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小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擡起頭，仍還有些模糊的視線內，陸霖面龐的線條堅毅又溫柔。少女揉了揉眼睛，確定現在的情況，並不是自己的臆想；自己現在真的就半倚在哥哥的懷中，被他從背後穩穩地支撐着。
沒有倒下。
少女心頭一暖，原先眼眶中不知道跑哪裡去的酸潤淚水，此時竟全部有想要奪眶而出的衝動；鼻頭抽動了兩下，還是忍住了，只是使勁衝着身邊的男子咧出了一個自己都知道難看無比的笑容。
哥哥來了。
就像自己小時候被欺負時，哥哥總會第一時間站在自己身後一樣。
但是，這次不一樣呀……
自己用來做料理的食材，全部都完了……
小露看着面前爐竈內已經徹底焦黑的魚肉，眼眶又是一酸；但此時，身邊的陸霖再次開口了，聲音不大：
“我是她的哥哥，陸霖，我來當她的助手。需要檢驗我的資質，是否符合助手的要求麼？”
“不需要了。畢竟你的情況，我們也早有耳聞——”
“連西葫蘆和絲瓜都分不清楚的傢伙！還需要檢查什麼？等會切菜別切到手了！”
從人羣中傳來幾聲陰陽怪氣的尖叫，頓時引來一陣嘲笑聲。看來，相比這幾天發生的事件，還是陸霖之前給龍落城料理界留下的印象更深刻一些。然而陸霖恍若未聞，只是點點頭：“不需要最好，節省時間。我希望你們可以檢查一下爐竈，看一下剛纔我們的鍋燒裂開，是爐竈的問題還是我們鍋的問題。這邊還有幾口多的竈，剛纔我聽見了，考官說比賽繼續？那我們就繼續考試了。”
“沒問題。我立刻派人檢查。”
“只是……你們只剩下不到40分鐘了，而且食材都……”
坐在正中間的考官揮了揮手，立刻有人跑上臺，開始檢查爐竈；甚至一名年輕的考官也走上了場，和僕役們一起，掏着竈膛。他身旁的考官也開口了，操着不怎麼流暢的大陸通用語詢問道。
“魚肉……大多數都成這樣了，我們當然要換一道料理做了。時間還夠，40分鐘？挺多了。”
“做太簡單的料理，肯定通不過的……”
小露拉了拉陸霖的衣袖，但陸霖恍若未聞，繼續道：“你們的考試規則裡，沒有說不能臨場換料理吧？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要開始了。”
“怎麼可以！之前她都說過要做醬燒鯛魚了！”
“一開始她也向考官說過，要做一道霓虹帝國的料理——”
聽到陸霖這樣的話，從三位考官身後的觀衆席裡，頓時爆發出一陣陣不滿的意見。三位考官互相交談了幾句，又轉過身和第一排的兩人交流了一下，又是主考官開口了，伸出了兩根手指：“雖然沒有說不能臨場更換料理，但畢竟考生之前也報過了要做的料理名稱和種類；當然現在食材都已經損毀大半，我們也不會強人所難。可以更換料理，但有兩個條件：第一，必須是霓虹帝國的料理；第二，料理中必須含有鯛魚作爲材料之一。那麼，現在開始吧。”
“你這不是爲難人！鯛魚都成那樣了，還怎麼拿出來做料理——”
“你們準備的食材裡就沒有鯛魚，現在出考場買也肯定來不及……”
立刻就有小露的支持者，零零碎碎地在後面喊了幾聲；但主考官只是微笑地看着臺上，對意見充耳不聞。
“好。很公平的條件……那麼，小露，我們開始吧。”
陸霖拍了拍小露的肩頭，身軀突然一搖晃，險些站不穩的模樣，扶着桌邊，小口小口地喘着氣，面色蒼白。
“哥，你行不行，你的身體……”
“……沒事。我還能撐一會兒……快點開始吧。按我說的做。”
小露想要攙扶陸霖，卻被陸霖輕輕又堅決地推開了；少女的目光中，略顯瘦弱的黑髮青年伸手抓向面前的廚刀，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動作定格了一下，最後依然堅定地將廚刀握在了手裡。
手臂有些顫抖。
“先去拿一條海鰻，再拿幾條帶頭的蝦，以及一些蕨菜、薺菜、刺嫩芽、蒲公英、當歸等野菜，都用涼水洗乾淨，然後等我命令。”
“嗯。”
少女點點頭，跑向了一旁的食材堆。
……
“小姐你說，他要做什麼？魚片都燒成那樣了……”
“……我也不知道。考官都說了，料理裡要含有鯛魚……他應該是想辦法儘可能地搶救一些食材吧。”
看到陸霖拿起廚刀，走向一旁檢查爐竈的幾人，交涉了幾句，然後從爐竈裡拿出了一些燒黑成團的魚片，沖洗了一下後，放在砧板上用手中廚刀開始不快不慢地切割着，洛夕搖了搖頭，抿起了嘴。
