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瑾和趙雲、糜竺領命後,即日便從合肥北上赴任。
諸葛瑾麾下的其他武將,大多數原本就已經在北方,所以不需要臨時調動。
比如太史慈、周瑜,他們去年開始就已經負責幫袁譚協防,都沒參加徐淮戰場和曹操的決戰。諸葛瑾到了地方之後,只要把劉備的諭令傳達一下,變更一下隸屬關係即可。
文官謀臣方面,看似諸葛瑾是孤身赴任,但他可以調動的人力資源其實也很豐富。
因爲原本就部署在徐州瑯琊郡、東海郡以及新佔領的兗州泰山郡境內的劉備陣營文官,也都自然而然劃歸他的管轄,不需要額外專門調遣。
瑯琊太守此前由魯肅擔任,將來魯肅自然也會轉爲諸葛瑾的副手,幫諸葛瑾打理瑯琊、東海、泰山等劉備陣營原有直轄領土。
魯肅未來的定位和級別、權限,會跟掌握徐州南部三郡加小沛的陳登差不多。
同理,高順、陳宮等人,情況也跟魯肅相似。他們在徐淮之戰結束後,駐防瑯琊、泰山二郡,諸葛瑾接手之後,他們也原職留用,改隸諸葛瑾直轄。
倒是駐紮在沛郡的張遼,依然劃歸彭城的關羽管轄,負責鎮守關羽軍西部的凸出部。考慮到張遼跟關羽算是半個幷州老鄉,關羽比較能控制他,這麼安排也不錯。
啓程之日,劉備和諸葛亮當然也都要來送行。
劉備準備親自從合肥送到壽春。一路上,也各種叮囑諸葛瑾保重,有什麼情況爲難之處,及時溝通,遇到緊急情況,也別擔心倉促決策出錯,儘管拍板就是。
諸葛瑾聽了主公推心置腹之言,也就不矯情了,趁機要劉備一個承諾:“主公,此去北方,軍事上的困難尚在其次。關鍵是要養活幽州的駐軍,則必須大刀闊斧改革民政,另闢財源。
你若放心,可許我因地制宜,隨意施爲財賦新政,有些不適合幽州情況的稅賦,該減免就減免,該廢除就廢除。有些該新增的稅種,該開闢就開闢,可能都會跟大漢成法不同——我可以保證這些改革暫時不會波及南方,但我在幽州怎麼改,主公都得支持纔是。”
劉備連忙應承:“這是自然,到時候具體的事情,你都可以交給子仲經辦,你只管大刀闊斧設計制度,讓子仲執行落實。無論如何,孤都爲你撐腰。”
一旁的諸葛亮聽主公如此支持大哥,又恐劉備只是出於對個人的信任而隨便許諾,並非真正瞭解其中困難,便也幫襯著大哥解說:
“主公能如此信賴,我也當爲家兄謝過。這兩日,我也私下裡算過,大哥和子龍此去幽州,籌措軍需錢糧、養活北邊之兵實在不易。
大漢此前數十年,幽州之軍,都是靠冀州人就近籌措錢糧的。哪怕是公孫瓚與袁紹對抗那四年多,公孫瓚前期也有實力壓著打、把戰火燒到冀州境內,如此公孫瓚便可劫掠冀州人口錢糧以養戰。
待公孫瓚被壓到易水防線以北後,不出兩年,其軍便土崩瓦解,其易京樓所謂屯糧,也僅夠一地之駐軍常年食用罷了。
此後幽、冀同歸袁紹,加之袁紹與烏桓關係還算和睦,幽州之軍才能安養士卒。
曹操得冀州後,焦觸以代郡、上谷如此迅速歸降、土崩瓦解,也多由幽州軍難以自己養活自己所致,並不能僅僅視作焦觸本人反覆無常。
此番大哥去後,或許能指望海路長期調運錢帛、金銀、珍貨,但不可能指望糧食缺口也全部海運。哪怕是走渤海灣,從青州北岸運糧,青州也未必有那麼多餘糧,海運的運費也過於高昂。
小弟思之,唯有在幽州廣開屯田,或是用別的辦法開闢糧秣來源。然後子仲只管從南方運去財帛、以財帛買糧補貼軍用,或許尚有可爲。茲事不易,大哥切不可輕視吶。”
這些見解,也是諸葛亮在確認大哥會被主公調去統籌北方事務後,最近兩天剛剛纔琢磨透的。那天在討論人事工作安排時,諸葛亮都還沒想到。
這也不奇怪,畢竟一切事情都是先人後物的,先想好人的事情該怎麼改、怎麼安排,再讓具體的人去做具體的事。諸葛亮再智力超羣,想問題也得一步步來。
短短兩天,他能臨走送大哥這麼一番話,提醒諸葛瑾“財帛可以外運,糧食儘量本地購買”這條綱領性的建議,已經很不錯了。
漢朝的海運,哪怕有了諸葛瑾和糜竺過去六七年的改善、大踏步進步,依然不能跟後世明朝的海運條件比,造船上或許趕上了宋朝的水平,而規模和底蘊還不如宋朝。
而歷史上一直到明末,纔有“漕運改海”的實施條件,宋朝都做不到。可見再往前,不可能長期指望海運滿足數十萬甚至更多人的口糧。
劉備軍此前也有過海路的南糧北運,但那都是暫時的,是一場戰事持續期間的調度,支持的人數也從少則七八千、到多則一兩萬。
跟未來趙雲要在幽州長期維持的軍隊,不是一個概念。
跟諸葛瑾同行的糜竺,原本還對此番的任職非常有自信,還沉浸在從太守升任布政使的喜悅中。聽諸葛亮這樣說,他纔有了危機感,不由虛心求問:
“這幽州之地,要養活數萬駐軍,當真如此艱難?那原先公孫瓚沒有壓住袁紹之前,他是怎麼只靠幽州之地獨活的?難道他一開始就能壓著袁紹打、從冀州大批劫掠錢糧以養軍?”
