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烏魯又是在一陣猛烈的咳嗽聲中驚醒的。
他十分難受,感覺都要把肺給咳出來了,喉嚨裡都帶着一股腥甜的血味。
“你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了啊。”白維慢悠悠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昨晚的戰鬥對你的身體而言,負擔還是太大了啊。”
“……抱歉,維薩斯大人。”烏魯有些無措,“我,我會努力的。”
白維“呵”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什麼,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讓烏魯以爲他身體的惡化是源於昨晚的那場戰鬥,而非是因爲自己的降臨。
但烏魯並不知道,甚至於,他見白維沒有再嘲諷自己,還鬆了口氣。
現在,他是真怕維薩斯大人也要把自己丟下了。
烏魯看了一眼窗外,此刻天剛矇矇亮,這說明他並沒有睡太長的時間。
老實說,他現在真的很累,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繼續躺着,直接睡到明天這個時候。
如果是往常,他還真的可以,哪怕現在正值災荒,教堂外聚集着一堆等着他發放救濟糧的災民,他也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繼續睡,反正沒開門就是神的旨意。
但是現在,他的那位好友正在滿世界的尋找他左手上的這根……咳咳,維薩斯大人,他實在是不敢露出太多的破綻,所以只能強行拖着這疲憊的身體,掀起被子下牀。
嗯……我睡覺前還好好的蓋了被子嗎?
烏魯有些疑惑,但這個疑惑並沒有在他的腦海中存在太久,便一閃而逝了。
“維薩斯大人。”在牀上坐了一會後,烏魯稍稍緩過了些力氣,便小心翼翼的問白維,“今天我該做些什麼呢?”
“正常做事就好了。”白維淡淡的說道,“昨天晚上已經把局勢攪亂了,現在焦點不在你的身上,那你就維持現狀,平常這個時候你要做什麼,那就去做什麼。”
“我明白了。”烏魯點了點頭,而後艱難的起身,“那我現在就去工作。”
但還沒走兩步,又頓在了原地。
“怎麼了?”白維問道。
“呃……”烏魯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說道,“往常我好像也沒有這麼早起來工作過,今天這麼勤奮,會不會有一點……不太正常?”
白維似笑非笑道:“一個懶散的人突然勤奮起來了,害怕讓人覺得你心裡有鬼是吧?”
烏魯訕訕的笑了笑。
“反正看你自己,我又不知道你平常是怎麼做的。”白維說道,“我也不是你媽,不要什麼都問我,我也要睡了。”
“明,明白了,維薩斯大人。”
這句話過後,白維便沒了迴應,像是真的睡過去了一樣。
這時烏魯又看了一眼窗外,在心裡盤算了一下自己大概什麼時候出門才比較正常,而後他便後悔了起來,現在的時間還早,他完全可以再睡一兩個小時。雖然現在也可以回去繼續躺着,但躺下容易,等會再想要起來可就困難了。
還是再堅持一下吧。
烏魯輕輕的嘆了口氣,旋即坐在了自己的書桌前,而後下意識看了一眼書桌上的鏡子。
鏡中的人,烏魯自己都快要認不出來了。滿眼都是疲憊,臉上毫無血色,簡直像是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人。
和幾天前的他,完全就是兩個人。
而造成這一切的變化,確是因爲他得到了那個傳說中的,維薩斯的力量。
可爲了得到這一力量,卻幾乎失去了之前所擁有的一切,還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烏魯呆呆的望着鏡子,眼睛有些迷茫。
“你這個樣子,簡直就是把‘我不正常’這幾個字寫在臉上。”這時,白維的聲音又從他的內心深處響起,但這還不止,白維還努力的將身體立直了起來,用“小頭”與烏魯對視着,言語中帶着淡淡的嘲諷,“如果你真的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可以現在就把我切下來,然後拋下一切跑路,那樣至少能保全下性命……大概吧。”
烏魯立刻回過神來,有些慌亂的看着那立直的中指:“維,維薩斯大人,您還沒有去休息嗎?”
