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風箭步跑到洞口,忽見一羣持槍嘍囉迎面趕來,領頭的是一個留着山羊鬍須的中年人。山羊鬍須冷不丁看見墨子風愣了一下,隨即揮手攔住了去路,急慌慌地對嘍囉們叫道:“捆了他!”嘍囉們一擁而上便要捆綁墨子風。墨子風出於本能出手還擊,瞬間放到幾人,若不是手下留情,這幾個嘍囉定會手斷腿折。其餘的嘍羅見衆不敵寡,知道此人厲害,忙用槍指着墨子風,山羊鬍須結巴着說:“別、別動,再、再動打死你!”墨子風冷冷一笑說:“我是你們謝三爺的朋友,不問問清楚就動手,你們想幹什麼?”山羊鬍須這才恢復了原先的腔調說:“幹什麼?大當家的發話,說你將日本人的禍水帶到了老龍洞,居心叵測,讓弟兄們帶你去查問個清楚!”
話音剛落,謝紅英追到跟前,厲聲喝道:“吳師爺,你想幹啥?放開他!”吳師爺伸出包着紗布的手說:“三當家的剁了我的手指,我沒有怨言,因爲我犯了寨子的規矩。但是眼下這件事,可不是吳某擅作主張,這是大當家的命令。四當家的,您不會不遵大當家的號令起來造反吧?那可是千刀萬剮的罪過!哼—”說罷對着嘍囉喝道:“帶他走!”謝紅英見這一羣嘍囉都是徐麻子的心腹,唯恐他們路上使壞,便陪着墨子風一起去見徐麻子。
墨子風來到院子,看見幾十個小嘍囉手持武器,將游擊隊的弟兄團團包圍,喝令他們蹲在地上不許動彈。隊員們都是血性漢子,自然不服,和他們爭執不下。仇戰雄破口大罵:“孃的!你們這幫土匪,沒一點人味兒,翻臉比他娘翻書還快!開始拿我們當兄弟,好酒好肉招呼,現在卻要拿老子們當人票兒,什麼玩意兒!”墨子風走到隊員們跟前,衝仇戰雄使個眼色,不讓他亂呼亂叫,只是冷冷地思忖着眼前的變故。
徐麻子看見吳師爺押來了墨子風,便站上高臺對臺下的謝思宇說:“老三,這就是你的朋友?呵呵,真他孃的夠義氣,竟然將禍水引到我們老龍洞。我看你把他們當朋友,這些人卻未必安了好心!你看看外邊那陣勢,要是鬼子開了炮,弟兄們怎麼辦?我們幾十年的基業就毀在他們手裡啦!”
嘍羅們聽了,這事兒涉及自家性命,個個憤怒,吵吵嚷嚷地叫道:“殺了他們!”“把他們趕出去!”“剮了他們!”“把他們鍘了餵馬!”一時間憤怒的叫喊聲在山間迴盪不息。
謝思宇虎目圓睜,環顧左右,衆嘍羅見三當家怒了,這才停止吆喝。謝思宇對徐麻子拱手道:“當家的,墨少爺上山前對我說過身後有鬼子追兵,這禍水的說法與墨少爺沒有關係,只怨我沒給您及時報告,說起來那也是我的責任,怪不得別人!如果當家的看我的薄面,就讓這幫弟兄從後山離開,如果心中怒火難消,把我交給鬼子就是!”
徐麻子冷冷一笑說:“話雖如此,總歸是這夥人沒安好心,想拿弟兄們的性命爲他們擋災,這哪還是朋友,簡直是禍害嘛!至於你,沒有彙報亂當家,連累全體兄弟不得安生,這件事我自當追究。不過,你的事是家事,隨後再說,眼下先說日本人這事,看看該怎麼辦?”謝思宇急道:“當家的,這幫弟兄可是打鬼子的好漢。你別忘了二當家的是怎麼死的!那可是鬼子兵用歪把子機槍打死的,身子都打爛了!鬼子兵和我們寨子有血海深仇,咱們現在應該和墨少爺合夥兒打小鬼子,千萬不能讓小鬼子在山下看笑話!”
