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復仇

23、復仇

?23、復仇?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石小川在前面走着,小孩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乍看上去,倒有點像想偷跑出去玩的兄長被父母強迫着讓其照顧年幼的弟弟,滿臉的不情不願。?

這邊石小川打算把小孩送回派出所去,不管他到底是人還是妖怪,至少他現在看起來還是個軟弱無力的孩童。?

其實私心裡來說,想把小孩送到派出所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如果小孩要做什麼壞事的話,大概在那裡能稍微收斂點,石小川有些不確定地想。?

他不知道現在看起來弱小的小孩到底有多強大的能力,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些什麼,只是從他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出來,他一直在靈山鎮徘徊絕對是有目的的。?

而且這個目的,也許對於靈山鎮,對於石家來說是一件禍事,然而目前又沒有明顯的跡象,他也只是根據一些模模糊糊的傳言和信息做出了一些判斷和猜測,做不得準。?

如果他真的對石家,對靈山鎮懷有很深厚的感情,也許他會緊緊盯着小孩防止他做出什麼不可測的事情。?

但是,石小川擡起頭,看着旁邊林立的商店招牌,街道有些坑窪,幾年前修的路已經有些破了,正打算整修,旁邊樹木枝繁葉茂,雖是深秋,但是樹葉兒卻還是綠得發亮,好像塗上了一層油。?

在這麼蕭瑟的季節裡,這些樹卻還這麼鼓譟着,看上去很有些怪異的感覺,也許是他想多了,石小川搖搖頭。?

他不太在乎石家到底會怎樣,在他看來,石家也是個被重重的秘密包圍的地方,總帶着讓人看不透的迷霧。?

路上,有幾個孩子嘻嘻鬧鬧的跑過來,石小川看到有一陣沒見的石小山穿着套運動服跟在那羣人後面,前面那幾個人是鎮上有名的“打流的”。?

打流的,也是他們那兒的土話,意思就是小流氓,不務正業的年輕人,總之,就是讓人看着不順眼,看不起又有些怕的那一類人。?

石小川皺着眉,看着石小山從褲兜裡拿出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笑嘻嘻地把煙盒裡的煙一根根的發給身邊那羣“哥們兒”,一羣十幾歲的少年就這麼躲在一個角落裡,使勁的吞雲吐霧。?

他走過去,輕聲喊了一句,“石小山!你在做什麼?”?

石小山被這句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把手裡的煙扔在了地上,用腳碾熄,擡起頭卻看到是自己那個讓人看不順眼的大哥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

周圍傳來一陣鬨笑聲,旁邊那幾個同伴起鬨似地嘲笑着他剛纔那膽怯的動作,石小山惱羞成怒地瞪了石小川一眼,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

石小川走過去,安靜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回去,我就告訴媽媽。”?

一聽這句話,石小山頓時跳了起來,揚起拳頭對着石小川揮了揮,“你找打嗎?”?

光聽他的語氣,石小川就知道,石小山並沒有開玩笑,如果自己再不走開的話,也許那拳頭真的會砸在自己身上,但是——不管怎麼說,血濃於水,既然看到了,他就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石小山這麼和那羣“打流的”混在一起,以後成爲街上的小混混。?

其實石小山並不壞,他現在變成這樣,和家裡面那種異常的氣氛也有關係,正因爲如此,石小川才覺得,自己對他有責任。?

在他還沒有懂事,還只知道拉着自己的手,跟在自己後面,含含糊糊地喊着“咯咯,咯咯”的時候,他曾經發誓,要永遠保護這個弟弟。?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看到自己當做沒看到,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着自己惡言相向的??

如果人永遠不要長大該多好??

那麼,石小山會永遠是自己那個乖巧可愛的弟弟,那個爲了維護他會和小朋友打架的弟弟,而不是現在這個站在那兒,手插在褲袋裡,吊兒郎當的少年。?

石小川嘆了口氣,“就算你打我,我也會告訴媽媽,你現在跟不跟我回去?”他瞧了瞧旁邊那幾個染着枯黃頭髮,流裡流氣的年輕人,“他們是你朋友?你敢把他們領回去給媽媽看?石小山,幾天沒見你,你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這句話很明顯惹怒了旁邊那幾個人,本來在旁觀的幾個人,也開始罵罵咧咧,不停地污言穢語吐出來,都不帶重複的,石小川就那麼不動聲色的聽着,既不生氣,也不對罵,只是一直看着石小山。?

