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熹妃還是裕嬪,都覺得懋妃今日對年貴妃的態度與以往不同。縱然她們兩個都沒有多嘴多舌,可誰心裡都覺得不舒服。
耿幼枝甚至覺得,懋妃是爲了自己的侄女能夠上位,不惜與貴妃反目。這麼多年的姐妹情分,不過是彼時懋妃需要貴妃的庇護,當下,需要的則是自己的至親取貴妃而代之罷了。“臣妾也嚐了糕點,到此時也沒覺着哪裡不適,未必就是糕點惹的禍。宋院判還是查清楚爲好。”
眼尾的涼光劃過裕嬪的臉龐,雁菡是憋了一肚子的話說不出口。“此事總是得從長計議,再沒有旁的了。”
“找到了。”宋青的聲音完全聽不出一點喜悅,只是很平淡的敘述着一件事而已。“是這白糖糕上面,沾了一些藥。除此之外,那豌豆皇上似乎也有一點,但分量很少,根本不會致人暈厥。”
宋代柔不免震驚,詫異的看着裕嬪:“本宮記得,白糖糕年貴妃娘娘與裕嬪皆進了一些,怎麼偏偏是筱麗吃就暈厥了。難不成……”
“回懋妃娘娘的話,白糖糕並非所有都沾上了藥,微臣仔細查驗過,發覺只有碟子一邊的兩三塊上有藥粉。想必是宜嬪吃着了有藥的,而貴妃娘娘與裕嬪則進了沒有藥的。”
雁菡聽得清楚,卻不得不再重複一遍:“宋院判是說,這藥粉是灑在糕點上的,而非混進麪粉裡做成了糕點!”
“正是。”宋青到:“藥粉灑在白糖糕上,皆因都是白色,並不容易察覺。且只有表面上一層有藥粉,底下的糕點絲毫沒有沾上。由此可見,這藥粉是才散上去不久。甚至有可能是……在吃的同時被撒上了藥粉。”
宋代柔的臉色登時陰沉下去:“豈有此理,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人做這樣的事情?當時殿上貴妃娘娘、裕嬪妹妹同我和筱麗在說話,也唯有我們幾人接觸過這些糕點,衆目睽睽之下,誰還能動手腳,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顯然是有話外之音,年傾歡聽明白了宋代柔的疑心,故而道:“白糖糕是宜嬪親手端上來,奉於本宮與裕嬪。當時本宮手裡尚且還有別的糕點,於是裕嬪最先食了一塊。過了一會兒,本宮才籤起白糖糕用了些。但宜嬪一直都沒有動過那糕點。”
耿幼枝猛然想起來什麼,心中一凜,隱隱覺得這事,像是朝着自己來的而非貴妃。她正想着怎麼說才能讓懋妃不要起疑,卻忽然覺得脖頸一疼,一雙手猛然伸了過來,緊緊的將她扼住。
“是你。”宋代柔猛的想起來,就已經按耐不住的鉗住了裕嬪的脖頸。“白糖糕一直放在你近側,你用的最多。且豌豆黃端上來的時候,你的白糖糕還掉落一塊。於是那些藥粉便灑在了豌豆黃上輕微少許。而你掉落那一塊糕點的目的,就是要引起筱麗的注意,讓她吃下去,裕嬪,本宮今日沒有請你過來,你爲何一臉焦急的趕到本宮宮中,又爲何要對筱麗下此毒手?本宮與筱麗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
“姐姐切莫激動。”年傾歡雖然不信是裕嬪所爲,卻也想不出懋妃有什麼理由陷害裕嬪,心裡有些惆悵。“此事還沒有查明,姐姐請不要急着下結論。此藥既然沒有毒,宜嬪必然能安然無恙,其餘的事情咱們不妨慢慢說。”
宋代柔心裡的確是想着給年貴妃這個面子,只是慍怒難消,臉色也很是不好看。“妹妹,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此人這樣用藥,明顯是爲了威勢唬人,以示警告,雖然造成的後果不嚴重,可也是故意叫人難堪。我又怎麼能就這樣憑白的忍下這口氣?”說到這裡的時候,她憤恨的剜了裕嬪一眼:“本宮只希望裕嬪一人做事一人當,給本宮一個說法。”
耿幼枝沒有做過,當然不願意就這麼承認:“懋妃所言,不過均是您的猜測罷了,有什麼證據說明就是臣妾所爲。何況臣妾前來此處,不過是因爲九阿哥哭鬧不止,臣妾怕貴妃不知情特來相告罷了。又怎麼知道懋妃今日設宴款待年貴妃?純屬巧合,怎麼見得就是我下了藥。再者,宜嬪入宮以來,是得寵,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從來都是安分守己,不爭聖寵的度日,旁人不知道,難道懋妃您也不知道麼?”
