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七、人生一串(七)

4點30分,蒼瀾學院山腳旁邊的樹林邊上。

“你就是在這裡發現的鞋子?”

“……就在這裡,我在發現鞋子後就立刻把周圍都找遍,人都問遍了,只聽說林子越是跟着一個賣糖葫蘆的人,從這裡走進了樹林,就再沒見他出來過!”

“那個賣糖葫蘆的人……會不會是林子越的朋友?”陸霖抿起了嘴。

“不可能!我這些時間一直和他在一起,從沒見過他和其他人接觸過……這裡!這裡有掙扎毆鬥的痕跡!”

洛夕發出了小聲的尖叫,指着樹林前方一片顯然有過搏鬥的空地,斷裂的樹枝和被壓倒的一大片灌木、以及樹幹上掙扎的的抓痕,全身顫抖,再說不出話來。

“冷靜!可能只是獵人在這裡狩獵過的痕跡……”

“不!你看這裡——”

洛夕從灌木中撿起了第二隻鞋子。

陸霖的臉色愈發鐵青。

“向這個方向走了!快——”

兩人再不猶豫,順着路上明顯的,一條被人踩出來的、新鮮的道路,向前追去。

……

同一時刻,在兩人前方三四公里處,密林中。荒無人煙,不見天日。

“……麻煩你將我扛着了,實在不好意思……”

一個身材健壯的紅袍男子,一側肩頭像扛着獵物般扛着一個瘦小身軀,沉默地在密林中艱難地向前行走着。紅袍男子偶爾停下來,單手展開一張地圖看一下,又將地圖收回懷中,繼續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肩頭上瘦小的身軀開口了,似乎是因爲自己不能行走而麻煩對方,感到十分愧疚。

“不麻煩。其實我很好奇,你怎麼就肯放心被一個陌生人綁走,不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那個陸公子,一定對你很重要吧?”

“……嗯。他最近身旁有了一個女孩子以後,一直以來就都不怎麼搭理我,我纔想出來這樣的主意……而且你們是洛夕姐姐花錢僱來的,我,我相信你們,再說了,我、我也是男孩子,我爲什麼會害怕發生什麼事情……”

“喔?難道你不知道,即便是男孩子也會發生某些事情的,……”

紅袍男子頓了頓,似是發現了什麼似的,語氣變得詭異了起來:“……不對啊,你說你是男孩子,但是你在寬鬆外袍下面的身體,爲什麼這麼柔軟、還有輪廓?”

頓時,被扛在肩頭的瘦小身軀開始劇烈顫抖。

……

龍落城內,維托裡奧餐廳裡。

阿貝爾全身顫慄着,看着面前大廳內橫七豎八被打倒,昏死在地上的十數人。而始作俑者,拳峰上沾着血,健壯到完全不似常人的、名爲石頭的壯漢,只是身上多出了幾道不輕不重的傷痕,雖然流着血,但本人就像毫無覺察到一樣,活動着脖頸和全身關節,頗有一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好了,這應該是最後一批了。我上去檢查了一下,再沒有能夠藏人的地方,還好餐廳內沒有女眷,不然處理起來還要更麻煩一點兒……對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藉助着兩條機械臂從樓梯上費力地走了下來,衝着石頭點了點頭,方纔像意識到什麼似的,轉向了阿貝爾。

“我……我……不要殺我滅口!!”

福至心靈般,阿貝爾頓時跪在了地上,衝着輪椅跪了下來,拼命地磕着頭。然後阿貝爾只聽到從輪椅的方向傳來了一聲輕嘆:“是我考慮不太周到了,你現在確實從這裡不太好出去……那這樣吧。你跟着我們一起,然後過些日子、等事情平息了再放你走。”

“好!好!只要不殺我,什麼都好說——”

“……我看上去有那麼喜歡殺人麼?”

艾倫無奈地搖了搖頭,驅動着輪椅打開了通向內院的門:“裡面都搞定了,進來收拾打掃。外面沒有人罷?有兩個,行,沒有跑掉的就可以……動作快,當心他們的人回來了。”

隨着艾倫的聲音,幾個戴着斗笠的人迅速地跑了起來,扛着大廳裡昏死過去的人體,向內院的馬車上搬去。阿貝爾在艾倫的眼神示意下,也爬了起來,跟着坐上了外面戴着萊因哈特火焰標誌、四周幾乎全部密封的的馬車上。待到大廳內的打鬥痕跡被草草處理過後,幾輛裝滿人的馬車從維托裡奧餐廳的內院駛出,一輛拐向了旁邊不遠處的天香樓,其餘幾輛則向城門口駛去。

馬車駛過街邊十字路口時,來自萊因哈特家族的小廚師眼角余光中看到了火焰標誌,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嘟囔了一句“馬車上的人怎麼不認識,是新來的麼”,便又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已經快要烤熟的肉排中。好不容易來了兩個客人,可要抓住對方的口味了。

想到這裡時,小廚師又禁不住望向了前方十字路口,最熱鬧的那家攤點處,眼角甚至流露出了幾分殷羨的神色。

今天的銷售任務,鐵定是完不成了,到現在只達到之前出發時,總管規定的十分之一……只希望晚上收攤回去的時候,不要被總管訓得太慘吧。

當然小廚師還不知道,那個印象中非常兇的總管,此時正鼻青臉腫地,躺在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馬車中。

與此同時,蒼瀾學院山前的道路上。

和衆多馬車一起,騎着馬向龍落城趕的妮可,突然勒住了馬繮。

一個不算熟悉但是認識的,逆着衆多馬車向蒼瀾學院方向行走的身影,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你怎麼來了?現在都結束了……你一個人走來的麼?”