徐麻子露出陰冷的表情,說:“老三,別拿老二的事煽動大夥兒!我還告訴你了,咱們這幫弟兄嘯聚這荒山野林,無非是想亂世中保全身家性命,圖個安逸享受,誰也不願意拿自己的腦殼去碰日本人的槍炮。今天姓墨的心懷鬼胎在先,也別怪我不講江湖道義。爲了弟兄們,爲了咱們山寨,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日本人要的是姓墨的,只要把他們交給日本人,這些鬼子自然會撤兵,老龍洞也就避過了刀兵之災!”吳師爺聽到這裡,連聲大叫:“當家的英明!”一羣嘍羅也大聲附和。
謝思宇這纔回過味兒來,心知這事是徐麻子和吳師爺的預謀。只是自己的心腹不在身邊,一時也無計可施,只得出言恐嚇說:“當家的,你以爲拿了墨少爺,你就沒事了!恐怕不僅有事,而且是兩邊不討好。大夥兒都知道雲州的洪武門,墨少爺可是洪武門幫主的兒子,你如果把它交給日本人,恐怕不僅不能討好鬼子,還會惹來洪武門的報復,到那時別說老龍洞,就是天涯海角他們也會玩命追殺你!孰輕孰重,您掂量掂量!”
吳師爺見徐麻子略有遲疑,忙走上前說道:“當家的,洪武門雖說厲害,可那是以後的事兒。現如今日本人的大炮對着寨子,炮彈隨時會落在弟兄們的頭上,我們不能因爲幾個外人,連累弟兄們挨日本人的槍炮!”謝思宇聞聽此言,急道:“吳登錄,我的朋友可沒有得罪過你,你要想報仇,找我就是,不要使陰招借刀殺人!”吳登錄不接謝思宇的話茬兒,一個勁兒對徐麻子說:“現如今鬼子人多勢衆,我們得罪不起,不如把這夥兒人交出去,省得和日本人結仇!”
正在這時,趴在寨牆上的小嘍囉喊道:“當家的,日本兵說要派人進來和你談談!”謝思宇急道:“鬼子和咱們寨子有血仇,二當家的就死在鬼子槍下,談什麼談,讓他們滾!”徐麻子一聽急道:“老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凡事要動腦子,鬼子開始要打,現在要談,這是恩威並使的招數。你不讓他們進來談,難道還讓他們開炮打咱們!”隨即大聲喊道:“打開小門,放他們進來,告訴他們別耍花樣,最多進來三個!”小嘍囉得令,便打開了小偏門放進了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千代子。
千代子進了山寨,一路放眼巡視,一眼看見了被土匪圍困的墨子風和游擊隊員。千代子走到墨子風身邊時,故意停下腳步,冷笑一聲,朝着墨子風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了輕蔑的笑容。不過,經過一天一夜的戰鬥和追擊,千代子已經花容失色,憔悴不堪,眼珠充滿了血絲,制服上滿是褶皺和污跡。
墨子風見千代子嘲笑自己,恨得牙根癢癢,只是自己身處險地,一時難以佔到上風。忽然童心大起,想戲耍她一下,便大聲叫道:“哎呦!千代子,你的褲子破了,屁股都露出來了,哈哈!”千代子聞聽此言,以爲滑雪時刮破了褲子,連忙扭頭扯着褲子觀看,本來昂首挺胸故作端莊的模樣頃刻間蕩然無存,惹得大小嘍囉一陣大笑。
墨子風笑得前仰後合,突然看到謝紅英冷冷的眼神,剎時止住了笑聲。謝紅英衝着墨子風喊了一句“下流”,氣哼哼地把腦袋扭到了一邊。可是想起千代子剛纔的模樣,她卻憋不住笑了幾聲,瞬間又被眼前恐怖的殺機所籠罩,一下皺起了眉頭。
千代子當衆出醜,臉色通紅,瞬間便冷靜了下來,款款走到徐麻子跟前,將一封信遞給了徐麻子。徐麻子看着這個頗有姿色的日本女人,接信時順手摸了一下千代子的手,臉上露出了曖昧的表情。千代子微微一笑說:“請寨主先看看信,這可是小笠原聯隊長寫的親筆信!”徐麻子展開信紙,上面的字一個也看不懂,便說:“這上面寫的啥?”千代子笑笑,將嘴巴湊近徐麻子耳邊,輕聲說:“聯隊長說,只要你將墨子風和這些抗日分子交給皇軍,皇軍將任命你爲當地的保安團團長。如果你不想當這個保安團團長,皇軍將送給你大洋一萬塊,步槍五百支,子彈一萬發,怎麼樣?這樣的無本生意划算吧!”