面對這個問題,諸葛亮一時沒有回答,剛纔侍中保持虛心靜聽狀態的劉備,卻一擡手製止了糜竺的繼續提問,親口爲他解答道:
“此問,孔明未必能想到答案,你們當年都沒去過幽州,不知道也不奇怪——但孤卻能回答你們,當時孤就在幽州,也曾效力於伯圭兄麾下……
唉,伯圭兄的軍隊,軍紀向來是不好的,在幽州時,多靠劫掠維生。不過當時伯圭兄上面還有幽州牧劉虞,劉虞威望極高,他活著的時候,還能勒令冀州人給幽州軍送錢糧,劉虞也多用財帛賞賜烏桓、讓丘力居等投靠,爲他而戰。
伯圭兄倒也不太劫掠漢人,多是把劉幽州從冀州等地籌來的錢糧,截留下來自用。或是等劉幽州賞賜了烏桓之後,再截殺押送之人,或是烏桓派來接收之人,把錢糧奪回來。
如此,當時幽州的漢人,倒也支持伯圭兄,因爲他畢竟不用直接搶漢人,是經過了烏桓人一道轉手了。漢人的錢糧給了烏桓,他再從烏桓手上搶回來。
不過這種日子,在伯圭兄殺了劉幽州後,就再也無法爲繼了,此後他很快被袁紹徹底壓著打,最終滅亡。當年孤也不曾深想,只覺得伯圭師兄亡於殘暴。
如今看來,按孔明的思路推想,伯圭師兄最後瘋狂掙扎、不得不殘虐害民,也多跟幽州之地,無法靠自己養活自己有關。自光武帝以來,一百八十餘年,幽州都得靠南邊的鄰州出錢糧養活,這纔是常態。不用南邊錢糧的時候,都是特例。
眼下冀州在曹操之手,子瑜獨掌幽州,糧食是個大問題吶。而且我軍又不能學伯圭師兄那樣劫掠百姓,胡人也無法長期劫掠。難……太難了,子瑜可有破局之法?”
諸葛瑾很慎重,沒有直接拍胸脯:“目前尚無萬全之法,需要到了地方,實際看過,摸清情況,才能判斷。所以,我只求主公給我絕對授權,讓我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即可。”
劉備立刻鄭重地點了點頭:“如此艱難的形勢,子瑜要做的,是前無古人之事,自然要用非常之法——
這樣吧,只要不劫掠治下百姓,其他一切搞錢糧的方法,隨便子瑜施爲,孤將來一律追認!使黃河如帶,此諾不變。”
劉備承諾得很肅然,顯然他此前也沒認識到這個問題的麻煩程度,居然有那麼大。
今天跟諸葛瑾、諸葛亮兄弟這麼掰開了揉碎了細細剖析完,纔算是豁然開朗。
所以說完之後,劉備也忍不住罵釀了一句:
“我就說顯思賢侄怎麼對於交出幽州東部的軍權、政權如此積極!他明明還沒正式歸順我軍、本初兄的喪期還沒滿,他卻願意把幽州先交出來!
合著青州他是能拿在自己手上有盈餘的,幽州沒了冀州後,還得往裡倒貼錢糧才能拿得住!顯思這是已經強弩之末了,他知道自己不撒手,幽州就只會全便宜了曹賊!”
趙雲、糜竺聽主公居然罵人了,也是有些忍俊不禁,好在他們情緒控制能力都比較好,很快忍住了,沒有流露出來。
不過他們心中,對於此番北上的前途,也稍稍擔憂起來了。
要是換個正常人當領導,趙雲都要懷疑能不能不搶劫百姓不橫徵暴斂就過關了,原來前面的坑那麼大。
好在這次的領導是自家大舅子諸葛子瑜。
只能指望子瑜再來一點仙術妙法,點石成金,才能養活幽州軍民了。
“應該會有神妙之法的吧?當初子瑜在豫章時,不也是數年之內,讓窮山溝裡的百姓都紛紛豐衣足食、山越諸部也誠心來降、願爲主公死戰?
如今再來點仙家神術,讓烏桓人也如當年山越人一樣誠心納降,貌似也不是不可能。誰讓他姓諸葛呢,總有辦法的。”趙雲如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