“事發突然,未必就是如此。”雁菡也幫着裕嬪說話:“懋妃姐姐還是不要動氣,不如將此事查明白再說。”
“好。”宋代柔等的就是這句話:“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筱麗再不濟,也是皇上的宜嬪。”轉首對上年貴妃的眸子,宋代柔略有遲疑,卻還是開口:“妹妹,我必得將此事稟明皇上,請皇上爲筱麗主持公道,不知你是否爲難?”
年傾歡明白懋妃的擔憂,也感覺到她對自己有所懷疑,故而平靜點頭。“姐姐這麼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多謝你體諒。”宋代柔沉了一口氣在胸:“憐蕾,着人去請皇上過來。這裡不要收拾,等皇上來親自一觀。”
嬌子急匆匆的從內寢走出來,臉上帶着笑意:“懋妃娘娘,宜嬪醒了。”
“醒了?”宋代柔聞言一喜:“我去瞧瞧她。”
年傾歡略微點頭,並沒有隨着同去。她想這個時候,宜嬪一定有許多話要對懋妃說。輕輕的閉上眼睛,將今日整件事情仔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隱隱覺出了這些事情,並非是偶然,也並非是巧合,而是有人安排好了一切,其餘的人稀裡糊塗的就只好亦步亦趨的掉進她設計的陷阱。
“娘娘,今日的事情,並不是懋妃口中所言那樣。”耿幼枝有些哽咽,但這時候不說,她只怕自己也沒有機會再說了。“臣妾偶然得知,宜嬪讓人從御藥房偷偷拿了些不好的藥材,譬如洋金花,都是對您的心悸症有極大影響的藥。且從頭到尾,宜嬪都做的十分嚴密,臣妾聽聞,光是打賞那些奴才的銀子,就已經夠她半年的分例銀子。”
雁菡聽她這麼說,不免嗤笑:“倘若真的做的十分嚴密,又怎麼會讓咱們知道?”
“什麼?”耿幼枝大驚:“你也知道了此事?”
點一下頭,雁菡道:“我想我們應該是差不多時間知道的這件事。我主要是覺得蹊蹺,懋妃宴請年貴妃之事,並不曾對外宣揚,而正在這個時候有人暗中將這樣歹毒的心思讓我知道,其中必然有詐。我原本不打算來,只是想着要不要想個法子,讓貴妃有所防範,就聽說你已經迫不及待的趕過來了,我擔心事情有變,就只好也跟着來了。”
“可是現在怎麼辦?”耿幼枝愁容滿面的與熹妃對視:“我先前已經錯了,現下不能再錯了。倘若皇上知道此事,必然會覺得我是故意針對宜嬪,故意爭寵。我自己倒是不要緊,反正皇上從來不寵愛我,可弘晝怎麼辦?皇后現在一定巴不得我死……”
看着裕嬪着急的樣子,年傾歡的心反而靜了下來。懋妃的心思,她是真的猜不透。但是倘若一切都是宜嬪所爲,那宜嬪一定不是衝着裕嬪去的。“這你倒不必擔心,方纔嬌子不是已經說了,宜嬪醒了。宜嬪既然醒了,這件事便會就此打住,她不會讓皇上知道這些事。”
耿幼枝將信將疑,正要爲貴妃這是爲什麼,就聽見懋嬪的聲音由遠及近。
“對不住幾位了,筱麗才醒,我得吩咐人給她熬藥,在側照顧她,今日的事情就這麼過去得了。還望貴妃不要介意我招待不週,改日等筱麗好些了,我們再請貴妃共進晚膳。”宋代柔一口一個貴妃,再不是從前那樣妹妹、妹妹,喚的那麼親熱了。“那臣妾恭送貴妃娘娘。”
平日裡,她從不給貴妃請安,而這會兒去疏離的福了福身。
“姐姐好好照顧筱麗吧。”年傾歡也不多言,她知道無論肖氏做什麼,懋妃都會無條件的支持她。若此,再說什麼也都沒有意義。
“姐姐今天受驚了,不如早些回宮歇着。”雁菡對耿幼枝道:“其餘的事情別多想,懋妃到底是咱們多年的姐妹,必不會秋後算賬。何況此事與姐姐根本無關。”
“多謝貴妃娘娘、熹妃娘娘信任臣妾。”耿幼枝還是心裡有些不寧。
“無妨,你回去歇着吧。”年傾歡也寬慰了一句。兩個人一併送她離開,她才問熹妃道:“你想說什麼?”
雁菡陪同年貴妃走在宮道上,平和道:“這一步棋,人家走的極好,既能讓懋妃相信,是咱們聯手謀算了她,又能顯示她大度,根本就不在意這樣的傷害。人前人後,她是做足了好人,還給了裕嬪一個教訓,叫她不要再無端的替貴妃您出頭。若非臣妾顧慮的深,只怕也要中了她的全套。娘娘,其實臣妾只想說一句,這宜嬪,一定是效忠於皇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