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藍城堡外,喬朵娜的跑車已經絕塵而去。
然而在公寓15層的客廳裡,淺依和顧巖依舊相對而坐,彼此沉默不語,甚至連起碼的眼神交匯都沒有。
良久之後,淺依禁不住輕輕嘆息,然後不作聲地起身開始收拾餐桌上的殘羹冷菜。
她端着碗筷走進廚房,而後稍嫌任性地關上了門,擰開水龍頭,在這恰逢時宜的噪音裡,縱容自己去感受此刻的心緒紛亂。
沒有人比她更想搞清楚顧巖現在的心情,因爲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那種眼睜睜地看着友情漸行漸遠的無力感,更不會有人比她更關心客廳裡的男人。
可是淺依不敢走到他面前,更不敢明明白白地對他說一聲抱歉。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水槽裡的水已經滿得快要溢出來。
淺依這纔回過神來,趕快收拾起雜七雜八的念頭,帶上膠皮手套,專心投入到洗碗大業中。
眼前是影射着旖旎光澤的泡沫,腦海裡是一片茫茫的空白。
她就像洗碗機一般,機械地操縱着雙手,不覺得勞累,也不覺得有任何情緒在其中,甚至就連顧巖輕輕推開廚房門、站在離她不過半米遠的位置,她都一無所知。
她在發呆,而顧巖在靜靜地看着她發呆。
他很難理解這個時候淺依的腦海裡在想些什麼,但他卻很清楚地知道,在這樣的時刻,她一定很需要安慰,哪怕只是短短一秒鐘的擁抱。
而事實上,顧巖也確實用行動印證了自己的判斷。
他徑自走到她的身邊,顧不得她是不是雙手沾滿了泡沫,霸道而溫柔地從她的背後將她擁在了懷裡。
淺依洗碗的動作驀地頓住,尚且抓着一隻盤子的雙手只能傻傻地僵持在半空中,起也不是,落也不是。
她一邊思量着顧巖這個擁抱究竟是何用意,一邊考慮着自己在滿手泡沫的情況該如何下回應他。
然而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感受到了男人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漸漸收緊,隨之而來的,是自己越來越不受控制的心跳聲。
他附在她的耳邊,撒嬌似地呢喃着叫她的名字。
“淺依……”
溫和的聲音震懾着耳膜,男人溫熱的呼吸柔柔地灑落在她的耳畔。
他雖然只是這樣一動不動地擁抱着她,但是這些曖昧而溫情的細節還是不經意地就觸到了她心底最柔軟的情愫。
淺依明知道這種心動很不合時宜,也明知道此刻的自己應該爲顧巖的情緒而心憂。
可是怎麼辦,這樣的情動,她就是控制不住。
顧巖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逐漸泛紅的耳根,忽然覺得截止到剛纔還很糟糕的心情,沒來由地好了那麼一點點。
“淺依,對不起。”男人的聲音裡似乎流露着某種含混不清的意味,使得接下來那個很簡單的陳述句聽起來既像是請求,又像是命令。
他說:“是朵娜過分了,你原諒她。”
她用十秒鐘的時間來思考他的立場,用三秒鐘的時間來思考自己的立場,然後默默地摘掉手套,轉身回抱住顧巖。
淺依將臉頰埋在顧巖的胸口,悶聲說:“因爲是你這樣說,所以我原諒她。況且……”
況且,喬朵娜雖然言語刻薄,但她說的卻也都是狼狽的事實。
他打斷她的話,斬釘截鐵道:“沒有況且,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的錯。”
雖然淺依知道,顧巖一直是這般小心翼翼地維護着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然而在這樣的情境下,她的心底還是不斷徘徊着那句如噩夢一般難以擺脫的話語。
她輕聲問他:“顧巖,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你太貧窮,丟了神的臉。”
“擡起頭,看着我。”顧巖說着,稍稍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輕輕托起淺依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
她順從地擡眼,靜靜地望着他俊朗的眉眼,望着他的墨色瞳仁裡自己的倒影,只覺得有那麼一瞬間,原本條分縷析的思緒似乎很不可理喻地漂浮到了遙遠而未知的雲端。
也就是因爲這片刻的失神,她沒來得及將自卑與自尊深藏在眼底,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將那充滿矛盾的情緒暴露在顧巖的面前。
他突然覺得被淺依這樣複雜的眼神刺痛了心底的某個角落。
沉吟半晌,顧巖才又開口問道:“淺依,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是什麼表情?”坦白地說,她並不知道。
“你……”顧巖被她忽而期盼的目光軟化了全部的心緒,頓了頓,到底還是不忍心
再繼續說下去。
其實他壓抑着不肯說出口的後半句話是——你的表情,脆弱得就像是迷了路的孩子。
淺依歪着腦袋,保持着那個絕對單純的姿態,傻傻地等待着下文。
然而她已經等到脖頸發酸,顧巖卻還是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要繼續談論下去的苗頭。
淺依這才猶疑着問他:“怎麼了?不會是我醜得太難形容吧……”
不知爲什麼,在這個本該嚴肅的時刻,顧巖突然從她的話語裡找到了很微妙的萌點,於是忍俊不禁地伸出手,寵溺地揉亂她的頭髮,笑道:“小傻瓜,怎麼可能。”
“那怎麼不說話?”她不滿足於男人的哄勸,不依不饒地追問。
“說或者不說,其實都已經無所謂了。”
淺依聽着這樣的回答,反倒覺得更加糊塗了:“爲什麼?”
“沒什麼。總而言之,你只要記得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就好。”
顧巖一邊說着,一邊細心地替她整理着散落在額前的髮絲,英俊的面容上盡是說不清的溫柔。
爲什麼他每一次神情專注地說情話給她聽,都會讓她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猝不及防?
淺依想不明白,默默地告訴自己再想一下,可是——
“還是想不明白。”
好吧,她一不小心,這六個字就很不識趣地自動竄出來了。
當然,顧巖根本不可能知道眼前這個小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嗯?不明白什麼?”他雖然輕輕地皺着眉,但卻並不覺得有一絲半釐的不耐煩。
當然,他同樣也不覺得淺依能給出什麼很有建設性的答案。
“咳咳,那個,沒什麼……”
尷尬地把頭再次埋進他的胸膛,淺依趕緊趁機轉移話題:“可是不管怎麼說,我都不希望你和她鬧得這樣不可收拾。尤其這一次好像是因爲……呃,好像是因爲我。”
“淺依,聽我說,你只需要整理好你自己的心情。”他的指尖以極輕的力度在淺依的臉頰上流連,那般疼惜,那般愛護,“其他的事情,交給我處理就好。”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抵擋男人這樣的溫柔,尤其當對方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甚而,恰巧是那個令她夢繞魂牽了很久的英俊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