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城不再說話, 可是我看得見他脖子上抽動的神經還有他拼命握緊的拳頭。
“其實，問題始終是要解決的，你不信我, 但是卻要裝作原諒我, 不辛苦嗎？”我抱着箱子, 彷彿像抱着一個□□, 顧青城的眼睛掃過那些換洗衣服和早餐, 眼神鋒利如劍般的對着我冷笑。我看得出顧青城的疑問，在他心裡，我必定成了一個騎驢找馬的混蛋。
“顧青城！這段時間我住在李志宇家, 他帶我看醫生，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也不像你想的那樣, 只是朋友。他也不是什麼下一個。你能不能收起你那些無聊的猜想。”顧青城哽咽, 轉而看着我的眼睛。
“他，只是朋友？”顧青城語氣中的懷疑早在預料之中, 可聽到的時候卻還是難以掩飾的疼。
“是！”
“好。”顧青城臉上的表情顯然是有了判斷，但是，我不知道他的依據從何而來。
他轉身進臥室，拿了衣服，便去開門, 我渾身顫抖, 不知道如何解釋我和李志宇之間的關係。難道男女之間, 一定非要關乎愛情又或者是曖昧？
顧青城的手推門, 我扔下箱子從身後抱住他, 只覺得門外的冷風和他顫抖的身體讓我不自覺的畏懼。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的沒有。發生了好多事情, 陸和平死後的好多事情都糾結在一起，你走了，韓笑楠走了，我只是病了而已。”我怕他不聽我解釋，於是說話的速度快到驚人。我的雙手死死的抱緊着顧青城的腰，趴在他身後的軀體感覺着他體內激烈的心跳聲。
“我無權阻礙你的選擇，蘇恩。即便他是下一個，我也無話可說。”
“他只是比較關心我，但是，我真的……”
“他，呵呵，也對，他有事業，有權勢，連家庭背影都殷實的讓人不該拒絕。或者，我不該來找你……”顧青城冰冷的聲音帶着一絲絕望。
“這一次，我不想被放棄……”顧青城的聲音已經幾近朦朧不清，他的手搬開我緊握在他腰前的雙手，只是背對着我站着，那孤單的身影在越來越高的壓迫裡慢慢劃清和我的界限。
“你認定了我會因爲這些離開你……”我咬着嘴脣，無話可說，只是冷哼着自己和他之間脆弱微妙的感情。
“陸和平選擇了一條可以給你幸福的路，但是他選錯了，也失敗了。我能選擇的路或許是對的，但是，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讓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我可以努力，但是，我沒有權利要求你一定要等我，或者……”顧青城語氣平靜，只是側臉看到地上的箱子時睜大了雙眼，那泛着淚光的神情讓我心絕。
“我沒有什麼想要的生活，我已經不是從前……”
“愛情也許真的是成全……那些被你放棄的人……”
“顧青城！你到底是對我沒自信？還是對你自己？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相信，其實別人不會放棄你！睡覺的時候抱緊她，她就會在你身邊？你試問，如果我那麼想離開你，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我會不會讓你信我！李志宇好早之前就出現了，甚至比你還早，我要走的話，早就離開了，何必等到現在。”顧青城不說話，我渾身哆嗦，只覺得氣不夠用，心臟悶得厲害。
“我以爲我們都活在過去裡，所以可以互相瞭解。原來，我們不是！我們都死在過去裡了。所以你不相信我，我不相信愛。現在……現在我信了，你卻還是不信我……”我嚶嚶的哭出聲音，內心的委屈隔着身體像是噴發不出的火山，積蓄的悲傷都源源不斷的往心裡鑽，越是積壓，越是麻木。
“我沒不信你，我不信我自己。”顧青城走的決絕，他單薄的背影在空曠的走廊裡甚至沒留下回音。我現在回想，懷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夢裡有過這麼一個男人，至於他是否真的來過，我也不敢回答。
我坐在廳裡，望着紙盒箱裡的瓶瓶罐罐，禁不住想起那些消失在每一件物品身後的時光。原來，我懷念最初的那個自己。我的手指拂過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指尖的灰塵就像是現在時光烙下的那抹陰暗。因爲現在過得不幸福，所以不停的緬懷曾經。
我看着盒子，望着天，那花白的牆壁還有空調轟轟的聲響就像是一場寂寞的奏鳴曲，他們不說話，卻足夠煽情。我閉上眼睛，躺在地板上，甚至懷疑我自己瘋了。我又看到了那天夢裡的場景，爸媽卻已經不再年輕，他們頭上有了白髮，臉上有了皺紋，只是笑着，笑着讓我好好生活。顧青城依舊溫柔，只是好像不再留戀，他不說話，只是抱我，說他會去很遠的地方，說曾經對不起。我的指甲陷進肉裡，那怔怔留下的疼痛喚不醒越來越麻痹的神經……我蜷縮着身體，又哭又笑的坍塌在記憶之城……
門鈴和手機此起彼伏的聲響冷卻在我耳畔，我睜開眼，夜色已經瀕臨窗前。門外有人叫我的名字，急促之間辨別不出是誰。
“蘇恩！你在不在？我是笑楠啊！”我確信這句話是沒錯的，撐起身子便往門口跑。開了門只覺得一個懷抱把我拉進懷裡，她邊哭邊捶我的後背。
