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採納了郭嘉的後備計策,給臧霸、孫觀和昌豨加官進爵。
不過這一手既然是“後備計策”,也就註定了它暫時只是引而不發的。能夠不用到這一招就解決問題,那就儘量不用到。
實在是未來一兩個月之內、夏侯淵在正面戰場都打不開局面,其他嘗試都失敗了,纔會走到這一步。
何況以夏侯淵桀驁的脾氣,沒有充分嘗試之前,他絕對是不服輸的。
時間轉眼來到建安七年的七月下旬,也就是夏侯淵圍困莒縣後一個多月之後,也是他聽郭嘉的計策、分兵北上諸縣後二十天。
曹操對後備計劃的批覆,以及給臧霸等人加官進爵的旨意,也終於傳到了前線的夏侯淵這兒,也算是對夏侯淵的一種催促。
過去這一個月裡,夏侯淵的打法完全聽從了郭嘉的謀劃,
郭嘉讓他圍而不攻他就圍而不攻,
郭嘉讓他分兵迂迴、並散佈假消息嚇嚇高順、爭取讓高順誤以爲諸縣危急,從而被迫出城截擊,夏侯淵也都賣力散播。
可惜,郭嘉的這兩個計策,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沒有激起任何浪花。
莒縣的高順明知道夏侯淵已經分兵北上,包圍了諸縣,但他就是不爲所動,始終龜縮死守,讓夏侯淵無從下嘴。
夏侯淵設伏了兩三次,每隔十天左右都有一支糧船隊大模大樣從莒縣城西的沭水河面上逆流而上、緩緩通過,但高順就是不出城截糧,任由夏侯淵把充足的軍糧運到諸縣圍城前線囤積起來。
而另一邊,也正因爲高順難以被誘出,沉不住氣的夏侯淵,便在諸縣魯肅那個方向,試探性組織了幾次強攻,想要打開局面。
結果也是被魯肅井井有條的守城調度打得損兵折將,毫無進展。
而且魯肅的演技比高順還好,高順只會從頭到尾毫無波瀾地死守到底,夏侯淵第一頭撞得頭破血流後就會收手。
而魯肅卻能稍稍擺出一點彈性防禦,在確保城防無礙的情況下,讓夏侯淵看到一丁點希望,誘導他繼續投入猛攻,但最後總是功虧一簣,損失的兵力卻比在高順那兒更多。
箇中細節,倒是不足爲外人道了。總而言之,“伏路把關饒子敬”的名號,在這個時空也算是第一次打了出來。畢竟魯肅此前並沒有獨自領兵督戰一方的經歷,這也是初次積累軍功閱歷,敵人不瞭解他的能耐,也很正常。
而這種狀態,也讓夏侯淵變得越來越焦躁,對郭嘉的信任度,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降低。
所以他的一切不滿,在拿到曹操旨意的那一刻,小小爆發了一波:
“奉孝先生,你這計到底好不好使?都分兵一個月了,高順就跟聾了瞎了一樣只知死守!你不是說他會擔心諸葛均生死、出城劫糧的?
司空給臧霸孫觀加官進爵的旨意都到了,要是再有個把月沒進展,那就真得打著臧霸的旗號進攻東海郡求戰了!時間不等人吶!
四萬大軍深入敵境,還是山區作戰,人吃馬嚼耗不起的!這蒙山山區運糧又艱難,多少河段水勢湍急,都要縴夫拉縴才能讓船通過!”
郭嘉被夏侯淵指責,也是有苦說不出,只能訕訕自嘲:
“愚以爲這計策肯定是沒問題的,或許是魯肅守城持重,戰前就反覆關照過高順不要輕舉妄動。
也可能是高順對魯肅守城太有信心了,知道我們攻不破的——我軍此前並未和這魯肅交戰過,也沒聽說過他統兵作戰的戰績,這種事情,誰能想到呢?”
夏侯淵已經有些焦躁,沒空再聽郭嘉細細解釋,只是一擡手,打斷對方的話頭,追問道: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只說下一步怎麼辦?後續一個月,我們還繼續這樣圍城、運糧誘敵?還是另想它法?高順不會中計了吧?”
郭嘉一咬牙:“將軍,行百里者半九十,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是堅持一下吧。而且兵法虛實之道,最怕九假之中忽摻一真。
我們持續圍城,肯定是要每隔一陣子運一次糧的。若是放鬆戒備,運糧時不輔以伏兵,萬一高順哪天敢出城了,趁我們麻痹真把軍糧截燒,豈不誤了大事?”
夏侯淵無奈,也只好繼續按舊方針繼續辦,以待變故。
戰爭,有時候就是這麼無趣,有漫長的耐心比拚環節,看誰先沉不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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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夏侯淵好不容易強壓下憤怒,願意耐心相持、尋找破綻,敵人卻突然不安靜了,變著法兒撩撥他。
就在郭嘉勸服他保持耐心後,僅僅過了兩天,沭水沿岸的主戰場和糧道倒是沒出問題,
另一路派去沿海戰場,佔領、破壞瑯琊郡各處海港的偏師,也就是李典、孫觀的部隊,卻在已經安穩了一個月的日照港,突然遭到了劉備軍的奇襲打擊。
好在李典和孫觀的部隊部署得比較分散,日照港這樣的大型新建港口,駐軍也不過兩三千人,其餘各處沿岸海港分兵把守,每處都如撒胡椒麪一樣,兵力比較分散。
所以其中一個點被劉備軍擊破,損失的人數也不是很多,只是有一支兩千多人的軍隊被圍殲了。
孫觀當時正駐守在日照港,遭到奇襲部隊被打崩後,他帶著親衛隊上馬狂奔逃跑,一天後就趕回來報信。
夏侯淵接到敗報,也是大吃一驚,連忙追問:
“是何人奇襲的日照鎮?敵軍從何處而來?不是整個瑯琊沿岸的所有港口都被我軍佔據了麼?日照鎮南北兩側百里之內,都是我軍的據點,怎麼還會被敵軍奇襲?”