被他看得不安的動來動去的石小山終於忍不住,“走就走,滾啦,我都走了,你還不滾!”?

這種退讓很明顯讓那幾個混混很不滿意,他們大聲的喊着,笑話着石小山,讓年少氣盛的石小山臉漲得通紅,石小山扭過頭就又瞪着石小川。?

石小川用那雙黑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石小山被自己哥哥的眼睛看得全身發涼,本來發熱的腦子終於清醒了點。?

石小川看着石小山慢慢走遠,消失在街那頭,然後回過頭,微微帶着笑,對着那幾個大聲嘲笑石小山和辱罵石小川的混混說,“別再找我弟弟,不然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我說到做到。”?

那些人被他那極其認真的表情弄得愣了愣,很快,他們發現自己居然被一個看起來瘦不伶仃的少年唬住,立刻火氣直冒,可這個時候,石小川已經走開了老遠。?

經過剛纔那件事,至少短期內,石小山不會和他們有什麼交集了,石小川瞭解自己的弟弟,那個倔強又愛面子的少年,這回落了面子,肯定會遠遠避開這羣人。?

這也正是剛纔石小川直接挑釁的目的。?

石小川突然想起來有一會兒沒留意到小孩了,剛纔只顧着專心解決這件事去了,他趕緊回過頭,就看到小孩站在不遠處的那棵粗大的槐樹下,他小小的身體還沒樹粗,站在那兒,就好像要被樹吞了似地。?

看上去很是可憐。?

石小川走過去,蹲下來,伸出手,“我們走吧。”他說。?

小孩默默地看着他,半天才把自己細小的手放在石小川的手心裡,石小川握住他的手,往街尾巴上的派出所走去。?

到了那兒,才發現,想把小孩送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爲派出所里人滿爲患,每個角落裡都塞滿了人。?

那個民警阿姨正滿臉堆笑地和幾個人在說着什麼,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急得要死。?

兩家的人在派出所對峙,爲了防止事態擴大,民警們把相關的人全帶到了派出所以便於控制情況,那邊的現場暫時封鎖了,不讓人進出,一方面是爲了保護現場,另外一方面,也是找個藉口疏散人羣。?

石家的人與張家來的老老少少怒目而視,石家這邊也來了不少撐場面的青壯年,這麼一對上,就很有些要械鬥的架勢。?

石小川牽着小孩站在門口,進退不得,把小孩留在這,要是真打起來,磕着碰着了怎麼辦??

他就這麼在門口猶豫着,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張果,那張臉上滿是掩蓋不住的殺氣和仇恨,死死地看着對面石家的那羣人,讓石小川心驚肉跳,那種神情,就好像他會立刻衝過去砍死對面那羣人爲自己的姐姐報仇一樣。?

但是很快,他又低下頭,再擡起頭,臉上那種刻骨的仇恨已經不太明顯了,不過石小川看着他發紅的眼眶,就知道,這並不是說,他已經不再恨了,而是那種仇恨已經深入內心,單靠着瞪眼已經是無法解決了。?

他怕張果會做出什麼傻事。?

他悄悄走過去,拉了拉張果的衣角,張果好像被驚住了一樣猛地回過頭,目光狠狠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仇人一樣,石小川都被他這種目光嚇了一跳。?

他的眼角發紅,眼裡充滿了血絲,看上去已經離瘋狂不遠。?

在看到是石小川之後,他呆了呆,終於冷靜了一點,石小川扯了扯他的衣服,指了指門外,張果點點頭,跟在他後面走了出去。?

從派出所出來,往右邊走上幾十米,那種密集的建築就消失不見了,漸漸稀疏的房屋表示,這已經脫離了鎮子。?

他們一前一後的走着,終於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石小川停了下來,張果站在他身邊,雙眼無神地看着已經收穫了的稻田,裡面剩下了一茬茬的收穫過的水稻留下的根。?

到了這裡,石小川看着張果,又覺得滿腹的安慰的話,沒有說出來的地方。?

西方人安慰人的時候,來來去去都是用一句話,“Iamsorryforyouloss”,而東方人則辭藻更爲多樣一些,卻還是不知道該選擇哪些話語才能表達出心中那種情緒。?

