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規模殲滅敵軍有生力量的決戰之後,往往伴隨著一波摧枯拉朽的攻佔進取、跑馬圈地,此自然之理也。
孫策在江陰水戰中損兵兩萬,戰後防線處處是漏洞,被諸葛瑾和關羽順勢推掉幾個縣、卡住幾個咽喉節點,也很合理。
丹徒之戰只是這一系列戰線變動的縮影,並不是周瑜無能,而是實在無解,這種局面換誰當守將也不好使。
關羽軍最終在五月二十三這天,徹底攻佔了丹徒縣,隨後又花了兩三天肅清城內零星殘敵、迫降俘虜、恢復秩序。
另一邊,從蕪湖進攻牛渚的魯肅,也用了差不多的手段,牛刀小試,最終在五月底拿下了牛渚。
一言以蔽之,就是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半靠威嚇,半靠用計放煙霧彈。
最後圍三缺一虛張聲勢攻幾天,牛渚城內的守軍就誤判了形勢,覺得事不可爲、再不走有可能被圍殲,倉惶從牛渚北門突圍撤往秣陵。
因爲攻取牛渚的過程和套路,與丹徒縣易手的劇情過於相似,具體細節也就不必再贅述一次了。
這也是魯肅投靠劉備陣營後,首次在戰場上建立軍功。他這個車騎將軍府主簿,也能靠著這點功勞順勢升一升,再加一點副郡級的地方職務。
目前,劉備的車騎將軍幕府裡,長史是諸葛亮,參軍是龐統,主簿是魯肅。諸葛亮和龐統都還有郡級的地方職務,魯肅原本只幹過縣級的地方職務。
丹徒和牛渚這兩個扼住秣陵咽喉的節點拿下後,關羽軍在江東戰場的態勢就非常完美了。
進入六月份後,整個六月上旬和中旬,關羽都選擇了步步爲營、穩步推進。
從牛渚往東北方向擇山險之地再立兩座營寨,和牛渚縣成掎角之勢。另一邊也從丹徒縣往句容方向立營、掐斷要道。然後高壘深溝,以爲圍困久計。
孫策軍新敗之下,也無力組織任何反撲,只是把兵力漸漸往秣陵收縮,調養傷兵、恢復士氣、堅壁清野。
可惜如今江南種的還是單季稻,孫策軍治下地盤也還沒學會插秧移栽法,農作物在大田裡的生長週期極長,水稻要到八月過半乃至九月初,才能全部收割。
如今才六月中,孫策當然沒有辦法在籠城死守時破壞城外的農田,他也不想破壞。
畢竟距離秋收還有兩三個月,孫策也在幻想著兩三個月裡或許能有轉機、自己緩過氣來之後還能翻盤。要是現在就堅壁清野得如此徹底、把沒成熟的莊稼毀掉,到時候可能反而導致自己餓肚子。
所以孫策軍的堅壁清野,主要停留在蒐集民間存糧、連帶秣陵周邊百姓撤回城內。那些離城遠的顧不上的田地,哪怕還沒成熟,也先丟給關羽和太史慈的軍屯客去接著種了。
如果九月份的時候孫策沒能發起反擊,那麼這些糧食就真便宜了關羽了。如果到時候可以發起反擊,那就當是關羽的軍屯客幫孫策軍義務勞動了三個月,這很公平。
這一番堅壁清野收縮兵力之後,孫策從毗陵撤回的主力戰兵,就有超過一萬五千人。
加上秣陵原本就有大幾千的常備精兵,以及周瑜從丹徒撤下來的少數部隊,還有牛渚撤下來的部隊。秣陵城內的主力戰兵人數,一度達到了兩萬三四千之多。
秣陵城內,還集結了近二十萬人口,很多都是丹陽郡周邊其他小縣被堅壁清野撤回來的,包括牛渚和丹徒縣的一部分人口。
孫策軍在其他後方各要衝節點,如毗陵、吳縣、烏程、錢唐、山陰,加起來還有近萬人的戰兵,以及臨時可以徵發兩三倍於此數目的鄉勇、民兵。
這樣的兵力構成,能夠確保關羽無論集中兵力攻打哪一側,都無法快速推進取得戰果,戰線也就徹底僵持住了。
對於孫策軍的這些收縮,關羽和諸葛瑾其實有機會阻撓,但諸葛瑾勸阻了關羽,讓他別阻撓,就任由孫策收攏遷移人口——反正秣陵城內的存糧就那麼多,被遷走的人口隨身攜帶的行糧,也吃不了幾個月。
等到九月份之後,這些人口對孫策而言就是純虧糧食的存在,每一個人都會變成一張嗷嗷待哺的嘴,孫策不嫌嘴多就暫時拿去好了,等他覆滅後還會還回來的。
秣陵城內的時間,轉眼來到了六月下旬。
經過上中旬的收縮,雙方的戰線已經進入了凍結階段,該高壘深溝的都已經高壘深溝,如今誰再想改變戰場態勢,要付出的代價就會比對方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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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策本人在養了將近一個月傷後,傷口表面終於徹底癒合。
其餘此前江陰水戰負傷的將領,也大多恢復了。黃蓋已經痊癒,周泰傷勢重些,醫官診斷後認爲還需要再養至少兩個月。
孫策傷愈後,重新開始堅持親自巡城、整頓防務。
這天已是六月二十二,是孫策痊癒後第一次巡城。因爲剛剛纔好的緣故,身體還有些虛弱,只是巡視了一下城北和城東,就已經氣喘吁吁,微微冒虛汗。
周瑜跟著他一起巡視防務,來到東門城樓時,趁著歇息的工夫,周瑜就勸他收一收汗,喝點熱水,然後把甲冑卸了——剛剛運動完很熱的時候,是不能直接卸甲的,容易得“卸甲風”。
孫策年輕,心腦血管很強韌,原本倒也不怕中風,但受傷後特殊時期,必須注意。
“沒想到中了一箭,將養逾月,依然虛弱至此!真是急煞人也。”孫策卸了盔甲,還在拍大腿惱怒自己沒用,心中憤懣鬱結,可見一斑。
感嘆了一會兒,孫策一邊擦汗,一邊似是想起了什麼令人不安的心事,壓低聲音對周瑜感慨:
“我本欲乘時而起,趁中原諸侯難解難分的千載良機,左右逢源,壯大江東。沒想到劉備卻如此歹毒,明面上自稱奉衣帶詔,結果卻不去打曹操、反而集中兵力在南邊擴張地盤!