“懦弱與恐懼讓我無法入眠。”白維模棱兩可的說着。
但這卻是實話。
在昨晚的降臨過後,白維不僅對烏魯身體的掌控變得更多了(多達一隻手),在靈魂層面也與烏魯更加契合了。所以,他已經能感覺到先前所感覺不到的,來自烏魯內心深處更細微的變化,比如剛纔那一閃而逝的迷茫和後悔。
這些情緒好嗎?
這不好。
爲了保險起見,白維決定不裝睡了,還是給自己這個……嗯,信徒?還是替身?嗨,不管是什麼,白維決定要再給他做一做化療才行。
先前白維一直扮演着的都是蠱惑人心的邪神角色,對烏魯採取“威逼”和“利誘”雙管齊下,才讓烏魯走到這一步。但是現在,僅僅是這樣似乎已經沒有那麼好使了,所以不妨轉換一下思路,變成知心大姐……呸,知心藥老之類的角色試試看。
所以,白維就像是站在烏魯這邊考慮的那樣,主動的告知了烏魯那唯一一條退路——拋棄現有的一切,趕快跑,有多遠跑多遠,這樣還能活下來。
但烏魯會選擇這條路嗎?
答案是很明顯的。
烏魯只躊躇了幾秒鐘,便連連搖頭:“不不不,還沒有到那種時候。我明白您的意思,維薩斯大人,我現在還有您的幫助,我理應不用害怕任何人。”
“呵呵,能想明白這點,也算是進步了。”白維說道,“勉強有我門徒的風範了。”
白維的話讓烏魯微微一怔:“您,您說什麼?我是您的……門徒?”
他感到很是詫異。
在他的印象中,這還是這兩天來,白維第一次“誇讚”他。雖然他也不能確定這種程度算不算誇讚,但白維願意承認他是自己的門徒,就已經足夠讓烏魯感到驚訝了。
“呵呵……”白維又努力的讓自己的身體,也就是這根手指立直一些,彷彿這樣看起來更有氣勢,“我的靈魂在你的體內,你能夠使用我的力量,那你不是我的門徒,又還能是什麼呢?”
看着那向着自己立直的中指,烏魯的心裡涌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
這幾天,他可以說是經歷了人世間的大起大落。
起是得到了維薩斯的手指,獲得了那超脫於凡塵的力量,而落則是因爲,爲了得到這股力量,他幾乎失去了一切,連萊茵神甫這個身份,在日後也是保不住的。
而白維對他的又更多是嘲弄以及逼迫,這讓烏魯感到……很孤獨和害怕。
老實說,自打二十年前他完整的經歷了那個饑荒後,他已經很久都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他就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已經失去了一切,餓得快要死了,卻沒有人能拉他一把的日子。
但是現在,白維承認了自己是他的門徒。
這一瞬間就讓烏魯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歸屬感。
而他和白維相識,也不過是兩天而已。
“我明白了,維薩斯大人。”烏魯的內心逐漸平靜了下來,“我的身後有您的支持,那我沒有必要感到害怕。”
“呵呵,說這話之前先把自己好好整理一下吧。”白維淡笑着說道,“你現在頹得讓我都不想多看你一眼。”
烏魯心裡一驚,而後連忙對着自己使用了幾個恢復魔法,讓自己的臉色變得更好看了些,才鬆了口氣。
眼見自己的話療再次取得了成效,白維十分滿意。
什麼?你說堂堂一代傳奇人物還要給烏魯這樣的普通人做心理建設很丟人?
那怎麼了,馬X騰在企鵝起飛前不也裝過知心大姐和貼心小妹和別人聊天嗎?