徐麻子登時睜大了眼睛,低聲說:“此話當真?”千代子點頭說:“絕無虛言!”徐麻子一拍大腿說:“好!不過老子從來不相信任何人,你們要是真有誠意,咱們一手交貨,一手交人!”千代子說:“可以!不過,皇軍也不會帶着那麼多錢到處跑,我們已經派人去取了!不過爲了預防萬一,你必須允許皇軍派幾個士兵過來看守墨子風。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擔心墨子風太狡猾!”
徐麻子撓了撓大腦袋,奸笑一聲說:“你們不是想耍花招吧?到時來個裡應外合,輕鬆打下我的寨子!”千代子說:“寨主放心,我們只進來五個士兵,你們可是有幾百號人呢!況且我們要打早就打了,既然不打就是留着談判的餘地。寨主有所不知,墨子風是皇軍要犯,我們這次不惜代價拼命追擊,就是爲了把他緝拿歸案,雖說死活不拘,當然活捉最好!希望寨主不要趟這趟渾水,皇軍可是有仇必報的!”
徐麻子聽得連連點頭,說:“這樣的話,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千代子說:“請講!”徐麻子露出色眯眯的表情,說:“你也得住在寨子裡!”千代子愣了一下,隨即嫣然一笑說:“既然大當家的誠心挽留,小女子自當遵命,不過你要給我準備好洗澡水,我想好好洗一洗,這一天下來跑得我出了一身汗!”徐麻子一聽,胖臉笑成了一朵菊花,說:“好!一言爲定!”
謝思宇雖然聽不見聲音,眼見徐麻子和這個日本女人談得投機,心知他們沒憋什麼好屁,不由得殺心暗起,盤算着是殺掉徐麻子,還是幹掉這個日本女人。若殺徐麻子,怎麼說他都是山寨的老大,盤踞山寨多年,關係錯綜複雜,貿然殺之必然遭受嘍羅們羣起而攻,那時不僅救不出墨子風,恐怕自己也會身首異處。這些年來,雖然拉攏了幾十個心腹嘍囉,關鍵時候卻都不在跟前。怎麼辦?看來只能殺死這個日本女人,日本人翻臉報復起來,大不了和他們血拼一場。謝思宇眉頭緊鎖,眼睛盯着徐麻子看他接下來如何動作,心裡也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徐麻子和千代子竊竊私語,眼睛餘光卻盯着謝思宇。作爲一個經驗豐富的匪首,徐麻子最擔心的是底下人犯上作亂,所以早早在謝家兄妹跟前埋了眼線。當眼線把偷聽到的消息密報徐麻子時,徐麻子吃了一驚,和吳師爺商量好對策,暗中調開了謝思宇的心腹嘍囉,只待日本人來了之後把墨子風等人交給他們,這樣一來既不得罪日本人,也保住了山寨的基業。至於洪武門的報復,那是以後的事情,當前顧命要緊,也管不了許多了。
一生綁票殺人,徐麻子深知肉票的重要性,只要把這個日本娘們兒留在山寨當人質,日本兵也不敢把老龍洞怎麼樣,所以徐麻子流露出色眯眯的樣子,用曖昧的暗示留下千代子,既不得罪這個日本娘們兒,也在身邊留下了鬼子人質。現在,徐麻子唯一擔心的是謝思宇背水一戰,煽動嘍囉們鬧事,和自己來一場火拼。這小子有一身好功夫,絕對不敢小覷,所以也不能把這小子逼急了。只要這小子不造反,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千代子哪知這些土匪的心理和錯綜複雜的關係,在她看來只要活捉了墨子風,就可以拿到藏寶圖,這樣一來在牛角坳的罪過就可以功過相抵,一筆勾銷,甚至會成爲帝國的功臣。所以,當嘍囉們吵嚷着要殺掉墨子風時,精通漢語的千代子知道里面起了爭執,便極力阻止小笠原炮擊老龍洞,甚至以身犯險進入山寨當說客。在他看來,土匪都是爲了利益,只要給足了好處,他們什麼事情都能做出。沒想到,這個肥豬一樣的寨主竟然是個色鬼,還想打自己的主意。不過爲了藏寶圖,千代子也顧不得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