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諸葛亮爲劉備規劃的戰前準備工作,本就是雙管齊下、兩手都要硬的。
軍事上,甘寧那一手假裝輕敵冒進,製造一些鬥艦在渠江淺水戰場上騰挪不開、擱淺被俘的戲碼。再丟一堆不明真相的苦役犯划槳手死間給馮楷抓、故意散播假情報,誤導夏侯淵和賈詡決定移營。
外交上,劉備親自拉攏嚴顏,挑動嚴顏請示劉璋派出軍隊協同作戰,最終利用劉璋的摳摳搜搜,進一步打擊劉璋的威望、瓦解巴郡軍民對劉璋的忠心。
順帶還拐了四千巴西敗兵和板楯蠻兵、外加王平等板楯蠻將領,並且從嚴顏手上又弄到了一批糧草軍需。
這兩手準備,時間上其實是並行推進的,都發生在建安十一年的三月中旬末至三月下旬。
最終收效的時間也差不多。基本上是嚴顏這邊心懷愧疚、王平等人誓師報仇;甘寧那邊騙術也已成功、夏侯淵開始放棄挖了一個冬天的釣魚城堵門營地。
只能說,諸葛亮的計劃做得太完美了。不僅計策好,更是時間管理大師。
哪怕21世紀的項目經理們,在排這種並行推進的項目時。如果能做到各條線分進合擊、最後同時完成,那也絕對算得上資深幹練之才。
何況這是公元3世紀。
三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嚴顏宴請劉備並賠罪的次日。
劉備軍的入川主力,就在江州的江北新城正式犒賞士卒、開拔北進。
這支部隊一共有三萬人,由張飛帶領,劉備則坐鎮後軍,並不直接指揮,只是帶上龐統隨軍,幫著張飛查漏補缺。
劉備軍去年入川的時候,一共就只有三萬人,當時是爲了長期固守、消耗疲憊夏侯淵,不想一下子來太多人、導致軍糧消耗過大。不過在開春後,既然都打算決戰了,劉備當然會從荊州再抽一些人過來,大約在兩萬人左右規模。
所以此時此刻,劉備軍在蜀中的總兵力,已經達到了五萬多人。
其中一萬人被魏延留在釣魚城包圍圈內,一整個秋冬打下來,魏延也有一些折損,如今還剩八千人能戰鬥。
另外四萬人,要留五千人守江北城,另外在魚復縣、白帝城等後方長江三峽入川咽喉,也要稍微留點人防守。
畢竟劉璋那邊也在防著劉備,劉備當然也要防著點劉璋,不能完全把自己的後背交給所謂的“友軍”——即使嚴顏本人已經被劉備折服了,劉備也不能冒這個險,萬一嚴顏手下還有部將被劉璋越級指揮、或者衝動獨走呢。
所以刨除掉這兩部分防守兵力,劉備軍能動用的機動部隊總數,也就在三萬兩三千之間。
甘寧帶走了七千人的水軍,負責在嘉陵江面上掩護、提供運輸、切割曹軍跨江各營。
張飛手上,還剩兩萬六千老兵,以及嚴顏剛送來的四千巴西敗兵和板楯蠻兵,加起來剛好湊成三萬之數。
而對面的夏侯淵,一直保持有五萬的老兵部隊。其中大約四萬人是資深曹軍,還有一萬人是投降的張魯軍。
加上開春後緊急備戰,又在巴西當強徵僕從部族,並且在後方竭澤而漁徵發張魯治下的漢中民壯充軍。這兩部分相加,也有一萬多人,所以夏侯淵手頭的人數,大約在六到七萬之間,只是質量下降嚴重。
劉備方三部分兵力相加,四萬五千人打六萬多,軍械和士氣全面佔優,劉備當然是非常有信心的。
大軍開拔北上,逆流行軍自然是比較慢的,走了兩天,才抵達涪江口。
張飛稍作休整,又過了一夜,調整好狀態,四月初一終於抵達釣魚城戰場。
張飛來的時機也非常巧,這也得益於在前線保持騷擾的甘寧、始終通過水路滲透,把曹軍的調度動向掌握得非常清楚。
所以張飛趕到的時候,夏侯淵的移營合兵工作正是即將要完成、而又沒完全完成。
當時,曹軍主力已經集中到了嘉陵江北岸、渠江以西的新營區內,以免被甘寧通過水路滲透切割包圍。
但是在嘉陵江以南、釣魚城堵口位置的那座最堅固的老營內,夏侯淵還留了三五千人——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方面是夏侯淵捨不得自己苦苦經營了四個月的、最堅固的老營,總想留點兵在側翼保持牽制,成掎角之勢。
另一方面,也是因爲老營裡還有很多建材物資,比如那些鹿角、拒馬都可以拔了之後運到北岸的新營內再插上。壕溝和夯土牆肯定得重新挖重新堆,但加工過的木料是可以重複利用的,還能節省不少人力。
夏侯淵當然要留一些“工程兵”在老營裡拆卸木料,然後一批批運到北岸新營。
只能說,他這人雖有名將之才,但吝嗇喜歡算小帳、容易主次不分貪小失大的毛病,卻是一直存在的。不然歷史上定軍山之戰時也不至於親自去監督加固鹿角這樣的小事兒了。
