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傾歡耽擱的久了一些,待她回來的時候,小公主和阿哥們已經向皇后祝過壽。於是,她便領着妃嬪們一併向帝后敬酒,忍住了方纔的心酸,把眼淚嚥下去。即便福惠心裡恨她,她也不想急在這個時候解釋什麼。
“這裡風景如畫,繁花似錦,又有絲竹管絃助興,歌舞婢的技藝亦是極佳的。難爲貴妃這樣有心。”靜徽嚥下了酒,明黃色的緞帕拭了拭脣角,美滋滋衝着年傾歡微微一笑。“本宮甚慰,有貴妃分憂,當真是福氣。”
胤禛與皇后坐的較近,此時不免握住皇后的手:“你身子一直不好,朕希望你有更多的時間靜養,故而令貴妃代你操持六宮諸事。今兒瞧着你氣色好了些。”後面的話,胤禛沒有說下去,倒不是他信不過年貴妃,只是想看她的態度。
“臣妾不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靜徽徐徐垂下眼瞼,讓睫毛遮住眼底的精光,嘴上淡淡道:“畢竟到了這個年紀,及不上貴妃身子好有精力。何況貴妃將六宮之事打點的井井有條,並無一絲紕漏。”
年傾歡將手中的酒樽擱下,饒是朝帝后一福:“臣妾得蒙皇上皇后隆恩,才能協理六宮諸事。雖然殫精竭慮,生恐差池,卻無奈汲深綆短,到底不及皇后娘娘萬一。既然如今皇后娘娘鳳體安康,那臣妾自當好好協助娘娘,繼續爲皇上與皇后分憂。”
“你……”胤禛隱隱覺得胸口有些不適,語調不免沉了些:“你能這麼想,自然是極好的。這段日子,後宮算的太平,朕知曉皆是你的功勞。如此倒也好,你便能多一些自己的時間。朕瞧着你近來也是消瘦了些。”
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年傾歡明眸善睞,滿是繾綣笑意:“多些皇上記掛,臣妾無妨。”
從她的眼中,胤禛找不到絲毫的怨怒之色,甚至連一點點的不滿都捕捉不到。究竟是她真的能爲自己着想,識大體。還是她掩飾的太好太好,不似從前那般愛拈酸。無論是哪一樣,胤禛的心裡都不安寧。其實他明白,真正讓他放不下心的始終是年家。舉起酒樽,胤禛御醫與年貴妃同飲一杯。
樂凝極爲有眼色,趕忙斟滿了酒,爲貴妃奉上酒樽。
這才與他四目相對,目光裡滿滿都是溫暖的笑意,旁若無人。年傾歡只是在想,倘若用自己的一腔真情,能換來他的半點信任,那麼即便是保不住自己的貴妃之位,能保全膝下兩位阿哥,也值了。“多謝皇上。”
一飲而盡,酒是什麼滋味的,年傾歡喝不出,心裡的苦,早已經濃郁到不行。
“不好了,不好了……”九阿哥的乳母淑惠慌慌張張的朝着朗吟閣奔過來,還未到閣前,就被御前侍衛攔住。
“豈有此理,你亂吼什麼?今兒是什麼日子你心裡沒譜麼?這話回頭要是讓皇后娘娘聽見了,還不扭了你送去慎刑司發落!”
乳母知道侍衛是好心提醒,可依舊慌張的不行:“九阿哥……卡住了,九阿哥卡住了!別攔着我,我要見貴妃娘娘。”
“九阿哥卡住了?”侍衛雖然摸不着頭腦,但是顯然知道此事不好。連忙吩咐身邊的手下:“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去知會蘇公公。”
胤禛依舊覺得胸口悶悶的不太痛快,又聞樓下吵吵嚷嚷的不知所爲何事,不免悶氣。“蘇培盛,下頭是怎麼回事兒?”
蘇培盛青着臉疾步走上前來:“啓稟皇上,是九阿哥的乳母淑惠,慌慌張張的前來稟告,說是九阿哥卡住了。”
“什麼?”年傾歡登時站了起來:“好端端的,怎麼會卡住?”想着皇上與皇后均在,年傾歡連忙近前福道:“皇上,福沛還小,卡住了不是小事,臣妾趕緊去瞧一瞧。”
“朕與你同去。”胤禛也心繫九阿哥,少不得道:“宋院判隨行而來,蘇培盛你去知會一聲。有御醫在,總是能安心一些。”
皇上都着急了,身爲皇后,靜徽當然不能置之不理:“皇上,臣妾也一併去瞧瞧吧。來了圓明園,幾位阿哥和公主都歇在一處。臣妾若是不去,豈能安心。”
“也好。”胤禛未免跟着的人多,手忙腳亂,便吩咐了一句:“熹妃,你領着衆人在此候着,不必跟着前往。”
雁菡正擔心九阿哥的安危,不想皇上忽然叮囑一句,令她在衆人面前得臉,頓時受寵若驚的紅了臉。“臣妾遵旨。”
李懷萍佯裝無謂的端起了手裡的酒樽,瞥了身邊的懋妃一眼。卻反而對安貴人道:“瞧見了吧,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與懋妃水火不容,刀光劍影,好處竟然落在旁人頭上了。上哪兒說理去。這熹妃還真是有兩下子,不聲不響就又得了皇上的喜歡。”
安笑然心裡頗爲不安:“姐姐,我是怕皇上對熹妃就從來都沒有放下過。她又是有皇子的人……”
“你說的也是。”李懷萍又瞥了懋妃一眼,碰巧懋妃正朝着她看過來。四目相對之時,彼此都盡情的宣泄着對對方的憎恨、厭惡,誰也沒有給誰好臉色瞧。
還是肖筱麗覺出了不對,忙喚了一聲姨母:“您說好好的,九阿哥怎麼會卡着?雖說九阿哥也已經開始添米湯、稀粥等膳食了,但畢竟還是還小,總不至於給他硬的東西吧?今兒的事兒,莫非是年貴妃娘娘以子博憐,不願交出手中的權利?”
