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四、演戲（中）
由於還沒有到飯點，這家餐廳裡的人現在並不是很多，只有幾個服務生收拾着桌椅，看見兩人進來，也只是點頭問了句好，便繼續忙自己的事情了。僅有一個西方的服務生迎上前來：“是兩位麼？有沒有預定？”
“我們和樓上是同一批的。”
“喔，原來如此，請上樓，這邊請，三樓米蘭包廂——”
看上去服務生並沒有認出來陸霖，客氣地做了個“請”的姿勢。陸霖點點頭，摘下了小雨頭上的草帽，便走上了樓梯，一路走到三樓，拉開了門牌上寫着“米蘭”的包廂門。
“沒想到，他們居然不認識你，你這個現任的大老闆——”
坐在包廂沙發裡的幾人，同時向門口投來了目光，儼然便是大皇子李辰芳、娜娜公主、阿庫格和蒲濤。
“那是當然，我就沒來過這裡，當時來這裡的、然後一直打理着這邊事務的，都是艾倫和妮可在做，不認識我也是當然。”
陸霖笑笑，拉着小雨，坐在了幾人對面的沙發上，揉着由於走了半天路、稍微有點發酸的小腿。
維托裡奧餐廳，以前是理查德.萊因哈特的產業，當初還是整個萊因哈特家族在龍落城裡最大的飯店之一，之前豐收慶典事件之前，這裡還兼顧着監視天香樓裡蘇菲的作用。不過在豐收慶典當中，這裡首先被艾倫帶着石頭砸了個稀爛，然後劫走了阿貝爾；在理查德身死之後，這間餐廳，便交給了阿朗索.萊因哈特代管。
但是自從艾諾利亞帝國的萊因哈特家族、出了那麼一件全大陸聞名的大事件之後，阿朗索成爲了艾諾利亞帝國的皇帝，爲了感謝陸霖等人在奪皇位事件當中的出力，阿朗索.萊因哈特十分慷慨地大手一揮，將龍落城裡一半的萊因哈特家族產業，都送給了陸霖當做謝禮，其中就包括這間維托裡奧餐廳；因此要說陸霖現在是這裡的大老闆，還真的一點兒都沒有錯。
“地方不錯，艾諾利亞帝國的烤腸也十分具有風味……以後我會常來捧場的。不過你這隔壁就是天香樓，生意可能競爭不過他們啊……”
“本來也不指着這家掙錢，要不是今天你要和我約個地方，我差點兒都忘了這裡，”陸霖笑笑，自己也拿起了桌上的一根紅腸，剛好肚子有點餓，“你要喜歡的話，這家店送你都可以，權當我給你倆的彩禮了。”
聽到“彩禮”兩個字，一旁雙手各拿着一根烤紅腸的娜娜頓時臉紅了起來，低下了頭。李辰芳卻不在意地擺擺手：“我不要，開飯店這種事兒，我一不會做飯，而不會經營，幾天時間非得搞破產了。”
“那我不送給你，送給娜娜公主，這樣總可以了吧？我看她還挺喜歡吃這裡的東西，權當送給她讓她過過口福……”
正當陸霖這麼說的時候，娜娜卻在一旁，小聲地開口了，聲音如同蚊嚅般：“其實，我不是太喜歡吃西方大陸的東西，我還是喜歡吃東方大陸和你做的……”
李辰芳讚許地望了望身旁娜娜一眼，正了正色：“不是我不想要，是這個關口，我實在不好收你的東西，你應該能理解。等過了這段時間的敏感期，你送多少，我都照單全收！不過現在不行。”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陸霖點點頭，將話題拐回了正題：“你的人都準備好了麼？除了蒲濤這個主演以外，其餘人呢？”
“其他人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在灑金巷裡。別以爲我真的就只會帶兵打仗，灑金巷這條龍落城裡數一數二的步行街，我怎麼可能沒有產業？還是有那麼一兩家飯店的，當然沒有你家飯店生意那麼好就是了……”
“準備好了就行。趁着還有些時間，我們來排練一遍好了。等會兒小雨你不要跟在我身邊，有些人可能知道你，到時候我出事的話、如果你不出手可能會有些太假。”
“嗯，知道了。到時候，給我點心。”
“……好吧。”
陸霖不放心地交代完小雨以後，方纔轉向對面：“那就重複一遍過程吧。等會兒我和娜娜公主、阿庫格以及大皇子殿下一起出去，記得一定要先稍微變一下裝，然後大皇子殿下你藉故先離開，我和娜娜公主以及阿庫格一起逛街。然後，蒲濤你和你的人……”
……
“然後，那個叫蒲濤的人，和大皇子他的手下，就會出現，假裝劫財劫色……陸霖會先出手，然後被痛揍一頓，他們假裝的劫匪就會認出來陸霖這個龍落城名人，正準備將陸霖綁走以便勒索更多的贖金時，娜娜和阿庫格就會憤而出手，將陸霖救下來。這就是他們的全計劃。”
