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坐在躺椅上，看着木瞳。
和在亡者都市不同，她的雙眼是黑色的，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
木瞳溫和地笑了笑，道：“不用緊張，我們就聊聊而已。”
她打開記錄，低頭看着：“上次我們說到哪了？哦，對了，你說到你和汪天逸去了一個神奇的公司，還見到了克蘇魯神話中的邪神。不得不說，你幻想中的故事還真得挺精彩的。”
唐元揚了揚眉，然後道：“我能抽菸嗎？”
“理論上這裡禁菸，但如果是你的話，可以稍微破例。”木瞳從抽屜中拿出一包未開封的香菸。“每次你要講新故事前，都會抽上一包。”
“每次？你是說咱們這樣見面，不止一次？”唐元問。“那幾次，我也是像現在這樣清醒？”
“清不清醒得我們聊過才知道，不過你這次比上次清醒過了，看來病情好轉很快，相信不久之後，就能離開這裡了。”木瞳給唐元點上火。
唐元長呼一口氣，這才感覺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輕鬆。
“好了，你現在對自己有什麼瞭解。”木瞳把掉落在前面的髮絲挽到耳後，雙手交叉在一起，大拇指不斷來回交替活動。
這讓唐元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雙手上。
沒辦法，木瞳坐在那裡就如同一副油畫，除了手指紋絲不動。
“你想知道什麼？”唐元回答。
“你是否知道自己是什麼症狀？是你自己的，不是湯圓。”她壓低聲音說。
唐元知道她是在與自己對話，而不是“湯圓”。
這意味着什麼？
“妄想症？”唐元回答。“不過我認爲我生病了，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嗯。”木瞳點頭，然後在本子上記着。“和上次的反應差不多，妄想症患者總認爲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是真實的，從不承認自己生病了。”
“其實我想知道，我除了會講故事，還有什麼其他症狀？”
“你認爲自己已經死了，並且對任何食物都失去了食物，你還幻想出了ECHO眼這個東西，這讓你把一切事物都信息化。”木瞳說。“遺憾的是，我們一直沒有找到讓你變成這樣的原因，所以也沒有徹底治癒你的方法。”
“你說我的病有好轉。”
“事實上，我們利用你的幻想發明了一直精神療法，這有助於幫助患者康復。”木瞳似乎在遲疑要不要直接說出來，很快她就做了決定。“看你目前的狀況穩定，還是告訴你吧。”
她指了指唐元旁邊的那堆儀器。
“精神疾病的根源絕大多數都是由創傷造成的，所以只要想辦法讓患者跨過這道坎，病情就能得到控制。我們借用你描述的世界，創造出來了一個儀器，這儀器可以讓患者們來到你幻想中的世界。”
“當然，不是真正的去，大概就類似做了一場夢那樣。當患者們適應幻想世界後，我們就會給他們投放一些任務，你可以把這些任務類比成造成心理障礙的坎，當患者完成任務，就等於跨過一道道坎，最終走出創傷帶來的陰影。”
“所以我之前完成的任務，都是幫助我跨過心病的？”唐元漫不經心地問。
“不不，你的情況比較特殊，絕大多數都是你帶着別的患者邁過一道道門檻，而你自己的情況則得不到改善。”木瞳微笑道。“所以我才說你幫了他們很大忙。”
“你回憶一下，是不是這樣？無論是汪天逸，還是劉聰慧，或者是雲空，都曾在你的幫助下，完成了任務？”
“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唐元點了點頭。
“你的情況在幫助他們的同時，也得到了一點點好轉，原本你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現在是不是漸漸找到了一些鮮活的情感？你的喜悅，你的興奮，這都是真實的。”
唐元的注意力一直被木瞳吸引，他看到木瞳胸前帶着黑劍形狀的項鍊，她的手指還在不斷的轉動，她的紅脣在一張一合，她的筆記本上印着一個薔薇和骷髏結合花紋。
房間的咕咕鐘在不斷走動着，發出細微的聲響。
“但你的治療依然沒有結束，你應該繼續回到幻想的世界，完成一道道關卡。”木瞳繼續說。“你現在清醒的太早了，該回去了。”
“等等，我想問到底有沒有成功出院的？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療法。”
“這是最新的技術，通過刺激人腦，來達到催眠的效果。”木瞳說。“被治好的病人有很多啊，我記得不久前，田詩淑就成功出院了。她出色的完成了所有的關卡，邁過了心理的那道坎，可惜她的丈夫還得再待一陣子。”
“所以復活的意思是……”
“從過去的悲痛中獲得新生，這難道不是一種復活嗎？”木瞳眨了眨眼睛。”
唐元點了點頭。
“好了，你該回去了，不要把這裡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大家會認爲幻想世界中的事情是真實的，這樣他們纔會暫時忘記現實，靠自己慢慢走出過去的陰影。”木瞳莞爾一笑。“不過你真的很讓我們頭痛，總是想要探究，每過一段時間都會醒來，爲了保險，之前我們都會催眠你，讓你忘記這一切。”
“我們也不再強求你忘記這些，只要你不告訴其他人就好，這就是你追尋的真相，記住，你永遠是我的患者，我們會竭盡全力讓你好起來。”
木瞳站起來，伸手把頭盔拿下來，遞給唐元：“戴上它，我們要再催眠你一次。”
唐元戴上了頭盔，擡頭看着木瞳的眼睛。
木瞳愣了一下，她感覺唐元的目光十分清澈，這讓她的手抖了一下。
“祝你早日‘復活’哦，回程的答案是‘唐元’。”
她啓動了儀器，伴隨着細微的轟隆聲，他漸漸感覺到了睡意。
再次醒來時，他正坐在湯圓的辦公室中，面對着電腦。
【湯圓是427辦公室的員工，他的工作就是枯燥的按按鈕。在某一天，他在工位上睡着了，醒來時卻發現氣氛有些不一樣，於是他打算出去看看。】
唐元盯着電腦屏幕上的問題，思索着。
“那麼，如果輸入‘妄想者’，就會去那個精神病院，現在我要是輸入唐元，大概就會被直接傳送回亡者都市吧。”
這正是木瞳醫生所希望的，她希望唐元繼續回去治療。
“你真實的身份是？”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所有的暗示都指向了“唐元”。就是你自己。】
在這個奇怪的公司中，他的真正身份是“唐元”嗎？這等於間接承認了故事中的“湯圓”就是自己。
唐元偏偏不信這個邪，事實上，雖然這個世界充滿了各種強暗示和誘導，但只要堅定自己的內心，就不會被操縱。
【你無法接受真相，於是逃避了真相，你無法接受自己是個精神病的事實。】
於是他輸入了答案：427辦公室的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