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晚上。
李治東覺得,自己要遇到麻煩了。
雖然前幾天就得到了通知,不過自己一直都選擇性地逃避了這件事情;但到了最後要面對的時候,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咬着牙地迎上去。
今天,是大皇子接受調命,從前線調遣回龍落城的日子。
作爲一個從未貪戀過龍落城繁華富貴、平生只對殺人放火感興趣,自從長到能拿動軍刀的年紀就幾乎一直呆在邊關與北方蠻族戰鬥的人,李治東還是非常熟悉他的。因爲,之前自己曾在他的手下,親身實地幹過一段時間的大頭兵……深深地瞭解他的脾氣和性格。
想來,背上了莫名其妙的罪名、被強制遣返回龍落城的他,現在的心情肯定不怎麼愉悅罷……尤其是,所有人都很清楚,明擺着是自己親兄弟從中作梗的情況下。
但是對於小王爺李治東來說,因爲大皇子李辰芳心情不好而導致的麻煩,和他現在所面臨的麻煩相比,已經不是一個數量級的了。
“治東!你走快些!別一個人在後面磨磨唧唧地……”
我本來就不想去,難道你們不清楚麼?李治東心裡默默腹誹着。
走在李治東前面的,正是齊王爺李祐,和天凡帝國的二皇子李辰軒;兩人策馬揚鞭走在最前方,後面跟着一衆步行披甲持戈士兵,再往後,便是捧着各種犒勞用的雞、牛、羊的僕從們了,隊伍從齊王府一直向前,穿過夜色下的龍落城大街小巷,一路向城門走去。
不知道爲什麼,大皇子在回城的時候,並沒有選擇在正午或者白天,而是選擇在晚上夜深人靜時。
因此,迎接的這支隊伍,就頗有了些錦衣夜行的感覺;不過走在最前方的二皇子和齊王爺依舊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錯,高頭大馬踩在青石板上的馬蹄得得聲,和輕鬆聊天聲音及爽朗的笑聲,一路順着夜風傳進了李治東的耳內,有些刺耳。
當然會心情不錯了,因爲你們兩個,據說剛取得一場大勝、正把北方蠻族殺到血流漂杵地步的大皇子,就被皇帝一紙命令調了回來……
當儀仗隊立在了北城門口時,月亮已經飄上了中天。三聲沉悶的號角聲過後,隊伍安靜了下來,唯有樹立在城門上的旌旗,被夜風捲起,獵獵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從北方的地平線處,大路上傳來了陣陣如雷鳴般的馬蹄聲;隨着馬蹄的聲音,地平線上陣陣揚起的灰塵,如同滔天的潮水般。滾滾向城門這邊捲了過來。
即使知道是友軍,李治東此時的心臟,依然禁不住重重跳動了幾下。
卷雜着灰塵的騎兵隊,在城門外大約還有一公里左右,軍規中不被判定爲攻城行爲的距離時,停了下來。已經可以看見軍隊中飄揚的旌旗,以及在月色下閃着黯淡光芒的盔甲和刀兵。
一聲沉悶的號角,在遠方旌旗從中響了起來。
“天凡帝國徵北將軍李辰軒,奉皇帝之命,返回龍落城!!!”
傳令兵嘹亮的聲音劃破了夜空。
接下來便是大約五百名士兵整齊劃一的吼聲。
“回城!回城!!”
而在李治東的身邊,齊王爺揚起馬繮,從儀仗隊中策馬向前走了出去,迎向了五百名騎兵,李治東和二皇子跟在了後面;當齊王爺走到距離騎兵隊三百米時,勒住了馬繮,臉龐上兩道濃黑的眉毛下面,幽邃的目光逐一掃過甲士上沾滿塵土和血跡的五百名騎兵,旋即中氣十足地大聲吼道:
“奉皇帝命令,恭迎大皇子回城!大皇子,請!”
隨着齊王爺李祐的聲音,一個身材高大魁梧、身着黑盔黑甲的騎士,從五百名騎兵中策馬走了出來,旋即翻身下馬。站在了齊王爺的面前,雙手拄劍。
“末將身着鎧甲,不便行禮,請恕罪。”
“那末,請,大皇子,卸盔甲刀兵,交軍印!”
立刻便有幾個小兵走上前,接過了騎士身上一件件卸下的黑盔黑甲,早有人從身邊遞上了便服。在軍前穿戴完畢後,李治東便看到,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夢魘,大皇子李辰芳,就那麼站定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手中託着一方印章,面色平靜。
“兒臣李辰芳,已奉父皇之命回城。現交上軍印。”
隨着冰冷如鐵的聲音,軍印已經交到了齊王爺的手中。
“大皇子,辛苦你了!你在北方的功績都已經被我們一筆筆記錄在案,日後皇帝必有封賞……”
“……不必多說了。沒什麼好說的。”
李辰芳看也不看齊王爺,而是徑直向齊王爺身後的,穿着一身西式禮服、胸口彆着白色手帕、戴着白色手套,臉上咪咪微笑着的男人,一步步堅實地走了過去。
這一刻,李治東的心臟,近乎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上。
然後,兩個同樣銀髮的男子輕輕擁抱在了一起。一個高大魁梧,堅硬如鐵;一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
“辛苦了,哥哥。”
“沒有你辛苦。畢竟你謀劃了那麼多……”
擁抱僅持續了片刻就分開了,兩人平靜地看着對方。
然後幾乎在同一時刻,兩人均把視線轉開。
“這就是徵北將軍的軍印麼?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沉重呢……”
無視了從齊王李祐手中接過軍印的,二皇子李辰軒的聲音,身材高大威猛、如同一尊鐵塔般的男人。卻徑直走向了站在旁邊的李治東。
“……很久不見。你的身體看上去又弱了很多,很長時間沒有操練了罷。”
“大皇子慧眼如炬,說的極是。這些日子,準確來說從很久以前、我從前線下來的時,我就開始一直再沒怎麼鍛鍊過了,現在我比較擅長的是美食和音樂方面……”
李治東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巨大的、如同鍋底般的鐵拳,便遮天蓋日的向臉龐上砸了過來;李治東只感覺頭腦一陣暈眩,尚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飛出了幾米遠,撞在了身後的人羣中。幸好士兵們把李治東及時地接了下來,不然這一拳一摔,非要摔出內傷不可。
即便如此,原本英俊的小王爺臉龐上,此時也已經像開了個染料鋪一般,紅的,白、黃的、綠的,各種顏色糊滿了臉頰。
“謝……大皇子……不殺之恩!”