這個小毛病,這次又給他帶來了些麻煩,哪怕有賈詡在旁邊勸也勸不住,賈詡也沒想到張飛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四月初一一大早,張飛幾乎是踩著黎明的第一縷曙光,被甘寧的船隊運載到釣魚城以東的曹軍老營背後,然後很有紀律地摸黑登陸。
等江南老營內的曹軍“工程兵部隊”發現張飛時,他都已經登陸列完陣了。
曹軍趕忙上牆死守,依託還沒拆完的好幾重鹿角節節抵抗。
張飛親自督領前軍,直接發起了強攻,劉備軍金鼓齊鳴,喊殺震天。
“將士們!曹賊已經中了軍師的計了,現在人心惶惶士氣渙散,殺賊立功就在今日!”張飛身著沉重的玄甲,揮舞著蛇矛厲聲大喝。
劉備軍的先鋒甲士、一排排揮舞著鋼戟和斬馬劍朝著曹營衝去。還有一些輔兵扛著充當壕橋的木柱、門板,以便袍澤通過陷坑。
殺到營前時,那些輔兵也能非常訓練有素地鋪下壕橋,讓甲士能直接衝到牆邊跟守軍對刺。
曹軍士兵瘋狂放箭,可惜人少防線長,火力密度不足,效果並不大。
關鍵時刻,釣魚城內的魏延也看準了張飛出現的時機,打開城門派出一支敢死隊,鼓譟吶喊爲主、強攻牽制爲輔,把曹營內那三五千守兵的注意力、至少吸走了一小半。
曹軍老營腹背受敵,不得不分兵同時防守東西兩側,弓弩火力自然愈發稀疏。東側防線很快被張飛拖入了肉搏血戰。
倒是西邊這兒,魏延不知敵軍虛實,加上他有守城重任在身,也怕敵軍有詐,沒敢全力猛攻,只是拉住仇恨、分攤敵人戰力即可。
曹軍士氣本就不高,又被張飛一上來就決然毅然的猛攻,一炷香的搏殺之後,最外面兩道鹿角防線就先後被突破。
全靠夏侯淵這一個冬天的苦心經營、非一日之寒,曹軍江南大營全盛時有“鹿角十重、壕溝十重”,所以外圍防線丟了還能收縮兵力繼續節節抵抗。
而張飛在突破了幾道防線後,其部衆也稍稍出現了些乏力的跡象。主要是沒有那麼多臨時的簡易壕橋設施、可以一道道突破曹軍壕溝。越往深處打,曹軍的陷坑就越容易對進攻方甲士造成殺傷。
那些穿著鍛鋼胸甲的士兵,雖然身上防禦很強,但畢竟沒穿鐵板靴,一旦掉進插滿苦竹籤的陷坑裡,因爲身體沉重,受到的傷害反而有可能更大。
在被陷坑壕溝防禦網殺傷了一些士卒後,張飛也意識到這樣一味莽打莽撞不是辦法。於是在累計突破了三道防線後,宣佈暫時就地轉入防禦、跟曹軍隔著防線相持,然後鳴金讓輔兵運走傷員。
這並不是張飛怯戰,而是他粗中有細,想到了今早出擊之前、跟大哥一起隨軍的龐統龐軍師點撥他的一些注意事項。
“曹軍在江南老營內經營一冬,防禦必然堅固。我們如今趁著敵軍移營將盡、但又未徹底移完的節骨眼殺過去,用興霸的水軍隔絕江面,把殘敵一部困在江南。
若能速戰破敵,那就最好。如果敵軍依然決心死守,那也不必急於一時。只要將其分割包圍、打通與釣魚城內文長的聯絡,江南老營內的曹軍遲早絕望潰降。
若是能勾引夏侯淵再派出馮楷的水軍過江接應這些人撤走,那就更正中我軍下懷,讓興霸圍點打援、將馮楷殲滅於江中即可。”
這就是今早出戰前,龐統結合當下的實際情況、觀察到的實際敵情,爲張飛量身定製的戰略。
江南老營內敵人本就不多,能一口吞掉最好。吞不掉也無所謂,已經是碗裡的肉了,何必再去多付出傷亡呢?
而等這支曹軍偏師被滅,江北的夏侯淵主力肯定會愈發士氣低落。
既然已經明明白白打好了這樣的主意,張飛也就完全不急了。
江南老營內的曹軍,很快就注意到外圍防線陣地被奪取後,劉備軍就停止了進攻。
張飛的士兵把精力花在重新清掃後方的壕溝陷阱、回收戰場上用掉的建議壕橋,以便突破後續防線時重複利用。
這種好整以暇的姿態,才最讓曹軍孤軍絕望。
張飛還親自隔著老遠、帶著罵陣手辱罵勸降:“曹賊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在江南了,你們就是被夏侯淵丟掉的棄子!夏侯淵匹夫的水軍,在甘將軍面前就是豬狗廢物,夏侯淵不可能過江來救你們渡回北岸的!
你們要多守幾天,我們也無所謂,正好多拉幾個馮楷的水軍墊背!到時候夏侯淵肯定恨死你們這羣不肯投降的廢物了!還害得他往裡搭進去更多!”
不管敵人投不投,反正張飛這大嗓門是罵爽了。
憋了好幾年,初次出戰,總算撈了一票,後面還有更多大的等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