他……真的可以麼？
記得上一次，他當着自己的面兒，想要給自己做菜討自己歡心，結果切出來的土豆絲比大拇指還要粗，最後炒的時候更是連焯水步驟都沒有，土豆絲在鍋裡粘成了一團，鹽還沒有糖放的多，要多難吃有多難吃……
只是看他現在的樣子，好像……還有點像模像樣？
“小女娃，你說，如果是你，此時此刻該怎麼辦？”
坐在洛夕身邊的老頭兒開口了，伸手敲了敲桌子。洛夕看着陸霖一點點兒地將焦炭下面的乾淨魚肉魚骨都清理出來，零零碎碎地大概聚集了有嬰兒拳頭大小那麼多，嘆了口氣：“只剩下這麼一點兒食材，而且都被爐竈裡的炭火烤乾得差不多了……用常規的方法肯定沒法做了。我比較擅長做各種帶餡料的料理，如果是我，可能會考慮把剩的這點兒鯛魚肉再切碎，混在餡料裡，做成料理……不過魚肉都烤乾了，就算混在餡料裡，口感和味道都不會太好……”
“看上去，那個叫陸霖的小子，比你的處理方法要好呢。你看看他在做什麼？”
“他在……這是？！”
只見臺下的陸霖，拿了一些泡發海帶扔進了鍋裡，放在爐竈上開始加熱，洛夕恍然大悟：“他要做一次高湯！霓虹帝國料理裡最常用的原料之一，一次高湯！被炭火烤熟烤乾的鯛魚肉，正好用來代替一般用來做一次高湯的鰹魚片！製作時間也很短，正好符合當前情況……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想做筑前煮、燉煮丸子之類的霓虹國煮菜料理，用一次高湯來煮！不過，他讓小露拿的那些食材……”
“不對，你再看看。”
老人搖了搖頭，嘴角漸漸咧起了笑意。陸霖拿起了少女遞來的，最難處理的海鰻，隨手操起錐子從魚臉處釘在了砧板上，口中不停向少女發着命令，手裡卻絲毫沒有停下。
“燒一鍋開水，鍋裡水不要太多。”
“把四隻蝦的蝦殼一剝，蝦頭切下來，蝦頭裡的眼珠和蝦籽等清理乾淨。”
“去拿一把小銀魚，鹽水泡上。”
“水燒開了！把帶毛的野菜都扔進去，數十下以後立刻把鍋從火上拿開。當歸削皮後滾刀切，再泡進醋水裡。”
“拿兩個雞蛋打勻，再去拿些蛋糕粉和玉米生粉，把這兩種粉拌勻，分別放好……”
“拿一些蔥、姜、蒜都切成末，分別放好……”
“拿一些鴨兒芹和花椒芽，鴨兒芹切成大拇指長的條，花椒芽撕碎……”
一條條簡單明瞭的命令，不停地從陸霖的口中傳出，命令之間的時間把握得剛剛好，完全沒有浪費小露任何一點兒時間。與此同時，陸霖手上的海鰻，內臟雜質也已經清除完畢，只見陸霖一手按住魚身，一手將出刃刀插入了背鰭，圍觀的衆人還沒有看清，海鰻體內的中骨就已經和魚肉骨肉分離開來；然後魚身表面的魚骨、魚皮、魚鰭，也都在陸霖的刀下紛紛落了下來，動作乾脆利索，就像是魚肉和刀尖，一起在他的指尖指揮下共同起舞。
“我都沒有看清楚……動作好快……”
小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臺上的陸霖。另一邊，已經大概猜出來要做什麼料理的洛夕，早就吃驚地長大了嘴，目光中全是震撼神色。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陸霖麼？
分明聽說身受重傷，剛纔站都站不穩了，手上的刀工還這麼出色，看上去就像廚刀是他的身體一部分一樣……更不用說他對食材和整道料理製作的把控，絲毫沒有浪費半點時間……
“這個小子，很厲害嘛！”
一旁的老頭兒呵呵笑着，方纔嚴肅的神情蕩然無存。臺下，陸霖處理完海鰻時，另一旁煮着海帶的鍋剛剛沸騰；陸霖迅速將海帶撈出，又將鯛魚肉片扔了進去，待到鍋再次沸騰後，拿起鍋，撇去湯上的浮沫，小心地用棉布矇住了鍋口，將鍋內的高湯過濾了出來。小露那邊的蝦和野菜也都處理完畢，經過熱水焯過的各種野菜散發着翠綠的色調，切好的當歸也用醋水浸泡過以後拿了出來，鹽水泡過的銀魚也瀝乾了水分。各種各樣的食材已經全部處理完畢，放在不同的容器裡，整齊地擺放在了案板上。
“看上去，準備工作已經都完成了嘛。處理這麼多種不同食材，居然只用了20分鐘……接下來就是上鍋然後調味了。雖然處理步驟很好看，但不知道味道究竟怎麼樣……希望這小子，不要讓老頭兒我失望。”
洛夕聽着身邊老人的自言自語，心裡莫名地也有了些期待。
究竟……會做出一道什麼樣的料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