維托裡奧餐廳，就在大皇子和陸霖的隔壁，威尼斯包廂內。
嚴羽陽、嚴羽寧、斯卡特.波洛克，以及殷辰，四個人面色陰沉地坐在包廂內，桌上有一瓶開了封的紅酒，但是沒有人動一口。
自從西方大陸一行之後，原本也算文質彬彬、不過始終冷漠桀驁的嚴羽寧，比起之前，現在整個人都像是陷在陰影裡一般；分明坐在沙發上，但如果不注意看，就只會以爲沙發的那個位置沒有人，只有一團影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逃脫西方大陸的追捕回到龍落城，之間又歷經了多少艱難險阻，總之從他比起以前瘦削了一大圈、顴骨突出，幾乎要皮包骨頭的模樣，就知道他這段時間，過得肯定不怎麼舒坦。
不知嚴羽寧用了什麼把戲和手段，又或者是他自己的天賦能力，隔壁包廂裡每說一句話，嚴羽寧就在這裡重複一句；待到說出“全計劃”三個字的時候，嚴羽陽點點頭：“那大哥，他們打算什麼時候開始？”
“下午四點。正好到灑金巷這條街上的巡邏士兵換班的時候鬧事，而且他們爲了保證萬一，現在正在商量要不要先在隔壁街道派幾個人專門搞些事情，把街上可能殘留的守衛全部都吸引走。”
斯卡特.波洛克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現在是早上十一點——也就是說，還有五個小時的時間。”
“是這樣的沒錯。”
“那我們……”
“我們當然要趁這個機會下手了。將生米做成熟飯。小雨時刻不離陸霖左右，更不用說我在北方纔打聽到的消息，他家還有一個僕人叫做王二，好像是比小雨更爲厲害的存在，在大皇子的北方婚禮‘過七關’上，一個人打了蠻族的五個頂尖勇士，臉不紅氣不喘，跟打孩子一樣簡單，他家裡還有石頭……下次遇到殺陸霖這麼好的機會，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怎麼樣，諸位，有什麼意見麼？怕死的，現在可以退出。”
嚴羽寧再次擺出了身爲原皇家御廚長，經常和二皇子等達官貴人打交道，身爲上位者的氣勢，微微地沉下腰，瘦削的臉頰上，如同猛虎一般的眼神環視了一圈房間。然而另外三人可以說是從刀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對嚴羽寧這種“上位者”般的姿態並沒有什麼感覺，不過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帶着殺氣的笑容。
“大哥，你在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會害怕死……要說死，我們三個，都是已經死過一遍的了。”
“嚴羽陽說的沒錯。我，斯卡特.波洛克，也已經死過一遍，而且是被陸霖親手用刀殺的……”
最後是殷辰悶聲悶氣的聲音：“……我也一樣。你們做什麼，我都參加。”
嚴羽寧看着三人的表情，滿意地點了點頭：“好，既然我們達成了一致，那麼我們接下來商量一下，該怎麼趁這個機會殺掉陸霖了。看你們的模樣，應該已經想出來辦法了吧？”
“當然。從剛纔的信息可以得知，蒲濤和大皇子準備的，其他僞裝成小混混的手下，他們現在沒有在一起，也就是說我們可以趁此機會，去僞裝成他們僞裝成小混混的手下，跟在那個叫蒲濤的人旁邊，到時候——”
斯卡特.波洛克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用手比成手刀，在空中向下斜斜一切。
“陸霖他自己，應該沒有什麼戰鬥力吧？”
“他從來都沒有什麼戰鬥力，”嚴羽陽回想着當時豐收慶典最後、和理查德.萊因哈特等一起，將陸霖和妮可、洛夕逼到死路時的場景，點點頭，“他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這一點我非常確定。之前傳出來的，無論東方大陸、西方大陸還是北方蠻族之行，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他出手的，一直以來都是跟在他身邊的小雨、王二等人出手……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陸霖他，其實是沒有天賦的。”
