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天很藍,藍的幾乎要穿透它的盡頭,這樣的天讓丁靈害怕,害怕它是空的,就像生活,來了,又走了,匆匆的,或戰爭,或疫病,或自殺,或他殺。短短的,相遇了,分開了,永遠不再見到,毫不相干,就像曾經把還不會講話的她遺棄在別人家門前的父母一樣,永不再出現,真空消失了一般,冰冷而又絕望。
因爲是在山上,所以四下裡很難看到人,但丁靈卻喜歡這樣的幽靜,她喜歡爬到樹杈的最高處,要麼俯瞰,要麼假寐,要麼沉思,這段時光對她來說總是幸福,因爲這樣做,讓她覺得自己不是現在的自己,從很早開始,她便覺得自己不該屬於這個小地方,她是要出去的,她的身體裡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情緒,那強烈而又深刻的情緒讓她覺得自己的世界就要爆炸了。
很多年後,丁靈再一次遇到裴俊時,她說:
我總記得易悠的笑容,很燦爛,也許只要是笑容都是美麗的,即便那個人看起來多麼的憔悴、落拓。
我和他之間不是彼此的選擇,而是註定,也許你並不認同命運之說,如果沒有韓易悠,所有的一切都將改寫,他是促成這命運之說的其中一個關鍵步驟。
我從沒想過會跟易悠有交集,對我來說,他是個散發着光芒的陌生人,上天並沒安排我們因爲有了這一次的擦肩而產生任何的緣分,更不會因爲這一短暫的相遇而把陽光般的笑容儲藏,因爲他也會像很多曾經走過我生命的其他人一樣離我而去,日漸淡漠,直至完全泯滅。
你知道,我雖然像這凡世中的所有人一樣,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的堅持,但我並沒能強大到爲自己建造一座夢的城堡的資本,因爲在現世中造夢唯一不能缺的便是錢,但我一無所有。我知道我只能像一些人一樣過着有了上一頓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裡的日子,整天的彷徨、彷徨,直至生命的結束。我甚至知道自己即使有幸活到100歲,也不會有什麼轟轟烈烈的經歷,如果運氣好點的話,或許會考一個不怎麼樣的大學,然後安安靜靜的讀完四年,接下來找一份能維持生計的工作,在養父母的安排下相親認識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民組織一個家庭,最後生一個男孩或者女孩,我的一生也就這樣敲定了,這樣明朗、直接的人生路線讓我對生活失去了起碼的信心,遇到韓易悠,我那強烈的情緒復甦了,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他就是那個給我沉寂了的夢想重新注入生機和活力的人,瞬間,一切都開始改變,讓人難以置信並且無從改變。
“我叫丁靈。”當韓易悠即將下山,從此遠離她生命,可能再也不出現的時候,她叫住了他,儘管丁靈很是詫異,平時口舍靈活的她卻怎麼都發揮不了作用,她多麼希望自己能留給他一個的深刻印象,多麼希望他在見她一面之後還能對她念念不忘。丁靈想了很久,雖然最後也只是帶點慌亂的叫住他,然後帶着撞牆的情緒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她說:“我叫丁零,無的意思,應該是生我的父母親取的吧!在我懂事後,養父把零改成了靈。”
他的眼睛重新擡起來,對着她微笑起來,他說:“你可以回家了,這裡並不適合小女生。”
丁靈對着他,鼓起腮幫有點不高興的說:“還沒到走的時候呢!我還可以再呆一會。”
這個時候,他便知曉她的反叛,眼前這個看似怯弱且帶着矜持的少女。
她把目光慢慢移到他的臉上,搜索他的脾氣。
他正看着她。
她迅速收回目光,覺得自己渾身提不上勁,爲着剛纔那句衝口而出的話語,她覺得自己是不應該說的,這不僅不能給她帶來分值,只會激怒眼前這個人。爲了挽救剛纔的失誤,她補充了一句說:“我就住在山下,很近。”
“好吧!”他說,“那你得在天黑之前趕回家裡去,你不能在這裡呆很久,特別是一個人的時候。”他的臉上掠過一絲煩惱的神色,但只是一閃而過。
她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玩味他的那些話,心裡也一直疑惑,疑惑自己在他心裡會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想他是否會想起她,心裡覺得他非想不可,他應該沒有道理不想她,不必說自己長的有多麼的驚豔絕倫,單單是相遇的方式他也非得記住她不可。
那年,韓易悠26歲,他在畫畫界已曉有名氣,他是美院最年輕的教授,是個天才,從小學開始就三級跳,進入美院那年才12歲,是沒有經過全國聯考直接保送進去的。
韓易悠的媽媽患有白血病,因不願丈夫及兒子看到自己日漸變醜,慢慢走向死亡的焦慮與悲痛,毅然跳下了南山的懸崖,那時的韓易悠纔剛剛上大學三年級!
“那天是我媽的祭日。”在韓易悠和丁靈成爲朋友後,他輕輕的告訴她。
無緣的兩個人卻因爲刻意製造而變得有緣,這個時候,丁靈就會相信,緣分是把握在人的手裡,至於丁靈跟韓易悠兩個本無緣的人後來變的有緣,丁靈認爲是她在適當的時間把握了一下,儘管她已記不得自己當時舌頭打結,呆呆看着他的那種窘境了。
在韓易悠的眼裡丁靈是一個單純的女孩,也許這是他看走了眼,也許是他的欣賞水平有問題,也許單純的人看任何人都是單純的,丁靈常常這樣想。
韓易悠對單純有很深刻的見解,他說:“單純與幼稚不同,單純是一種心態,喜歡簡簡單單的生活,只是一個人想要的生活模式,即使她老的走不動了也還是很單純。幼稚是一個人不成熟,對生活的理解比較少,對社會的接觸面比較窄。”
丁靈知道韓易悠是中國美院教授時竟開心的差點出去狂叫,其實這種心理真的有點像鄉巴佬進城,不過你能看到點純真,師父是天才並不代表徒弟也肯定是。丁靈當時是像撿了寶一樣的開心,好像自己的成功就在眼前,前途也跟着光明起來。她爲着與韓易悠的認識,覺得自己已經非常的了不起,並且被這種優越感左右着,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很久以前,她在心裡便覺得自己是異於常人的,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後來她想想那時候知道個啥前途啊!不是被媽媽趕着往前走,丁靈想她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然而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也是不知道爲什麼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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