李治東掙脫了想要扶着自己的士兵,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卻向着面前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廢物。”
大皇子再不說話,從端着各式水果、豬肉等貢品的僕從中穿了過去,走進了城門。
沒有回頭。
“……看上去,你似乎……還很想回到軍隊裡?”
從身後傳來了悶聲悶氣的詢問;李治東想也不想地,正要快步跟上大皇子向前的步伐,卻被一隻粗大的手,從背後死死扣住了肩頭。
“二皇子在和你說話,你爲什麼不回答?”
“……呵,有什麼好說的。難道你們不知道我的志向?我現在去蒼瀾學院學美食,難道是我心中所願?”
“你的志向,我不關心,也不想關心。等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上戰場,和北方那些不怕死的蠻子們只管拼個你死我活去,反正我有的是兒子,不差你一個……但現在,作爲齊王府裡的長子,你必須告訴我,你到底打算站在哪一邊?”
“……我就知道你想在這時候逼我表態……真是麻煩死了……”
李治東使勁地甩了兩下手,甩開了身後的束縛。
“那正好,我趁現在告訴你,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我哪一邊兒都不想站……我現在只想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一點兒都不想摻和到你們這些破事情中來……”
“放肆!狡辯!胡鬧!這些事情,是由不得你的……”
身後的話還沒說完,李治東已經翻身上馬,不回頭地,再次向城門口一路策馬揚鞭而去。
背影像極了之前走進城門的大皇子。
……
另一邊,學院裡面。陸霖遇見或者說即將遇見的麻煩事情,倒也和李治東相差無幾了。
昨晚,和郝雲兩個人商量好有關於酒水銷售推廣的事後,陸霖又提起了關於覓香園附近地頭蛇的事;但在聽到陸霖說起這些事情時,郝雲卻皺起了眉頭。
“打聽出他們,其實不算太難,問題是每個幫派或者地頭蛇,肯定都有自己的情報組織,而且你千萬不要小看他們在自己那片地方的勢力……我並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所以我打算從資金流向等方面來做調查……這樣的話,可能就比較慢一些,大約兩週左右的時間給你答覆,行麼?”
“好的。我也不是太急……現在我的精力還都在造酒上。”
“另外,我還有一個關於推廣酒,很重要的情報……”
第二天白天,陸霖向呂明元老師道過別,心中思索着昨晚郝雲提供的那個重要情報,準備走出學院時,之前自己忘了的那件事情,終於浮上了眉目。
兩個人站在路中央,死死盯着陸霖,面色不善。
“啊,原來是馬同學和凡爾納同學……不好意思,一直沒有給你們答覆,因爲我還沒有想清楚,耽誤了點時間……”
“……你不要再騙我們了。你根本就沒把我們的話放在心上,我們兩個這段時間一直在找你,但你根本就沒有在學院裡邊……我要警告你,萊因哈特,現在已經很不開心了……”
“……不開心的是你們兩個,而不是萊因哈特罷……”
陸霖搖搖頭,“……那麼正好,我現在就把答覆告訴你們:我不打算加入萊因哈特的勢力。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忙,如你們所見,這段時間我都不在學院裡,而是焦頭爛額地在忙自己的事……所以我估計,沒有什麼功夫和你們混在一起,非常抱歉……”
“……即便加上我的邀請,你也不願意加入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馬明和瑞文.凡爾納的身後轉了出來。陸霖的瞳孔略微縮小了一下,旋即又恢復正常。
正是自己之前在龍落城裡,算是最大的敵人也不爲過的,嚴羽陽。
“原來是嚴公子。好久不見。”
“陸公子你也是。最近可好?”
“託你的福,過得還不錯。不過我確實沒有想到,一直以來心高氣傲如你,竟然也肯加入別人的……”
“……此一時彼一時罷了。”
“我就不多廢話了。你很清楚我們以前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爲什麼你還想要來邀請我?”
“之前的事情,過去都過去了,而且我受到的損失絲毫不比你少……人都是會犯錯的。如果你想要聽我道歉的話,那我在這裡,現在向你誠懇的道歉。事後,我反覆地思量過,你之前說的‘雙贏’,其實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但當時自己確實有些衝動……”
“……那你可知道,你的衝動,讓我差點付出性命代價。”
“……那件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我確實也聽說過,陸公子你曾在家裡遭受過襲擊,身受重傷……”
“呵。還不肯承認麼……算了,我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你:我們之間,還沒完。我加入你們或是合作什麼的,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的。死心吧……”
陸霖不再看臉上陰晴不定的嚴羽陽,正要離開,卻被馬明和瑞文.凡爾納攔住了:“你不要以爲我們給你了面子,你就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萊茵哈特那邊可是……”
“萊因哈特那邊怎麼了?你們是想要做些什麼嗎?那我告訴你們,儘管來。有什麼招數,我,都接着。”
陸霖從兩人之間穿過,沒有再回頭。
“真是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