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補完

失蹤(補完)

舒老師在臺上說着開學的注意事項,石小川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目光有好幾次停留在自己身上,難道是昨天在圖書館睡着了被人發現告訴給了舒老師?想到這,他有些着急的擡起頭看着舒老師,一接觸到他的目光,舒老師立刻把眼睛移開,他想,完了,這個工作肯定泡湯了。烽.火.中.文.網

因爲一直在胡思亂想,以至於石小川根本沒有注意班上的同學,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一堂交流課已經快要結束了。舒老師走到他身邊,輕輕咳了一聲,彎下腰問:“昨晚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吧?”

石小川下意識的輕輕搖頭,舒老師扶了扶滑下來的眼鏡,“那就好,那就好,好好做,這工作還是不錯的。”這段詭異的對話讓石小川明白,他昨晚的失職並沒有讓舒老師知道,也就是說,這工作他可以繼續做下去。

石小川低着頭,把手伸進抽屜裡,逮住那條正在他的課桌書堆裡鑽來鑽去,發出細微響聲的小白蛇,他可不希望引起周圍同學的注意。

小白順着他的手指爬到他的手腕上,鑽入他的長袖襯衫裡。

這件衣服是石小川表兄穿舊了的衣服,大了許多,穿上身鬆垮垮的,袖口拖到了手指尖,石小川只好把下襬扎進褲子裡,袖子捲起來,現在要藏住這條死活要跟着他到教室來又不願意呆在盒子裡的小白蛇,只好把袖子放下來。

他昨天晚上和小白慪氣,一直沒理它,可這種堅持只維持了一個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屁顛屁顛爬過來的小白,跟他撒嬌要食物的時候,他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暫時忘記了,雖然經過了一個晚上,下面那個地方還是很痛。

他摸了摸小白的涼涼的細長身體,悄悄地打量着教室裡的人。

教室裡並不喧鬧,大家還處於互相熟悉的過程,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閒聊,石小川有些羨慕得看着那些自來熟的同學,他們滔滔不絕的聊着男生間感興趣的話題,或者僅僅是無意義的互相打鬧。

他融入不了這種氛圍,石小川感覺到了這一點,有些沮喪,他不知道那些男生喜歡什麼,流行什麼,他們談論的話題,他插不進去。

一個男生用肘部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嗨,怎麼都沒見你說話?”這是個瘦猴精一樣的男生,只看見他滿教室的嚷嚷,和石小川一樣瘦小的身體,精力充沛得簡直好像是七八個石小川疊加在他身上,他剛剛在教室瘋跑了一圈,和每個人都搭了下話,終於找上了坐在角落的石小川這個漏網之魚。

石小川有些愣愣的看着他,“要說什麼?”

瘦猴子男生抓了抓頭髮,“隨便什麼都可以啊,比如你叫什麼名字,你家在哪,你原來在哪個學校上學,你喜歡什麼等等等等。”

“我叫石小川,家住靈山鎮,原來在靈山中學初中部唸書,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石小川快速地回答了一遍男生提出來的問題。

那男生瞠目結舌的看着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們,好久沒看到你這麼實誠的人了。這樣是不行滴,以後就由我張果來改造你!”

他跑回自己的座位,把上面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掃,全扔進了書包裡,然後蹦跳着來到石小川前面那個位置,和那個人說了幾句之後,順利地換到了座位。

石小川不明白,一個人的活動能力怎麼會這麼強,這纔多久啊,他已經和人稱兄道弟,一副大家好哥們感情深這點小事就幫個忙的樣子,前面那個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生居然就真的同意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張果以前那個座位視野更好,周圍的人也更活躍。

張果賊兮兮地說,“你知道這個學校的傳說吧?”

石小川搖搖頭,他以前很少和人說話,要說知道什麼傳說、秘聞,那還真的談不上。

張果一臉深沉的搖搖頭,“哎,我們這學校傳說可多了。”

石小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也只有靈山鎮上的人才知道,原本我媽是怎麼也不願意讓我讀這所學校的,不過我硬要來了,我家條件也不太好,這裡離得近,不用住學校,省好多錢,對了,這裡食堂的飯菜很好吃,和其他學校那豬食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石小川滿臉黑線的聽着張果東拉西扯,他的思維跳躍度實在太大了,看着張果在那流着口水說着餐廳裡面自己喜歡的小吃、飯菜,他覺得如果不打斷他的話,估計他會一直把食堂裡面所有的菜色都點評一次。

張果壓低聲音,湊到石小川跟前,“聽說這所學校裡有那個——”

“那個?”石小川不解的重複。

“哎,就是那個——”張果咬牙,“我說了你可別笑,我以前和別人說的時候,好多人都笑我,就是鬼!”

石小川心裡一驚,不由得回憶起和石松在一起時候遇到的各種神神道道的事,還有他離開靈山鎮之前,石辰他們莫名其妙的昏迷和清醒。他想來想,“這種說法總得有個來由吧?”

