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過後, 我不再惶惶不安，反倒是全心投入到了工作裡。爲了迴避見到李志宇，SY的工作全權的交給了劉芝, 至此我便不聞不問, 就當那天什麼都沒發生過。說來也算是幸運, 李志宇彷彿也有意的避開我, 總是將事情交給Elise。沒錯, 他是個懂得拿捏輕重的人，明哲保身的維持風度纔是他的作風。
“蘇小姐，早！”Elise拿着近期的維護計劃遞給我。因爲劉芝不在, 所以我也不好推脫，只得接過來, 禮貌的笑笑。
“這個也給您。”
“這個……是什麼？”
“是邀請卡, SY承辦的文化廣場的聖誕PARTY。”
“是……是那個, 李志宇給的？”
“是，不過……他特意讓我告訴你, 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有，所以請您放心參加。”我心忽然沉了一下，說也奇怪，我爲什麼要害怕見到李志宇，最可惡的是, 他分明就看穿了我的顧忌, 還讓我“放心”, 我心裡不爽也不好表現在臉上, 尤其是見Elise說的坦蕩, 我絕對不能讓樓上那個核桃看了笑話。
“好，我知道了, 替我謝謝你們室長，我一定去。”我隨手翻了下那個邀請卡，做的還真是精緻，顏色用的也甚是明快豔麗，將節日的氣氛凸顯的淋漓盡致。真是李志宇的作風，策劃做的好，連張邀請卡也如此細緻。
“蘇小姐，你一定要去哦，這次的策劃做的真的很棒。絕對是SY的風格。”Elise自信的擡着頭，眉目間彷彿帶着對李志宇的欽佩。
“風格？”我疑問。
“恩，就是關於緣分的主題活動。”Elise抿嘴笑。
“雖然室長不說，也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可是，好像是個很信緣分的人。辦公室中也有人竊竊私語，說策劃室的名字很奇怪，不過，我聽說……SY的意思好像是Serendipity。”她的英文發音很好聽，可是，她說的這個單詞認識我，我卻不認識它。
“Elise……那個，您說的那個英文單詞是，什麼意思？”我有些尷尬，真是懊惱上的大學那陣子爲什麼沒用功的學習下英文，本來不是什麼難事，卻把自己搞的像個傻瓜。
“那個，我給你寫下來吧。”Elise真是有耐心的人，她不但把單詞寫下來，連音標也寫的工工整整，我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她把便籤遞給我，偷偷的在我耳邊嘀咕了一句。
“是‘緣分天註定’的意思啦，恩……總之就是命中註定的。”她笑，臉頰緋紅一片。
“室長真是個浪漫的人。”Elise抱起文件夾，放在胸前，滿臉的歡喜。這恐怕就是少女情懷了，我卻沒什麼感觸。呆呆的望着那排英文字母說不出心裡的感覺。他真的信緣分？當時他決絕篤定的神態又出現在我眼前。
“蘇恩，我們賭一次吧。”
“我用我一輩子僅信一次的緣分……賭，你這場感情。”
我渾身發冷，想起李志宇那墨黑的眼眸，爲何會如此在意他的隻字片語。
“蘇小姐，那我回去了哈。我們文化廣場見吧！”Elise眼角帶笑的消失在辦公室門口。我拿着便籤紙心中空洞。或者，他只是隨便說說，我心存僥倖的將那天的事情當做幻覺。
聖誕節那天，我約了顧青城，心中甜甜的帶着一絲約會的激動感，爲了迎合氣氛，我特意穿了件鵝黃色的棉質風衣，打着白色的圍巾，化了一點點妝，他看到我的時候還和平時一樣，可是，我卻一直對着他傻笑。
“你到底打算這樣看多久？”顧青城忽然開了口，我才發現，原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怎麼了？人長着臉不就是給人看的麼。”我不服氣。看着身旁匆匆而過的情侶，男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拖着女孩子的手，兩個人彼此親暱的微笑讓我意識到我和顧青城之間彷彿少了些什麼。我擡眼看他，他只是直視着前方，心思彷彿並不在約會上。
“那個……冰山。”我停下腳步，他走出了幾步纔想起回頭看我。我有些遺憾的笑笑，話僵在嘴邊，卻不知道可不可以說。
“你不是說要去文化廣場？”
“你，是不是有事情？你不用陪我的，你有事的話，你去忙就好，我可以和同事一起去。”我怕他心裡不舒服，特意的把笑臉做足，或者這樣他就能放心。
“沒關係，去了之後再回研究所就行。”他的語氣雖然不像曾經那般冷淡，卻也沒有熱情可言。
“你今天還要回去麼？”
“恩，還有很多數據沒整理。”顧青城太平靜，我看不大懂他的想法。
“沒事，那，你回去，回去就行了，否則每天都太辛苦，就不用陪我去了。”雖然只是嘴上這般解釋，心裡還是很渴望和他一起去文化廣場。顧青城滿眼通紅，彷彿真的很久不曾好好休息了的樣子。
他看着一直站在原地發呆的我，只是慢慢的走過來，他很自然的拉過我的手，然後和着他手心的溫度塞進他風衣的口袋，低頭望着我笑笑。
“說真的，你不用陪我。”我倔強的強調着。
“說真的，你或者並不想我走。”他的話讓我羞愧的低下了頭，吐了吐舌頭，又看着他傻笑。
“我是不想讓你走，可是，我也不想讓你太累，總要有取捨的啊。”
“那我陪你呆一會再回去。”他伸手，按了按我的頭，我嘟嘴，他在我額頭上敲了一下。
“那我們快去吧。恩……聽說很不錯。那個，冰山，你信緣分麼？”我忽然回頭看顧青城，他愣了一下，神情明滅不清。
“不信。”
“爲什麼？”
“事在人爲。”
“不是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麼？”我追問。