孫觀臉上帶傷,悽慘訴苦:“敵軍是直接從海上來的,半夜航渡,凌晨突然登陸,縱火奇襲先燒了我們營帳,然後夾擊混戰。
我軍在日照鎮南北百里之內的沿岸駐軍、烽火哨,沒有一個發現敵軍船隊的!敵船應該是從岸邊無法瞭望到的遠海繞過來的,航到日照附近時,突然轉向近海,摸黑駛到岸邊。”
夏侯淵聽得目瞪口呆,內心的怒火也愈發無處發泄。
對於漢朝時的北方人來說,大海上也能航行船隻,這他們是能理解的,漢朝船舶技術還不至於落後到無法航海的地步。
但是北方人對航海的理解,也就僅限於“在看得到海岸線的距離上謹慎航行”,那種遠海直接冒險遠航的,不能說完全沒有,但絕對會迷路。
也就是等船隊再次掉頭回海岸方向時,自己都摸不準到底會在哪兒靠岸、航行出去了多遠,這些都是算不準,測不出的。
這次劉備一方的水軍統兵將領,不但可以至少百餘里內不看到海岸線盲航,還能確保黑夜裡往岸邊拐回來的時候、剛好在日照鎮附近上岸,沒有驚動其他地方的沿岸曹軍烽火臺,這精準度已經不是夏侯淵能想象的了。
誰讓北方將領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情況呢,被打了個信息差,痛擊一頓,也算是交學費了。
夏侯淵臉色鐵青,咬牙又問出一個問題:“敵軍統兵將領是何人,這總有打探到吧?不至於慘敗一場,連敗在誰手都不知道!虧司空還剛剛升你爲偏將軍!”
孫觀連忙回答:“是周瑜率領的水軍,也就是那個從孫策麾下投降到劉備那兒的孺子!”
夏侯淵咬著牙:“孫策手下,也是有能人的呀,可惜歸了劉備。是不是該請司空把他新招的女婿孫權派來,也好瓦解這些江東舊將之心。”
一旁的郭嘉聞言連忙勸解:“如此恐怕不妥,我前陣子曾聽說,諸葛家已經和周瑜結親了,周瑜在江東之戰中喪妻離散,續娶了諸葛瑾的二妹。
如今周瑜又被劉備派到瑯琊爲魯肅、諸葛均助戰,依我推測,周瑜肯定不可能帶著他的新婚妻子在海上漂泊,所以其妻應該是跟親弟弟諸葛均一起,住在諸縣。周瑜的妻子都在瑯琊敵軍手中,他怎麼可能被我們拉攏?把孫權找來也沒用。”
夏侯淵聞言,思忖再三,也只好暫時放棄靠孫權動搖江東降將的念頭,只是轉向郭嘉,要郭嘉再拿出一些應對之策來:
“既然孫權指望不上,那你倒是說說,眼下該如何應對?”
郭嘉摸著山羊鬍子想了一會兒,先安慰道:“日照之敗,倒也不用太擔心,或許周瑜也沒能耐在黑夜之中、茫茫遠海,就算準方位、精準登陸。
此番或許是他運氣好,他本意應該是隨便找一處海港就近登陸,然後以優勢兵力速戰撲滅我們的守軍,只是剛好撞到了日照鎮。如果沒撞準,打到了別處,最多也就殲滅我軍數百近千人。
但周瑜能如此用兵,也是提醒了我們,不能再在瑯琊沿海,分散佈防、給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必須把兵力集結起來,確保即使周瑜在任何位置安然登陸後,也無法吞掉我們任何一部,能拖到友軍馳援。
這樣,我們就可以在沿海,逮住周瑜的部隊打一場陸戰、野戰,爭取削弱周瑜。不過要想殲滅周瑜,還是不太可能,他一旦發現自己不敵,還是會利用海船之利,登船出海躲避。
我們最多銜尾追殺,在他後軍沒有全部上船時,半渡而擊,將其斷後的部隊擊潰。但只要有一兩場這樣的勝利,就足以威懾周瑜,讓他不敢再搞這些把戲。” щшш●Tтkǎ n●¢O
夏侯淵連續三次小敗,雖然每次損失都在一兩千到兩三千之間,但對士氣的打擊還是非常沉重的。夏侯淵已經有些神經質了,對郭嘉的信任度也大大降低。
“這樣部署就夠了?就能避免再次被周瑜偷襲?能咬住對方的水軍、在狹長的沿海平原上打一場野戰?奉孝先生,你的計策已經兩次沒奏效了。”
郭嘉一咬牙:“前兩次也是敵情不明,無法知己知彼,故而需要付出代價慢慢試探,並不是計策的問題。
若是將軍不信,就只有讓李典將軍放棄沿海諸港,一把火把所有港口設施徹底燒燬,然後撤回來,再也不要留兵駐紮。
那樣是最安全的,絕對不會再被周瑜偷襲,如此,我們也能專注於圍困高順、魯肅,不再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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