宋代柔覺着沒有那麼簡單,道:“不願意交,方纔不也交了麼!”
“可貴妃未免也交的太痛快了吧!”肖筱麗抿了一口酒,語調更低了些:“只怕是一面博得皇上的好感,一面又玩起了別的手段。”
“不管你信不信,我總覺着貴妃不會如此。她把八阿哥九阿哥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緊。連謀權帝位都不敢,又豈會爲了後宮的權勢而讓自己的孩兒犯險。筱麗,我知你對貴妃有心結,但我畢竟是做過額孃的人,額娘對自己孩子的那份心意,只怕不是區區帝位就能及得上的。怕就怕這裡面另有文章。”
姨母這樣說了,肖筱麗也就不多話,繼續斟酒繼續抿,反正這裡的人,也不會感同身受的爲貴妃的孩子擔憂。當然,她們更不會爲皇后的華誕而感到愉悅。
“怎樣了?”年傾歡來的時候,微微有些詫異,原因很簡單,宋青已經站在裡頭了。
自然,宋青也瞧出了她的擔憂,連忙道:“啓稟皇上、貴妃娘娘,九阿哥已經沒事兒了。方纔微臣瞧見乳母急匆匆的前往朗吟閣,便得知出了事情,遂未經皇上下旨就自行過來。還望皇上恕罪。”
“若非你來的及時,後果不堪設想。你也是救人心切,何罪之有!”胤禛快步上前,見九阿哥的紫紅的臉蛋上,還掛滿了晶瑩的淚珠,不免心疼。“你們是怎麼伺候的,好端端的,就阿哥怎麼會卡住?都不會照顧主子麼?若非今日是皇后華誕,朕便吩咐將你們一個一個亂棍打死。”
“皇上息怒啊。”侍奉九阿哥的奴才跪了一地。
年傾歡緊着問乳母淑惠:“好端端的,你們給九阿哥進了什麼?何以會卡住。”
淑惠哭紅了眼睛,委屈不已:“娘娘恕罪啊,並非是奴婢斗膽給九阿哥進了什麼。而是……方纔八阿哥逗弄九阿哥玩的時候,將一顆梅子塞進了九阿哥的口中。奴婢一時疏忽,不曾發覺,發覺的時候,九阿哥已經卡住了。”
“胡鬧!”胤禛龍顏震怒:“好端端的,是誰給八阿哥了梅子?即便如此,你們看顧小阿哥怎麼能不上心。”這一怒,胤禛只覺得胸口更沉,如同一座大山壓在身上。
靜徽瞧着皇帝臉色不好,又得聞提及了八阿哥,少不得寬慰皇上:“皇上息怒,雖然此事非同小可,但福沛畢竟平安無事了。臣妾心想,必然是八阿哥年幼,想着有什麼好東西都能和自己的親兄弟分享,纔會這麼做的。想來瞧見福沛卡住了,福惠也嚇壞了。不如,讓臣妾先去安慰安慰他?”
“也好。”略微頷首,胤禛便使了眼色給蘇培盛。蘇培盛自然是隨着皇后一併去了。
年傾歡腦子很亂,心裡也只是痛,她甚至想不明白這件事到底和皇后有沒有關係,是巧合還是蓄意安排,她僅僅是希望福沛沒事。輕輕的用絲絹抹去他小臉上的淚珠,年傾歡問宋青:“何以九阿哥還不醒?”
“娘娘放心,九阿哥是卡住了東西,一時的氣迷。睡一小會兒便沒事了。微臣自會開方子爲九阿哥調養。”宋青還是擔心皇帝有所察覺,故而態度始終恭敬。
“皇上。”年傾歡感覺到胤禛搭在她肩上的手還帶着溫熱,少不得順勢依在肩上:“福沛沒事就好,福惠這麼小,必然是無心的。臣妾以爲,今日是皇后娘娘的華誕,還是給娘娘慶祝要緊,不妨大事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