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步

誰的等待,恰逢花開 一生,一步

李微然問過容巖一句話:二哥,你平時那麼自如一個人,怎麼跟葉子在一起就那麼喜歡較真呢?

容巖在一路狂奔之中反反覆覆的想着這個問題,他的全世界只剩下這個問題,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他全身都疼,心臟最甚。

較真,是因爲他當真啊!

終於到了醫院門口,上臺階時容巖踉蹌了兩步,忍不住停頓了一下,額頭上冷汗滾滾,他皺了皺眉,彎下腰大口的嘔吐。

再擡起頭時好像周圍的光線暗了許多,容巖閉了閉眼,輕輕在胸口肋骨處摩挲,隨即傷處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終於找到葉沐時,她的臉色比他的更白,容巖的心一下子沉入不見底的深淵,“葉沐,”他雙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彎下腰去,緊緊盯着呆愣坐在那裡的葉沐眼睛看,“葉沐你看着我!”

葉沐整個人在他的手下渾身顫,連牙齒間都傳來細碎的清響,她擡頭,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容巖。

“小沐,”容巖咳嗽了一聲,嚥下喉頭的腥甜,他的聲音卻比三月的春風更溫柔輕軟,“……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呢?”

葉沐張嘴說了句什麼,可是她聲音太低,容巖的耳中塞滿了尖銳的鳴聲,他並沒有聽清楚那句話。只看見葉沐眼底涌起的大片大片荒蕪,還有她清慘的搖頭。

耳鳴忽近忽遠,容巖終於鬆開了手,“葉、沐……”他不住的咳嗽,握拳抵住嘴脣,黏糊的血吐在掌心裡,被他握緊,如同握緊他想象中已然失去的親愛寶寶,“你夠狠,”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齒。

葉沐猛的睜大着眼睛,眼淚滾滾而下,她站起來向他伸出手,語調幾乎是哀傷到泣血:“容巖……”

容巖往後退,伸手阻止示意她不要靠近。他站定,肺腑之間尖銳的疼痛擴散到每一個細胞,眼前的葉沐漸漸看不清楚,他模糊的意識,停留在了這之後漫長歲月裡讓他萬箭穿心的一刻。

這一生,他只倒退過這一步,未曾想,由此便使得他和她的往後隔了萬丈洪湖……

“……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電影,他不愛我,儘管如此,他還是贏走了,我的心……”燈火闌珊,夜風裡王奕提着酒邊喝邊哼,已然半醉。

葉沐看了看時間,嘆了口氣,把她拖起來,拽到路邊打車。王奕掙開她的手,“周燕回……王八蛋!”她咬牙切齒的罵,“哎!陳曉雲的那個誰……葉小沐!你說!周燕回是不是混蛋?”

“我今天第一次見他。”葉沐實話實說。

“……我長的哪裡比秦桑差了?他居然捨得砍我手,還要你這個路人甲來救我……”王奕抹眼淚,神色還是恨恨的,她長的很江南女孩,小鼻子小嘴巴的,氣質裡卻有種北方女孩的爽朗和倔強。

葉沐看天色已晚,急着回家,王奕卻不肯,又拉開一罐啤酒,“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你救了我,圈子裡有誰的辛辣秘事或者把柄,你想知道的都可以問……!陳曉雲表白門和梁氏二少的鼻屎門,兩個裡面你選一個,我告訴你是誰幹的。”

“我不想知道,事情過去了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了。如果你實在要還我一個人情,那麼我推薦一個人去你的報社工作,你看顧着她些,很有八卦天賦的女孩子,在C&C當小助理埋沒她了。”

“可以啊!”王奕點頭應允,?“不過,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剛纔提的那兩件事?”

葉沐淡然搖頭。

王奕“哈哈”的笑,“你不想知道!我偏不如你的願!偏要告訴你:那兩件事是一個人乾的——就是你最疼的那個寶貝兒……”

“你再說一遍?”葉沐傻眼。

“你沒有懷孕,噁心乾嘔的症狀呢是腸胃發炎引起的,”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和藹男子,這種情況見多了,笑容溫和,“像你們這種工作壓力大的小姑娘,假性懷孕的情況越來越多見,不過你別擔心,你還年輕,調整好心態,想懷孕還是不難的……”

葉沐的臉色比白紙顏色更慘,“醫生,”她低低的問:“我這樣的情況,用驗孕棒可能驗得出陽性反應嗎?”

“當然不可能,”醫生笑了,“驗孕棒的失誤只發生在早孕沒能檢測出,怎麼可能明明沒有懷孕還會陽性反應呢!”