“誰知道什麼來由!”張果看到石小川沒有露出嘲笑的表情,深感欣慰,“我聽說尤其是學校的圖書館,經常發生奇怪的事,這都是我在這學校畢業的哥們兒和我說的,他們都讓我別去圖書館,那地方太寒磣人了。”

石小川想笑,這種校園傳說,絕大部分學校都有,經過歷任學生繪聲繪色的描述,添油加醋的敘說,什麼離奇的傳聞,悽美的傳說,恐怖的故事都有,雖然心裡是這麼想,但是看着張果認真的眼神,再回想起自己在圖書館做的那個噩夢,石小川莫名的覺得這個秋老虎肆虐的午後,身上卻一陣寒意。烽~火~中~文~網

上課鈴終於在東拉西扯中響起了。

張果蹦躂回了自己的座位,回頭衝着石小川擠眉弄眼的做鬼臉。

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人,這個人讓還有些吵鬧的學生立刻安靜了下來。

教室裡鴉雀無聲。

這個一臉疲倦,瘦弱蒼白的男人,手裡拿着本書,踩着遲滯的步子慢慢地走到講臺上。

這麼出色、這麼好看的人,石小川當然記得他——就是自己來學校的路上遇到的那個男人,不過情況有些奇怪吧。

石小川微微皺着眉頭聽那個男人在講臺上自我介紹,他的聲音很輕,涼涼的,帶着一絲纏綿之意,“我姓佘,佘君寒。”

也許是自己的錯覺,剛剛這個男人出現的瞬間,本來被秋陽照得熱烘烘,連空氣中都充滿活力的教室,變得昏暗萎靡,就好像被吸走了精氣的花朵。

但是看看周圍的同學,他們並沒有絲毫異樣,所有人都安靜地、專注地看着他,男生被他的氣勢折服,女生則被他的外貌迷住,這個老師一下子俘獲了所有學生的心。

窗外傳來秋蟬有氣無力的聲音,它們正在唱着最後的輓歌。石小川摸着小白蛇細長的身體,它有些躁動不安,正繞着他的手腕不停地打轉。

他悄悄地把袖子掀開一點,擔心的看着眼前這一幕,他從來沒見過小白像現在這樣,它小小的黑玉般的眼睛與自己對視着。愛書者小說網?

石小川看到小白甩了甩尾巴,蛇信吞吐,若有似無地碰觸着自己的手心,有些輕微的麻癢,然後就看到小白想從他身上爬下來。

石小川趕緊一把抓住小白蛇的細長的身體,現在正在上課,它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在教室裡晃來晃去,很容易被人發現的,肯定會被人抓住玩死或直接砸在地上摔死的。

他想起救小白蛇時候的慘狀,就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小白在教室裡爬走,他一把捏住使勁掙扎個不停地小白,一邊緊張地左右看看,還好,周圍的同學都被講臺上的帥哥老師吸引住,沒人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

他擡起頭看着黑板,這個姓佘的老師,不但長得好看,聲音好聽,上課也不錯,有條有理,深入淺出,一手漂亮的粉筆字更是可以印在書上當樣板。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石小川就是不敢看他,寧肯死死地盯着黑板,也絕對不看那個老師一眼,只不過偶爾的時候,佘老師目光掃過全班,落在他身上,他就會全身起雞皮疙瘩,手中抓着的小白更是會突然間拼命扭動起來。

石小川莫名的認定,這個老師他不喜歡。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堂課在佘老師如沐春風的講解下完全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而石小川卻又度日如年的感覺,他坐立不安的等待着下課鈴聲響起。

當下課時間終於到了的時候,他鬆了口氣,不顧身後張果的大呼小叫,轉身就往廁所衝去,他鑽入廁所,鎖上格子間的門,把小白癱軟的身體放在掌心。

細長的身體像軟麪條一樣揉成一團,石小川眼眶一紅,他剛纔太緊張,手心裡直冒汗,有些抓不穩小白滑溜的身體,偏偏小白還掙扎個不停,他不自覺手勁就大了點,等到發覺的時候,小白已經被他捏得快半死不活了。愛書者小說網?

這個巨大的反差讓他木然的站在那兒,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一切都改變了。

他像個笨蛋一樣,親手害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他捧着小白,蹲在角落裡,淚水一滴滴落下。

突然,他感到手心裡小白的屍體有了些動靜,睜大淚眼模糊的眼睛,緊張地看着小白的“屍體”,他的感覺沒有錯,小白真的動了,它軟麪條一樣的身體盤了起來,高昂着頭。

石小川壓低着聲音,又哭又笑,擦乾臉上的淚水,小白醒過來之後,和他親熱的玩了一會兒之後,沿着牆往牆上那個小窗戶爬去。

廁所的門被大力敲擊着,嚇了石小川一跳,看來是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了,他裝模作樣的衝了沖水,趕緊打開門,就看到石辰站在那兒,伸直腳正打算繼續踢這道脆弱的門。

他在看到石小川的時候,隱約鬆了口氣,接着滿臉不耐煩地說,“你在廁所裡幹嗎?上課鈴都響很久了。”

石小川低着頭,他剛纔只顧着擔心小白去了,確實完全沒有注意到上課鈴響,他看着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石辰,難道他去找自己了嗎?他心裡有個隱約的想法,但是又覺得荒誕而不可思議,毫無疑問石小川是個很敏感的人,他能夠輕易察覺到他人對自己的惡意和善意,而現在,他從石辰身上,感覺到了真誠的關心。

那他以前又爲什麼喜歡帶頭欺負自己呢?