至少白維不用改變性別。
而且他還沒有打算就此收手,既然都已經開始了,那沒必要只是淺嘗輒止一下,那樣大家都不舒服,不如再深入一下。
於是,白維轉過身子,將目光聚焦在了烏魯的書架上。
眼見自己的中指就這樣轉了個面,烏魯不免感到了一陣幻痛:“維薩斯大人,您這是……”
“找兩本關於萊茵的書給我看看。”白維說道,“我睡了太久,這世界變化太大,還是先了解了解比較好。”
烏魯立馬將書架上的《萊茵聖約》拿了下來,作爲萊茵教派的聖書,這應該是最能詮釋萊茵二字的書籍了。
而後白維發現,這本《萊茵聖約》要比書架上的其他書籍破很多。
但不是那種保管不善的破,而是一看就翻了很多遍的破,和那種“教材發下來一整個學期沒動過簡直和新的一樣”完全不同。
難道是……
白維不動神色的讓烏魯將這本聖約翻開,而後發現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這本書上做了密密麻麻的筆記,簡直就像是學霸的教材。
“這上面的筆記都是你做的?”白維問道。
“呃,是的。”
烏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而後立馬感到了後悔。
畢竟他現在可是維薩斯所認定的門徒(在他看來),卻表現出對《萊茵聖約》如此虔誠,這多少有點……對維薩斯不太虔誠了。
但也沒辦法,他已經很久都沒有翻開過這本書了,早就忘了他曾在上面留下過的痕跡。
“你爲什麼要在上面做記錄?”白維問道,“把這本書弄成這樣,就不算褻瀆那位萊茵之神嗎?”
“呃,是有點。”烏魯有些尷尬的說道,“但這本書是我自用的,不是用來傳教的就無所謂。至於用成這樣……主要是爲了考覈。”
“考覈?”
“是的。”烏魯說道,“大教堂每隔四年都會開啓一次考試,各個小教堂的神職人員可以報名。”
“具體是做什麼的?”
“呃,就是成績優異者可以直升大教堂,成爲大主教,乃至教皇身邊的神僕。”烏魯生怕白維會認爲自己依舊對萊茵之神抱有忠心,連忙補充道,“不過那都是我年少無知時候的事情了,我最後一次考都是十年前了,其實也就只是隨便考一考,完全沒有用心。”
隨便考一考,完全沒有用心……
白維看着那快要被翻爛了的書頁,以及書頁上密密麻麻的記錄。
“好像不是很有說服力呢。”白維淡淡道,“你考了幾次?”
烏魯沉默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想起了什麼,半晌後才嘆了口氣,道:“三次。”
三次,也就是十二年。
一個人的青春。
“都沒考上?”
烏魯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考上了也不會留在這裡啊。”
“爲什麼沒考上?”
“這,沒有爲什麼啊。”烏魯下意識的想撓頭,但發現自己擡起的是左手,頓感大不敬,連忙換成了右手,但這麼一換又顯得有些刻意,便頗爲尷尬的回答着,“這,就是成績沒達標唄,上面說我沒考上,那就是沒考上啊。”
白維聽完後,將這些默默的記在了心裡。
老實說,白維感到有些詫異。通過烏魯的描述,以及這本破落的《萊茵聖約》,他彷彿能夠看到一個刻苦讀書十二年,只爲了擁有更好生活的少年形象,但現在,那個少年卻成長爲了烏魯這樣的……嗯,中年人渣,這其中的反差感讓白維都有些不適。
而烏魯在遊戲中也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物,沒有多少劇情,玩家也不會關心他,畢竟能讓玩家討論的,最差的也要是【撕咬者羅傑】那種級別的傢伙。
所以白維沒法在遊戲中得到更多關於烏魯的信息了,比如他的過往,所以更多的,還需要白維自己“親眼”去看了。
但白維也不是什麼底牌都沒有,他擁有着一條能夠改變烏魯整個世界觀的信息。但現在還沒到放出來的時候,白維覺得,要是能夠和烏魯寒窗苦讀的消息結合在一起,纔是真正的王炸。
“差不多到時間了。”烏魯又看了一眼天色,而後將《萊茵聖約》合了起來,“維薩斯大人,我該去工作了。”
“去吧。”白維淡淡的說道,“別忘了,我在你的身後。”
烏魯重重的點了點頭,接着將《萊茵聖約》塞回到了書架裡。
就好像,將曾經那個少年也封存在記憶中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