“我沒有懷孕……”葉沐壓着蠢蠢欲動的哭意。

容巖抽開了手,以一個拋棄的姿勢,“你夠狠,”他冷冷的說。

“容巖!”黎卿辰驚恐不安的匆匆趕來,葉沐頭一次見到她如此形象狼狽,她伸手接住仰面倒下的容巖,兩個人同時倒地。大批的醫生護士跑過來急救,容磊、顧明珠,還有好多的容家人,看向她時都是可怕的吃人眼神……

“葉沐!葉沐!醒過來!你在做夢!快醒過來!”秦桑拿浸了涼水的毛巾敷在她臉上,總算把她刺激的醒了過來。

“姐……姐!”葉沐驚魂未定,緩過氣來掀被子就要下牀,被秦桑一把按住,“別去,他那兒現在裡外三層都是人,你去了也見不着。”

葉沐簡直要哭出來,撲到牀頭顫着手拿過自己的手機,給李微然撥去電話。李微然不接,她再打,卻被按掉。隨即李微然發來短信,兩個字:“平安。”

葉沐把這條兩個字的短信顛來倒去看了足足五分鐘,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把手機貼在滿是冷汗的額頭上,她痛苦的閉上眼睛,蜷縮着身體。

秦桑心裡暗自嘆氣,昨天容巖動的是大手術,容家在最短時間內調集了能立刻趕到這裡的所有頂級醫生,梁氏旗下的私人醫院更是高手傾巢而出,整個醫院氣氛格外緊張。梁氏六少聚齊,李微然在那邊忙過不來,秦桑一個人挺着大肚子,怎麼勸葉沐都是紋絲不動木頭人一個,最後沒辦法,直接給她紮了針安定,讓司機扛着回了家。

“姐……”葉沐啞着嗓子喚秦桑,“我要見他,我想看看他啊!你想想辦法,求求你了……”

“葉子,別說那裡現在人圍人、水潑不進,就是我能有辦法我也不能帶你去:你媽媽下了死命令:她明天中午的飛機抵達,她來之前,你哪裡都不能去。你要是少了一根頭髮,她拿我和小齊是問。”

葉沐出不去,有人卻找上門來。

張琳站到葉沐面前時,葉沐不在哭,只是抱着膝坐在牀上一動不動,她長長的睫毛上沾着淚,眨眼的時候如同沾了露水的蝶翅在輕輕顫。

“我去看過了,手術已經做完了,很成功,他人還沒醒,但是已經過了危險期。”張琳倒了溫水,遞到葉沐手裡,“喝點水吧——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潑到我臉上。”

“黎卿辰,給了你什麼?”葉沐不接,問道。

張琳輕笑,“你給不了的東西。”

“你真厲害,”葉沐由衷的輕聲贊她,“你總是能最大程度的從一個人身上得到別人給不了的東西。”

“葉沐,你不用諷刺我,我有多賤我心裡比你清楚。”張琳的聲音有點澀,“我對不起你,我騙了你、利用你、害了你,我會遭報應的,我知道。”

“吃一塹長一智,我是你的第一個成就,也是第一筆學費,以後,別再相信這個圈子裡的任何人。我來就是爲了跟你說這些,明天我就要走了,去美國拍電影,順道籌備我的個人工作室。”

“走好。”

葉沐始終不鹹不淡,張琳捏在門把上的手遲遲用不了力,“葉沐,”她背對着葉沐,聲音低而澀,?“葉沐,我不是爲自己辯解的意思,只是有太多的事情……你從來都沒有爲我想過。你從進公司到現在,從黎靳辰到容巖,一路高調,全公司的女人都嫉妒你,可是沒有人敢真的惹你,哪怕是陳沛沛那麼恨你、那麼想絆倒你,她也不會真的直接衝你來。大家都願意拐個彎上道保險,而我就是你的那個彎。我在吃那些悶虧的時候,你在那兩個男人的懷裡受盡呵護。”

“就像我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事情,其實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黎靳辰最先發覺,容巖後來也知道了,視頻被曝光後他找人調查,一查就查出來了。可是他們兩個都沒有告訴你,而是都先秘密找我談話。你知道嗎?我只用了一招就擺平了他們兩個人:就是你對我的重視和愛護。我跟他們打賭,就算那個時候你知道了陳曉雲表白視頻曝光的事情是我乾的,你也不會不要我,那麼我就會抓緊機會害死你。那兩個世家公子、商場精英,就被我那麼一招給威脅住了,尤其是容巖,他對我說,如果我傷害你,他連我死去的姐姐面子都不看。”

“不要說了,張琳,你做的事情最多是個引子,我和容巖之間如果沒有自身問題,也不會弄成這樣。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自作自受,誰也怨不着。”葉沐幽幽的說。

“最後一句,”張琳轉過了身來,看着葉沐,“葉沐,那個驗孕棒……驗的是我自己,我有了陳源的孩子,一個多月了,他還不知道,除了我和你,沒有人知道。”

葉沐擡起頭來,對上張琳的視線,她苦笑,“所以呢?”

“我知道你推薦了烏龍茶去王奕那裡工作。”

“所以呢?”葉沐又重複了一遍,“你覺得我應該把這個消息告訴烏龍茶,曝光出去,報復你嗎?張琳我不會那麼做的,你想抵消自己的罪惡感,就拖我一起下水邪惡是不是?你其實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這個孩子,是不是?要我捅出去逼的你不得不做選擇是不是?”

“張琳,在你給我上了那麼生動的一課之後,你認爲我還會相信你?在你眼裡,我就那麼蠢,想騙幾次騙幾次?”

張琳笑,一如既往的甜美。葉沐也笑,從未有過的蒼涼。

“我走了,再見。”張琳輕輕的說,臉上已經完全恢復了可人表情,“葉沐……謝謝你,不管爲了以前,還是以後。”

“彼此彼此。”葉沐扭頭看向窗外,眼裡一絲光彩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