這種扭曲而又複雜的情感和心理,石小川無法理解,就好像他永遠無法猜透自己父母之間的關係。

石爸爸愛着石媽媽,石媽媽也愛着石爸爸,但是他們又互相猜忌,互相指責對方,眼裡揉不下一點沙子。

石爸爸連石媽媽多看其他男人一眼,多與其他男人說一句話,都要陰沉着臉半天,回家就藉故大發脾氣,但是他永遠不會把自己發脾氣的真正原因說出來,而石媽媽並不是不懂石爸爸的心思,但是她就是要故意到外面與人大肆說着葷話,甚至偶爾還動動手腳,比如捏一把街上年輕漢子的胸之類的,看到石爸爸生氣,她就笑嘻嘻的把手收回來,但是眼神卻絲毫不露怯,就好像在挑釁一樣,而石爸爸在這個時候,儘管臉色發青,卻不知爲何,在外面依然保持着沉默。

石小川覺得他的父母就是在互相折磨,而折磨的根源也許就在他。

所以他才那麼小心翼翼的生活,儘量縮減自己的存在感,拼命地念書,天天做夢都是自己長大,能夠獨立生活的樣子,睜開眼卻還是要面對現實中的一切。

一切都有因有果,如果自己纔是這個因,那麼,結成的苦果卻由所有人一起承擔,這是他欠了父母的。

他想離開靈山鎮的根本原因在這裡,如果自己的離開能夠讓父母之間的關係緩和,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是自己的身體其實並不適合遠行,那是半自尋死路的行爲,雖然他想讓一切好轉,卻並不想爲此付出生命的代價,所以他纔會主動去找靈山鎮中學的校長,請他出面說服石爸爸繼續讓他上學,而自己則到學校寄宿,一舉兩得。

也許是生存的本能,也許是天性,或者僅僅因爲他內心的倔強,他想活着,不管如何艱難。

缺了大半節課,被課任老師報告到班導師那兒,石小川站在舒老師面前,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在廁所裡發呆的行爲,只能低着頭挨訓,倒是石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說石小川是回宿舍拿藥去了,舒老師推了推眼鏡,狹長的臉繃得死緊,一臉嚴肅地說下不爲例,然後揮揮手讓他們走了。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石辰回過頭看了走在身邊的石小川一眼,問:“你還是要去圖書館?”

石小川點點頭,他不可能因爲一些傳言就放棄這個勤工儉學的機會。

石辰也沒再說什麼,也許是知道說什麼也沒用,只是明顯有些生氣的往前急衝衝地走了,石小川嘆了口氣,拐向另一條路。

晚上的圖書館依舊沒什麼人,白天的熱鬧與晚上的安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今天的萍姨比昨天好像更加憔悴,蠟黃的皮膚裹在枯瘦的臉上,就好像一具蒙着皮的骷髏,石小川每次看到她都覺得大概圖書館那些可怕的傳說,十有□都來自於萍姨——她站在那兒就挺有恐怖氛圍了。

今天萍姨沒有提前走,她一邊整理着書籍一邊怨恨地說,不知道是誰告密,說她把工作留給學生自己卻提前下班,捱了訓不說還扣了獎金,說完這話,她用無神暗淡的眼睛懷疑地盯着石小川。

石小川知道這種事情想要消除懷疑和心結很難,也就懶得去辯解什麼,他鎮定地回視着萍姨,萍姨匆匆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受不住壓力似地,回過頭又碎碎念去了。

石小川聽不懂她明顯不是本地口音的家鄉話,嘰裡咕嚕的,語速卻又極快,偶爾一兩個似曾相識的音節一閃而過,還沒等弄明白意思,又淹沒在其後完全不明所以的發音中。

在這種枯燥的環境中,終於快等到下班的時候,石小川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時針快指向九點整。

就在秒針到達九點的時候,一陣“呲呲”聲從頭頂傳來,石小川擡起頭,看到天花板上的燈一閃一閃,好像接觸不良電壓不穩似地,“喀嚓”一聲,燈管終於燒壞了,室內頓時一片漆黑,裡面傳來了兩聲驚叫。

過了一會兒之後,燈又亮了,只是原本坐在辦公桌後的石小川和萍姨已經不見人影——他們憑空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