“……嗯。我自早上開始就沒有看到陸霖,於是想要找他。聽說他來了這裡,我就來了。”

“你難道不會坐馬車或者騎馬麼……”

妮可嘆了口氣,又突然想起來了,連忙問道:“可是陸霖已經從這條路上回去了,難道你沒有遇到他麼?如果你從龍落城一直走來的話,應當能碰見他的……”

“……我沒有遇見。如果遇到,我一定能認出來他。”

“那就是說,陸霖還在蒼瀾學院裡了。不對,如果他回學院的話,應當能和我碰上……”

一股不祥的預感突然涌上了紅髮少女的心頭,毫不猶豫地,妮可撥轉了馬頭的方向:“來,上馬!和我一起回學院山腳下找他——”

“……嗯。”

抱着兔子布偶的小女孩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跳上了馬匹,坐在了妮可後面。

……

傍晚6點,樹林深處。天色已經逐漸昏暗,一旁已經垮塌了大半的木屋牆上插了兩隻點燃的火把,勉強照明瞭一小片空間。

“來了,斯卡特.波洛克回來了!”

隨着嚴羽陽的聲音,或者來回踱着步、或者焦慮地坐在一旁的幾人,均擡起頭來,望向了樹林深處的小道。只見一個瘦高的男子,肩上扛着被麻繩胡亂捆着、使勁扭動着,口中塞着一團破布的少年,正向這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趕來。走近了後,嚴羽陽等人才發現,一直一絲不苟的斯卡特.波洛克,臉上竟然有幾道指甲抓出的血痕。

“怎麼回事,怎麼回來這麼晚?我們到這裡都很久了,你纔過來……”

看着將身上少年扔到一旁,從嚴羽陽手中接過紗布擦拭着臉上傷口的斯卡特,理查德不禁開口問道。而斯卡特只是搖了搖頭:“路上出了點兒意外,她想逃跑,花了點時間把她制服,還要一路留下供陸霖追逐的痕跡,所以過來得慢了一點兒……不過這裡確實很安全,距離最近的人家也有將近五公里遠,發生什麼事情,動作幅度大一點兒,應該暫時都沒有人發覺了。”

“他爲什麼要逃跑?不是說好了,你要一直扮演那個什麼‘鐵盾幫’的人,把他哄過來再製服的麼?是在路上被認出來了罷……打鬥的時候沒有引起周圍人注意吧?”

“放心。在制服她的時候,周圍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不是我被認出來,而是我認出來了她,其實是個女孩子。”

一陣短暫的沉默。

“……什……什麼?陸霖的這個學生,竟然是個……女孩子?!”

衆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如同毛蟲般蠕動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幾人臉上露出了彼此都瞭然的笑容。而地上的“少年”,不,少女,看着衆人不懷好意的目光,眼中兩股淚水已經決堤而下,被塞住了的口中發出陣陣不明意義的“嗚嗚”聲。

“原來如此,我就說爲什麼一個男孩子,要安排一出這樣的戲碼……嘿嘿,原來是個女孩呀。”

“理查德殿下,你應該不介意我們先做些什麼事情吧?算是先從陸霖的學生這裡,收一點兒利息……”

馬海飛和凱文搓着手,望向了理查德.萊因哈特。

“當然不介意。等會陸霖來到這裡的時候,他看見的話,心情應當會非常愉快的……該不會陸霖還不知道,你是個女孩子的情況吧?哈哈,那就更有意思了~——”

理查德走上前,玩味地挑起女孩的下巴,對視了片刻,手中的小刀瞬間挑斷了捆着女孩的繩索。女孩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塞在口裡的破布都來不及取下、就向後方的森林中跑去,但卻被一旁早就準備好的馬海飛和凱文再次撲倒在地。女孩蹬腿踢倒了一個,卻被另一個人強硬地按住了身體;只見馬海飛嘿嘿直笑、正要撕開面前少女的衣服時,左眼前卻突然一黑,然後便是一陣劇痛。

“唷,這隻小貓咪還蠻有活力,很難管教的嘛……”

“這婊子,居然用手指戳我眼睛——今天你和你老師,都死定了——”

聽着一旁理查德的嘲笑聲,單手捂着左眼,馬海飛怒吼一聲,正要向再次逃出了幾步的女孩衝去時,一旁的凱文早就有了行動。只見他單手按在了地上,幾乎是同一時刻,在逃跑的女孩前方腳下,突然伸出了一條指頭粗細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了女孩的腳踝!

正要衝入漆黑森林中的女孩,身軀一晃,向前重重撲倒在了地上!

“嘿嘿,你再跑啊?讓你再跑啊——”

“小婊子,你叫什麼名字?不過叫什麼都不重要了,反正你馬上就要——”

“啪!!”

正當凱文和馬海飛向坐在地上、使勁抓扯着纏着腳踝的藤蔓,臉上露出絕望神色的女孩一步步走去時,一枚石子,和一發閃電箭同時從森林中打了出來!

被石子擊中側面額頭的凱文,和被閃電箭打中的馬海飛,身軀晃了晃,栽倒在了地上。

原本正在看熱鬧的理查德、嚴羽陽和斯卡特三人,瞬間站起了身。

三人的對面,一男一女,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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