺子他們的,輪不到我操心。”安東野轉身,如夜的眸子深邃而有神。
“哈哈,江湖事,何其煩擾。好,那便不談江湖事。來,喝一杯?”楚羽將手中的酒杯斟滿。
安東野不言,起身,一飲而盡。竹葉青,天涯山十年藏,好酒。
“安兄,在下有一問,還請安兄一解。”楚羽緩緩斟滿手中的酒杯,輕嘗一口。
“你是要問今日之事爲何定要叫你來?”安東野把玩着手中的酒。
“正是。”
“今日叫你來此,一是你我江湖雖萍水相逢,但我安東野認你這個朋友,我想讓你看看江湖是什麼樣,讓你見見四大門派的武藝又是如何?其二,則是因爲數日之前我曾見過莫姑娘一面,有話帶給你。”安東野正視起來,坐在姑蘇臺的石凳之上。
“嬋兒,你見過嬋兒?你,她說什麼,她怎麼樣?她不是被歐陽星辰抓去了嗎?你怎麼不救她?”楚羽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你能把問題一個一個問嗎?”安東野很無奈的說道。
“抱歉,安兄,在下失態了。”楚羽自知失禮,心下更是繫着莫嬋,言語自是恭敬。
“哈哈,楚兄客氣,數日之前我確實是見過莫姑娘,莫姑娘一切都好,沒受到任何傷害,她讓我轉告你的話是‘她會等你,一直等着你來接她回去,說她不喜歡那個人,不喜歡那個人身邊的每個人。不管多久,她都會等着你。’這既是莫姑娘的原話。”安東野望着天空中的那一輪皎月,似乎突然有些黯然,又似乎有些感傷。
“嬋兒,嬋兒,我一定會接你回來,我一直記得你說,你還要穿上紅嫁衣嫁給我,我一直記得,一直記得,永遠也不會忘記。”楚羽喝下一杯酒,心中說着。
“至於,我爲什麼不救她,唉,技不如人而已,如何救人。”安東野臉色變得很難看。
“安兄,你沒事吧?”楚羽看安東野神色黯然,平時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都有些僵硬了。
“沒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關於歐陽星辰,也關於我。”安東野突然正色道,臉上也多出一些苦澀。
在十九年前的時候,我父親剛剛成爲風蹤嶺的掌門不久,門派內並不安寧,很多人也不服老爺子,所以老爺子很多時候都要去江湖上去做一些事來讓自己得到江湖同道的認可,同時也讓門派內的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看到他的實力。
有一次,老爺子出外緝捕當時花間派的敗類王正博,王正博此人師承花間派,所以生性風流倒也不足爲奇,只是此人性格乖僻,對於男女情愛之事,並不談情,反而專研牀第之事,所以在江湖之中,奸、淫了無數少女,各大門派的女弟子也被其凌辱不少,更可恨之處是此人行牀第之事,往往女子遍體鱗傷,大多失了性命,就算保留性命之人,也因接受不了此人的凌辱方式,而無一人可以活下去,全部自殺。
一時之間各大門派人人自危,尤其是門內的女弟子,害怕王正博如同害怕洪水猛獸一般,別說是晚上,就是大白天也沒有人敢一個人出去。
如此惡人,江湖人自是人人得以誅之而後快,但是其一身‘花間遊’輕功天下無雙,要抓住他絕非易事。武當、華山、少林三派曾圍堵於他,最後仍然被他渾水摸魚,扮作一小沙彌,揚長而去。
老爺子當年也是年輕好勝,一聽此事,哪裡還會任由他胡作非爲,自然是出手緝拿於他,老爺子倒也是個英雄。
那一天,天下着大雪,他追了王正博三天三夜,終於見他力盡,欲要一舉而擒他。可是當老爺子經過一個村莊之時,卻見村莊內全是死屍,只有兩個孩子活着。這兩個孩子,一個叫歐陽星辰,一個叫歐陽心雅。
老爺子問的時候,歐陽星辰說,是一個灰衣男子,來此村莊將村內的男子全部殺了,把村莊內的漂亮女子全部侮辱。而歐陽星辰親眼看着那個人殺了村裡的人,殺了父親,姦殺了母親。
而母親死的時候,眼裡的無助與屈辱,讓歐陽星辰第一次感到心疼,好疼,第一次感到自己好弱小,好像要保護一個人,想要變得強大起來。
而老爺子追捕王正博也以失敗告終,他看到王正博進了那個村子,可是卻怎麼也再找不到他,老爺子收養了星辰和雅雅。