一提到此，嚴羽陽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記得最開始，自己就是由於想要在衆人面前出頭，嘲笑陸霖沒有天賦也沒有廚藝，結果在注水牛肉上被陸霖打了臉，自己氣不過然後提出了土豆燉牛肉的對決……真的是一步錯，步步錯，從極其小的一件事情直到今天這個地步，嚴家支零破碎，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自己當初的那個選擇，怎麼就延伸演變成，這樣的結果了呢……
斯卡特.波洛克見嚴羽陽停住不說，似是在發呆，連忙接過話柄：“他沒有天賦這件事情，我們幾個都知道的。嚴羽寧公子，您看……”
“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嚴羽寧的喉嚨好像有些受傷，說話帶着一絲拉風箱的嘶嘶聲，“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下去，想辦法取代他們，等會兒要跟着蒲濤一起行動的那些人。”
“蒲濤還沒有下去？”
“沒有，他們看現在還有些時間，正在商量大皇子當天的婚宴流程，聽他們說，打算兩個小時以後再下去的樣子。因此我們現在下去，完全沒有問題……”
嚴羽寧正打算走向包廂門、向下走的時候，卻被身後的殷辰拉住了。他甩了甩手，試圖想要掙脫，沒有成功。
“你們，什麼意思？難道事到臨頭，害怕了？”
嚴羽寧忍不住回頭，帶着一絲譏笑地，望着房間內腳跟似乎紮在原地不動的三人。殷辰搖搖頭，五大三粗的面龐上，露出不符合相貌的精明笑容：“不過出發之前，我們也要先商量好才行——找到並且換掉他們，對於我們這些老兵油子來說，用不了幾分鐘，甚至斯卡特.波洛克就是做偵查出身的；要我說，事情成功或者失敗倒是無妨，但是，我們首先要摸清，無論成功或是失敗，我們幾個該怎麼跑路。”
“跑路？”
嚴羽寧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嚴羽陽走上前，將嚴羽寧拉回了沙發上：“對，跑路。大哥，你該不會心裡的打算，就是拼着我們幾個和陸霖一起同歸於盡吧？”
“這個……”
嚴羽寧低下了頭，沒有說話，看來是默認了，然後又擡起頭：“難道我們在這裡商量的，不是和他同歸於盡的方法麼？”
“……當然不是。我們三個人，從天凡帝國最頂尖的地位被打到死囚營，刀尖上摸爬滾打了不知道多久，現在悟出來了一條很重要的人生真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無論如何，活下去，永遠是我們三個現在考慮的第一要務——倘若有機會殺陸霖，那再好不過了，我們會想方設法地殺了他；但是在此前提上，首先，我們要確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我們要在自己活下去的大前提之下，想盡一切辦法殺了他。我們並不打算和他同歸於盡，我們想要的是，我們活下來，他死。”
嚴羽陽一字一句地說着，說完了以後，斯卡特.波洛克和殷辰同時點了點頭，不發一語。
“活下來，活着，就有希望麼……”
嚴羽寧喃喃道，原本面如死灰、如同一團陰影般的面龐上，漸漸地重新有了幾分生氣：
“我知道了。你們說得對，活着，就有希望。那我們重新商量安排一下，怎麼樣才能活下來，在活下來的前提之下殺掉陸霖。我傾向於製造混亂，那這樣可能不需要我們四個人同時混到蒲濤身邊了，一到兩個人在外圍附近製造混亂，把他們原先準備製造混亂吸引士兵的主意假戲真做，然後再在另一邊製造混亂、將附近這一片全部搞亂起來，我們趁亂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