也許怎麼樣的話都太蒼白無力,言語永遠是二次加工的內心訊息。?

“別太傷心。”石小川想了半天,終於脫口而出了這麼一句話。?

張果看了他一眼之後,目光又遊移到了遠方,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石小川知道他也許連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都不太清楚,他只是聽到了這句話,但是腦子卻完全沒有接受,他現在還處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脫離出來。?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張果突然問:“石小川,你知道你們石家的那些傳言嗎?”?

石小川搖搖頭,“我不太清楚,我——我可能沒告訴過你,我以前在鎮上,他們都不太理我。”?

聽到這句話,張果終於回過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嗯,我今天聽了很多,以前我媽說了那些,就是我以前告訴你的那點,除了那些,原來還有好多事。”?

“還有些什麼?”石小川輕聲問。?

張果冷笑一聲,“多了,比如十五六年前,那場大旱災,他們說之所以那兩個村子之間發生了械鬥,就是因爲石家從中作梗,還有以前每年嫁進石家的新娘子,都會死幾個,後來這附近的人都知道這個事了,不肯把女兒嫁給姓石的,他們就只好到外面去騙去搶去買年輕女孩子回來。”?

他停了一下,調整了一下情緒,接着說,“當然了,這些年輕女孩子裡面,也死了一些,不過那也是很久前的事了,最近這些年都沒發生這種怪事,所以我媽——才同意我姐嫁過來的。”?

他握着拳頭,“沒想到,沒想到——”?

石小川走過去,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他的肩,“別想太多了,這些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這麼想,你姐——也回不來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讓石守禮陪我姐一條命,我姐死得這麼冤,和他絕對脫不了干係!”張果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石小川都可以感覺到他這話裡透出來的寒氣。?

這件事到最後也是個不了了之。?

石家爲了安撫張家的老老小小,從省城請來了著名的法醫,開棺驗屍,最後得出來的結論也是自然死亡,絕對不存在謀殺的可能,這麼來來回回的折騰,眼看着半個月也就過去了。?

石大全爲了息事寧人,掏了一大筆錢賠償給張家。?

在南方,石小川他們在的那個地方,撞死一個人也就賠個幾萬塊喪葬費,石大全一口氣掏出了二十萬的安撫費,這也算大手筆了,雖然相對於他的家產來說,也是九牛一毛。?

其實很多時候,人命真的不值錢,但是另外一些人眼裡,他們的親人卻是無價之寶,你給個幾十上百萬,也換不回那個人,所以張媽媽當時就把那筆錢砸在了來賠罪的石守禮臉上,讓他“帶着這臭錢滾回去”。?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件事漸漸平息了,連派出所的阿姨都放鬆了心情,街頭巷尾,大媽大嬸之間的那些閒話也說得差不多了。?

若不是傷及自身,人命也只不過是個談資而已!?

當最終的結論出來的時候,張果聽到那個消息也絲毫不動聲色,一臉早料到是這樣的表情,石小川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石家有錢有勢,以前出那麼多事都沒問題,這次,我姐的事肯定也就那樣了。”?

他果然預料對了。?

不過石小川卻覺得張果的行蹤越加詭秘,他時時刻刻地盯着張果,就怕他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眼看着這個學期已經過了期中,現在已經邁入了十一月份,秋末東初的季節,早上起來就看到草地上一片白色的寒霜。?

這天晚上,石小川就感覺到張果悄悄地爬下牀,穿上衣服,打開門溜了出去,他也緊跟着他走出了宿舍。?

就看到並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張果淡黑色的身影在前面忽隱忽現,他有些瑟縮的縮着頭,跑了起來,很快,就舒展開四肢,少年矯健敏捷的身體在夜色中好像一隻黑貓。?

石小川跟在他後面,看着他往鎮上那條路跑去。?

很快地,他們就來到了鎮上,石小川就看到張果往石大全家跑去。?

靈山鎮這裡民風還算淳樸,盜竊案都極少,所以各家各戶的防盜措施做得都很敷衍,就算是有錢人家,門上也就是簡簡單單一把鎖。?

也就是這樣,才讓張果抓住了機會,他輕而易舉的就撬開了門,手裡握着一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明晃晃的殺豬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