“總之，我不信那些東西。”他說的很絕對，甚至有些用力。可是我心裡卻沉甸甸的。緣分？那到底是該多抽象的東西。
“好啦，不信就不信吧。”我拉着他穿過街道，雖然緊緊地握着他的手，可是我總覺得，如果我一鬆開，他便會棄我而去。
文化廣場早早的就人潮擁擠，顧青城彷彿很不習慣熱鬧，他只是獨自的站着，周圍寥寥幾個人影，他太孤單，所以冷漠疏離，讓人琢磨不透。
“冰山，你從前在美國，難道不喜歡聖誕節？”我眼巴巴的看他。他不回答，整張臉都糾結在一起，只是死死的捏着我的手，我能感到他莫名散發的緊張。
“你怎麼了？”
“沒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過聖誕節，我不喜歡熱鬧。”他目視前方，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或者，是我太小心了吧，此刻自己喜歡的人就在身邊，他的手也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這樣就夠了吧。
我的思緒混亂，天空忽然的明亮，燦爛的煙花盛放於天際，顧青城擡頭，他的側臉在那稍縱即逝的光亮中忽明忽暗。我笑着，扯了扯他的手，咬咬嘴脣。
“冰山，聖誕節快樂。”我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到，因爲周圍都是喜悅的呼喊。伴着刺耳的尖叫聲，他輕輕的勾動着嘴角。
“聖誕節快樂。”他轉向我，手臂稍一用力，攬我入懷。他低着頭，我看不到他的臉，只是環着他的腰，卻已經覺得很滿足，很幸福。
這個寒冷的冬夜，這個莫名的十字街頭，人潮之中，我可以伴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這一刻的幸福，彷彿等了太久太久。
“我們特別感謝SY策劃公司贊助的此次關於聖誕節的主題活動，請尋找緣分的男女一起參與互動。大家看下腳下的地方，是一個由紅色的貼布勾畫出的圓形，這個圈呢，就是Serendipity的尋找範圍。文化廣場上的燈會在倒數兩分鐘後全數熄滅，請你們自覺散開。100秒後，燈會再次的亮起，希望你們在黑暗中可以找到各自的伴侶，並牢牢的牽住他的手走到前面來。完成任務的情侶會得到一份由SY公司送出的精美紀念品。”文化廣場上的司儀居高臨下的拿着麥克，站在在臺上鼓動着來看活動的男男女女。我低頭看，自己正站在圈內，而腳下竟是一個S的字母。
“試試？”我饒有興致的看着顧青城，他沒有表情，只是盯着我看。
“怎麼了？我臉上有花？”
“好。”他反應好像慢了半拍，雖然明知道他不信緣分，也明知道他不喜歡熱鬧，卻仍感激他做出讓步陪着我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我要去那邊，你一定要找到我哈，恩？”我笑笑，和他擺擺手，然後擠過人潮，看着各色的男女站在不同的位置，他們都望着彼此，或是眨眼，或是指引，唯有顧青城，只是幽深的望着黑暗，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顧青城，你站在那吧，我去找你。”話剛結束，燈忽然黑了，我原本並不覺得這個地方到底有多暗，可是在消失了燈火之後才懂，那一刻的孤身一人，即便是消失了幾盞微弱的燈光也會孤立無援。擦肩而過的人將我推得很遠，我跌跌撞撞夾在人羣中，辨不清方向。我本以爲可以很順利的走回他身邊，才明白，分開之後便再無從選擇。
燈忽然亮了，我不適應的用手背擋了一下雙眼，放下手臂的時候，李志宇竟站在我眼前，而我，早已經不知道被人潮推到了哪個地方，腳下踩着的字母竟然是Y。我大睜着眼睛，看着李志宇嘴角明快的笑容，竟覺得像是被愚弄了一般。
“你！”
“你是失望？還是驚喜？”他低着頭，眼神如同暗色的海洋，潛藏着波濤洶涌，卻又溫柔深情。
“你，你怎麼做到的？”
“什麼？”他忽的拉起我的手，我拼命的甩開。他塞給我一個很小的鑰匙扣，我翻手，一個S被設計成了藝術的花紋，刻着一朵淡粉色的花。
“什麼東西！我不要！”
“你不能選。”
“你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我說，我站在原地沒動過，你信麼？”他看着我，今天的他沒帶眼鏡，直視我的時候，我的心怦怦亂跳。
“不信！”
“你從這個單詞的首字母走到了尾部，而我……自始至終都站在原地，就是這樣。”我驚訝的看着他，他知道剛纔我站在哪裡？
“我有看到你，即便你和他站在一起……”他微笑的看着我，甚是坦然。
“我不信。”
“隨你好了。”他轉身離開，我快步跟上他，他彷彿身後也帶着一雙眼睛，霎時停住了腳步，忽的回身，我正好撞在他胸前。擡頭望，他的眼，依然是深不見底。
“我不信緣分，更不想賭，所以你……”
“可是我想賭。”
“我並不好。”我幾乎絕望，甚至想求他放過我。
“我知道。”他平靜的帶着笑。
“我不適合……”
“這個，你好像沒有發言權。”他的笑像是廣場上倏爾明亮的燈，讓我心臟麻痹。
“蘇恩，我說過，我一輩子僅信一次……”
李志宇笑笑，轉過身，快速消失在我眼前，我低頭，腳下的Y彷彿刻在我心上。順着這個方向看下去，四處都是挽着手臂歡笑的男女，可是，顧青城的臉卻消失在人羣中……我悻悻的回身望，遠遠的……那個笑容，顧青城對着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