“怎麼會這樣,就算他輕功再好,安老前輩已經追了他三天三夜,他怎麼會那麼快甩掉安老前輩?”楚羽不解的問道。
“他當然不可能憑空消失,更不可能甩掉老爺子,雖然說老爺子當年武功不如現在,但是在江湖上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王正博絕無可能在他的眼皮低下逃走。”安東野道。
“那他,莫非......”楚羽猜測道。
“沒錯,他還在村子中,只是當時村中死了太多人,所以老爺子怎麼也不會想到,王正博會混在死人堆裡。”安東野嘆息道。
“那後來呢,難道江湖中這麼多英雄好漢,就沒有人能收拾的了他嗎?”楚羽問道。
“當然不是,只是那些人都會明哲保身,不想惹事上身罷了。”安東野品了口酒,語氣平淡的說道。
“唉,英雄,這便是江湖中的英雄嗎?那後來呢?”楚羽問道。
“後來老爺子便收養了歐陽星辰和歐陽心雅兄妹二人。”
“什麼?歐陽星辰是安老爺子的養子?”楚羽拍案而起,怒容乍現。
“楚兄,且勿發怒,聽我慢慢道來。”安東野按着楚羽的肩膀,讓他重新坐回去。
老爺子曾說,當時的歐陽星辰告訴他那些的時候眼裡是有着仇恨的,也有着狼一樣的兇狠的。他本來沒有在意過,可是後來他知道了,這個孩子,被激發出了狼性。
星辰十六歲那年,千里追緝王正博,終於在‘碧雲濤’邊抓到了他,然後星辰把他一刀一刀的割,一刀一刀的削着王正博的肉,像凌遲一樣,千刀萬剮,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這個江湖上惡貫滿盈的人,只剩下一個頭被星辰提着去祭拜死去的父母。江湖人雖然聽說歐陽星辰的殘忍,但是因爲除此一害,倒也沒有說什麼。
我細細聽着,東野說到這裡,自己到了杯酒,喝了下去。後來,那是八年前,歐陽星辰十九歲,我十五歲,雅雅十三歲。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我対雅雅好,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說雅雅是我的未婚妻,我也喜歡着雅雅,雅雅的心裡也從來沒有覺得她跟我之間有什麼不同。
那一夜,也是下着雪,雪花蓋滿了整個風蹤嶺,雅雅跟着星辰出去玩,雅雅說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這麼多年了,他還沒有出過風蹤嶺呢。然後她就要哥哥帶着她去了。
星辰回來的時候,眼睛是血紅的,雅雅回來的時候,胸口是血紅的。
星辰說,雅雅這一天玩的很開心很開心,路過峨眉山的時候,雅雅看到一朵很漂亮很漂亮的花,她說好漂亮,星辰就摘給了她。而這朵花,是峨眉山的靈參開花。
所以峨眉山的老尼姑很生氣,她們追到的時候,她們要那朵花,而雅雅死死的護着哥哥送給自己的禮物,在星辰與老尼姑大戰的時候,雅雅被當年還不是掌門的無嗔一劍刺穿了胸口。
雅雅說她還想見東野哥哥,然後星辰拼死就出了雅雅,把她帶了回來。
雅雅回來,只說了一句話,“東野哥哥,我不能做你的妻子了。”
花掉了,雅雅去了。
雅雅,成了我此生最烈的傷。
星辰,雅雅去了之後,他說,我不能再這樣弱小下去,我不能被人欺負,我要站在所有人的頭頂,這樣才能不讓我想保護的人受傷。
後來,星辰有了‘天星教’。
安東野講完這個故事,整個人變得很安靜很安靜,整個人似乎變得輕鬆,又似乎變得很頹廢,人還是那個人,可是卻又不是那個人。
他孤單的身影坐在那裡,與月亮一樣,那般孤寂,酒一杯一杯的喝,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楚羽聽完這個故事,這個臉上總是有着微笑的男子,心裡卻有着這樣的傷。
那個江湖上兇殘的歐陽星辰,原來竟如此淒涼。
夜淒涼,星稀疏,人悲傷,楚羽舉杯。
此時,也只有酒能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