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從未入過世,就算在泰龍村,他也一直是那種不沾人間煙火,高來高去的存在,所以他根本就不能理解人心的複雜。
眼看着白水突然出現在了樓下人羣之前,我急忙交待阿媧小白別出去,跟着跑了下去。
或許是白水的突然出現嚇到了衆人,原本就帶着情緒、氣勢洶洶的人羣朝後退了幾步,全部以極爲害怕的眼神看着白水。
但孫欣怡他爸爸卻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依舊拿着大毛筆在便利店門口寫着字:還我妻女。殺人償命。
紅色的油漆顏色顯目無比,帶着濃濃的油漆味,白水冷冷的看着,嘴角勾起冷笑,但人羣中對於他的出現還帶着疑惑和恐懼,所有動作都停下來,好像在考慮是繼續鬧事發泄,還是開溜保命。
";白水。";我大步跑過去,摟住白水,朝他輕聲道:";別理他們。我們回去睡一會,小白還等你陪他玩呢。";
白水似乎在壓制着怒氣,見衆人被震懾住,似乎又顯得意盡闌珊,撇嘴自嘲的笑了笑,摟着我正要離開。
卻沒想剛一轉身,白水臉上就閃過極重的怒氣,一桶油漆毫無徵兆的朝我們潑了過來。
眼看着紅色的油漆如同一匹紅布在眼前翻滾,白水摟着我並沒有動,但那些油漆就好像在半空中翻了個,朝着那個一直沉默無聲的男人纏了過去。
鮮紅染了他大半個身子,可就算是這樣,白水似乎還不大樂意,流到腳底的油漆居然迴流,如同一條條的紅色,鑽進那男人的衣服裡,將他每一個地方都塗得仔細無比,就好像他剛纔一筆一畫寫字時一樣認真。
沉默的人羣中突然爆發出一聲驚恐,跟着所有人拔腿就跑,人聲鼎沸之中,夾着含糊不清的喊叫聲,因爲太過驚恐,聽不清是喊";天啊";,還是叫";鬼啊";。
不過眨眼之間,店門前就只剩我們和孫欣怡的爸爸站立了。
孫欣怡的爸爸整個人好像從油漆桶裡掏出來一樣,但一直冷着臉終於露出一絲絲的笑容。
我生怕白水一怒之下,再控制不住體內那道神魂,並不理會孫欣怡的爸爸,緊緊摟着白水輕聲道:";別跟他計較。";
";你怕我傷了他?";白水聲音有點發顫,任由我摟着他朝樓上走,有點苦惱地道:";在你眼裡,我也不是白水對不對?";
他終究還是發現了……
可到現在,連我自己都分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白水。
就在進店時,白水卻突然轉身,只見人行道外,一個身着黑色長羽絨服的人站在那裡,四周人來人往卻好像並沒有一個人看得見她。
我半眯着眼,看着那張陌生的臉,但就在我看過去時。那張臉卻突然變了。
沒想到只不過一場變動,連孟婆都突然現身了,真不明白她們都守着我們做什麼,難道大家都這麼閒嗎?
就算面對孟婆,白水也只是瞥了一眼,帶着我鎖門上樓。
我知道這裡不能再呆,努力放軟態度想讓白水離開,他卻突然問我:";人面對仇恨時,會變成什麼樣的?";
誰都想報仇,可到底怎麼樣纔算報仇?殺光所有自己恨的人?
白水突然問及這個讓我有點害怕,但讓我更害怕的是,樓下突然傳來警笛聲,一聲比一聲高鳴,從遠處劃破長空而來。
而白水的臉色卻越發的冷,朝我輕聲道:";你帶小白阿媧先離開,我去解決一下。";
突然想到剛纔出現在這裡的孟婆,我瞄了白水一眼,跑到窗前,卻並沒有見到什麼,只有一路鮮紅的腳印走到了便利店門口。因爲窗臺擋住了,所以看不見孫欣怡的爸爸到底在做什麼。
警察來了不少,攔住了整條街道,連特警都出動了。
想到孫欣怡爸爸突然露出的笑,我扭頭看着白水。他卻已經幫小白阿媧解開了禁制,朝我露着笑道:";重瞳子說,人心不能看,越看就越是看不懂。有時爲了一些所謂的愛,他們可以連命都不要;有時爲了一些莫名的理由,他們又可以奪出別人的性命。人心熱的時候,可以融化一切;可人心冷的時候,又好像能毀滅一切。所以屍婆纔會變成那樣,蛇尾根鬚纏轉,帶着吸盤。";
白水的聲音帶着從所未有的低沉,明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卻好像和樓下那個男人一樣,緊繃着壓着怒火。
我顧不得再勸解白水,急忙朝樓下跑,在我拉開便利店的小門時,卻見旁邊的門口站了一個通體鮮紅的人,他腳底還扔了一堆被油漆染紅的衣服,明明沒有穿衣服,可他身上同樣是鮮紅的。
原本用紅色油漆寫着字變成了一點點凸起,有什麼一塊一塊的東西貼在上面。
他手裡握着一把刀。好像並沒有看到我下來,反手割下自己胳膊上的肉,貼在寫好的字上,鮮紅的血涌出,卻與他身上的油漆混合在了一起,分不清什麼是血,什麼纔是油漆,空氣中卻只瀰漫着濃濃的油漆味。
我瞬間知道白水所說的";報仇";和命都不要是怎麼回事了。
警察舉着槍靠近,但面對一個瘋狂得可以割下肉,還沾點油漆染色的人。死根本就成不了什麼威脅。
外圍交警已經將整條路給封了,可附近窗臺上都趴滿了人,這是怎麼都控制不住的。
我突然感覺到心累,也明白爲什麼瞎婆子要將那麼幸福的一家三口折騰成這樣了,一旦最重要的兩個去了。另一個會瘋得入魔吧。
面對慢慢的朝我走來的警察,我突然看到了人行道對面孟婆又再次出現,她依舊一身黑衣,但這次手裡卻捧着一個碗,一個以前我裝陰魂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