“你想死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想嚇死我們，是不是！”我什麼都沒想，只是笑着，笑着想說她來找我了，還記得我。透過她的肩膀，看到她身後李志宇關切的神情。他沉默的站在韓笑楠身後，那握緊又舒張開的拳頭像是放鬆下來的神經。我還光着腳，想也沒想的衝到走廊裡，好像用足了全身的力氣推他。
“走，你走！你給我走！”他沒說話，只是被我嚇得連着後退了好幾步。韓笑楠上來拉我，我不管不顧的驅趕着李志宇。
“滾！給我滾的遠遠的，以後不許你看我，不許你管我，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沒關係！滾！”我口無遮攔，卻看到他滿眼的失落和疲憊。
“蘇恩！你幹什麼！”韓笑楠拉着我，看着我站在地上的腳，只顧着讓我回去。
“讓他滾！笑楠，你讓他走！”我光着腳，蹲在地上失聲痛哭。我覺得自己很殘忍，殘忍的對待一個如此關心自己的人，可是，他不該是下一個人，以後都不會有下一個人。我不需要別人，我再也不信愛情。
“好，我讓他走，你別哭！”韓笑楠一邊安撫我，一邊好像在對李志宇說什麼。那慢慢消失的腳步聲讓我緩緩的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哭聲。
韓笑楠扶起我，把我拖回屋裡，她燒了熱水讓我洗腳。看着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在廚房忙裡忙外，我很自然的想起最開始的時光，那個時候我們總是住在一張牀上，她害怕，總喜歡讓我抱她。
“給！先洗腳！”她把洗腳水放在我腳下，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對面，只是笑着看我。這種感覺很不真切，就像是時光倒流了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多嚇人。Sue忽然給我打電話說你沒去治療室，讓我去找你。我去了報社，咖啡館，你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手機也打不通，人也不見了，你……”
“Sue？”
“是李志宇讓她找我的，我有去看過心理醫生。Sue是我的心理醫生。”我點點頭，沒太在意其他的事情。
“你剛纔那樣對他，有點出乎意料。”我沒說話，只是用左腳輕輕的踩着右腳的腳背，感覺着熱水蔓延過皮膚的感覺。
“蘇恩，我以爲你能過得很好……”
“我過得挺好的。”我低着頭，望着水盆，沒敢擡頭看韓笑楠。
“蘇恩，我要結婚了。”韓笑楠的話讓我驚訝，擡頭看，她卻是在笑的，淡淡的帶着一絲憂傷。
“我們是相親認識的，他人很好，長得一般，但是很高。比我高出一個頭。”韓笑楠擡手，在頭上比劃着。
“他是晉賓市場部的負責人，我爸媽都喜歡他。他不怎麼喜歡說話，笑的時候，臉上有酒窩，喜歡拉着我的手，總是依着我那些任性的要求。你知道嗎，原來好久之前他就見過我，他說，那個時候別人都穿白色的襯衫，我非要與衆不同的穿個紅色的襯衫，所以從好遠的地方就能看到我。”我有種做夢般的感覺，像是聽一個童話故事。只是故事的主人公，居然是我的好朋友。
“後來，我想了想，原來那個時候我想讓Ivan注意自己，所以總是打扮的有點過分。”韓笑楠輕輕的笑，有些不好意思。
“笑楠……”我低聲叫她。從陸和平出事到現在，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那個在醫院裡瀕臨崩潰的絕望女人，現在卻全然恢復到滿臉幸福的模樣。我不敢相信，是時間癒合了那些傷口，還是人的恢復能力原本比想象中迅速。
“蘇恩……感情的事情講求緣分。有的人是你的緣，但是不見得有份，所以匆匆一眼之後，便終身錯過了。有的人出現的晚，但是他或許有份，所以才能對你不離不棄。高斌就是這樣，他出現的晚，但是他不介懷我的那些過去。”韓笑楠頓了頓，顯然還是對過去的事情有些介懷。
“我現在還在恢復，你別笑我哈。我每個星期都去見Sue，她幫我很多，現在又有高斌在我身邊，我已經沒什麼其他要求了。想起以前，只覺得是場夢，現在你也在我身邊了，我很高興。”
“笑楠，那富二代呢？”我的問題有些傻，但是我不相信那只是個匆匆出現一面的男人，之後就石沉大海了。
“他啊，他就是我的緣啊，但是我們沒份。以前上大學得時候，我看過一篇文章，中間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的‘這一場陌路繁華，不傾國，不傾城，卻傾其我所有’。當時我還笑着說，怎麼寫的那麼酸。現在想想，過去之於我，就如此，傾其所有了，就什麼都沒了。所以，現在我要找一個願意對自己傾其所有的人，只有這樣，才能幸福。”我笑，好像都懂了。原來，愛情到了最後也只是愛情，它很難變成婚姻。婚姻在大多數的時候只是對生活的一種妥協，它高於了愛情，但並非遠離愛情，那種平實的幸福遠遠比轟轟烈烈的愛來的痛快。
那天晚上，換成了韓笑楠抱我，我們一直說起大學的事情，從相識到現在，一幕一幕……女人心裡的傷口大多是因爲男人，可是到了舔傷口的時候，身旁陪伴的卻是同樣受了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