真是心口不一的卑鄙小人!說是奉詔討賊,結果詔讓他討的正賊他不討,專門剪除所謂的正賊的羽翼!這種摘果子專挑軟的捏的卑鄙行徑,何以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對於孫策的抱怨,周瑜也無話可說,畢竟大家都是搶地盤。
孫策有此感慨,也無非是因爲劉備此前多年給人留下的印象,始終是“不折不扣、嚴格奉詔”,這次突然變得有主觀能動性了、有尺度鬆緊手了,劉備的敵人就有些意外,有些鬱悶。
孫策感慨了幾句,沒有得到周瑜的迴應,他發泄也發泄過了,忽然有些頹廢,話鋒一轉求教道:
“公瑾,你覺得這樣相持固守下去,我們還有幾分希望?將來如果有轉機,會是怎樣的轉機?”
周瑜聞言,內心稍稍警覺,他很怕孫策現在泄了這口氣,頹廢下去。
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這種危急關頭,江東軍更加需要一個堅毅的領袖。
於是周瑜立刻絞盡腦汁,想辦法幫孫策推演,半是安慰鼓勵,半是出謀劃策:
“伯符千萬不可有懈怠之心!勝敗乃兵家常事,我軍雖丟失丹徒、牛渚,折兵近半,但長期死守、固守秣陵待援還是做得到的!雙方兵力相若,便是堅持一年半載又如何?肯定能堅持下去!
雖說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消滅劉備了,但依我之見,我們還有三種可能的翻盤機會。首先便是等到袁曹分出勝負,只要曹操贏了官渡之戰,我們就還有一線生機,這一點始終沒變過。
其次,就算吳會之地不能守,只要曹操最終能撐住,我們也可以重新整頓戰船,以圖……轉進,就算無法終成大業,至少能保住家族,絕不至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周瑜說著說著,也是不由自主有些喪氣起來。他的本意是想告訴孫策:不管打得什麼樣,孫家肯定是有生路的,不至於到完全絕境,最多隻是沒法再成大業了。
孫策雖然有野心,但他畢竟還年輕,爬得快跌得也快,讓他承受退步,他內心還是能抗壓的。
歷史上孫策臨死時,外部都沒有明顯的軍事上的敵人,也就一個荊州劉表跟他們不死不休,但孫策尚且產生過“孫家究竟能不能在江東長久站穩腳跟”的懷疑,最後跟張昭託孤時,甚至還說過“若仲謀不能守,請先生看覷孫氏一門,緩步西歸”這樣的喪氣話。
也就是希望張昭在孫權守不住江東基業的情況下,帶著孫家回淮泗之地,放棄爭霸。
這一世,孫策個人的健康情況,是比歷史同期好得多的。也多虧了他奉了曹操的詔,現在名義上也算一種大漢忠臣,統治有朝廷授權,所以內部反抗暫時小了些。試圖刺殺他的刺客也消停了,讓他遲遲沒有遇刺。
但孫家現在面臨的外部軍事壓力,卻比歷史同期嚴峻得多,如今劉備軍的戰力和戰意,遠不是平行時空的劉表可比的。
孫策因此而頹廢喪膽、生出“放棄爭霸後該何去何從、如何保住族人性命”的想法,多琢磨琢磨退路,也再正常不過了。周瑜也得幫著孫策提前想想後路,順便也是一種寬慰。
(注:史書記載刺殺孫策的人是許貢家客,但許貢一個被殺的前郡守級文官,死後有沒有遺留那麼大的能量,還是值得存疑的。所以有相當一部分說法認爲,刺殺孫策的刺客背後另有其他勢力。
本時空孫策跟曹操是一條戰壕裡的隊友了,曹操的潛在勢力不會害孫策,劉備也不是搞行刺的人,所以孫策沒有遇刺我覺得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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