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章陰陽相濟
一句話讓鄧蓉想起幾日裡的熾熱場面,立時嫩顏緋紅,雙耳燙如火燒。
見她不語,小石頭知是害羞,當下也不再多話。只道:“鄧姐姐,現今我既已痊癒,咱們該回王府了。”
鄧蓉輕輕頷首,心下卻是思潮起伏,心想,他誠沒責我爲何幫他裸擁取暖,更無絲毫小覷之色,但我如果跟他回去,又算什麼?假若那日夜裡沒實言坦告自己的情愫,倒可繼續僞做姐弟。然而……思來想去,一時左右爲難。既不忍舍他離去,又不想在邊上看他與其她女子卿卿我我,纏綿繾綣。
思忖間,偏是忘了自己腰帶未束。衣襟原本只是稍作合攏,此刻被小石頭撥轉回身,身形轉動下,竟而大敞其胸。纖巧精緻的脖項下,一對誘人無比的小白兔浮凸傲挺。入眼處,一片雪一樣的白,嬌嫩如玉的肌膚,仿似泛着朦朦光澤,在肌理裡悄然流動。不盈一握的小蠻腰,瘦削又完美,玲瓏地支撐着優雅的上身。
如此誘人一幕倏入眼簾,小石頭震駭莫名,只知道怔怔地看着,大腦停滯陡然空白。恍惚裡,居然極其渴望再欣賞一下腰肢以下的神秘地帶。不覺思憶起當日客棧廂房中的尷尬場景。那修長的美腿,雪白的臀部,驀地構織出千百張畫面,紛至沓來,忽上撩,忽旋轉,旖旎婉約當真是美不勝收。
候他恁久,始終無語,鄧蓉訝然看去,順他目光回望己身,頓時羞得無地自容。旋即啐了一口,惶不迭地轉身收拾衣衫。一陣唏唏唆唆之後,回過頭,怨道:“沒想你這傢伙居然這麼色?”
她轉身際,小石頭已覺不妥。只是他有着現代人的審美觀點和生活習性,對於古人的某些觀念並不苟同。認爲,既有美的事物,我看看又有何妨,反正你又沒掉塊肉。只是這話,他是萬萬不敢予鄧蓉說得。但見他搔搔首,憨笑數聲,口舌裡乾嚥了一下。
這會兒,也找不出話來回答。不過那小禽與小狻猊也算乖巧,卻不知何時已然離開,留下這靜謐的空間給二人獨享。
二人沉默須臾,小石頭忽道:“鄧姐姐,你身體真美!”這話倒是言出由衷,畢竟玄陰體的女子,確是天地靈秀所鍾愛之人。世上能比者委實數不出二三。
鄧蓉聞言,立感耳熱心跳,怦怦得幾欲跳將出來,剎那間無言以對。不過心下卻覺無比甜蜜。爲自己的身體能得到他的誇獎,竟覺欣喜萬分。過了好一會,古時女子的赧窘生性使然,羞啐了他一口,氣道:“原道你老實,誰知騙起咱們這些女兒家,也是鬼話連篇。”
“我沒鬼話,我說得都是真的!”小石頭着急地解釋着。但話語堪堪出口,登然想起,怎可與一未曾合巹的女子討論她的身體如何如何?這不是輕薄又是什麼?而且對方不僅是自己的義姐,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自己身子剛愈,便即口花花起來,委實大大的不敬。這般作爲,固然在以往那個空間,也屬猥褻至極。
正惶惶不可,鄧蓉笑着拉他起牀,道:“好了,曉得你沒鬼話。不過你這大懶蟲可以起來了。沒見天日都照屁股了,還賴在牀上!”話語出口,面色不經意的紅了,實因這話曖昧到了極點。幾日中雖曾裸逞以對,但究屬事急從權,可而今,自己的一番話頗有妻子玩謔相公的意味。
羞窘餘,再待不下去,拿着木盛器,逕自出外舀水。
她想法多多,小石頭卻未想及。只看她臉色又紅,禁不住愕然,心道,鄧姐姐怎麼比以前怕羞多了?再看向門外,發現小禽與小狻猊已走,暗想,此次全賴它們襄助,否則,真是好險。大師傅早和我說過,要我小心妖怪,不料自己和鄧姐姐還是差點落入蛇腹。想起那夜的巨蛇,情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
下得牀,理好衣衫。伸展了四肢,旋旋首,直覺周身勁氣充沛,宛若有用不完的力道。縱然此刻有人說,他可以推倒泰山,想必也不會懷疑半份。
要知道,他此刻神功初成,修羅陰罡已臻大圓滿境界。倘若再與玄陰體的鄧蓉合歡,即便練就太素心境典也不在話下。可惜他不知自己終日面對的便是修道養氣士們日思夜想的大寶藏。不過,原本體內的焚陽刀息卻已蕩然無存,悉數被修羅陰罡吞噬掉了。
“起來啦?”鄧蓉端着清水由外進來。在外好一會,心情已得平復。又笑灩灩地道:“大懶蟲,可以梳洗了!”
“嗯!”小石頭微笑着,看木盛器裡擺着一方絲巾。心知是鄧蓉之物,當下拿起,沾沾水,在臉上拭拭。其間,一股熟悉的芬芳透鼻而入,直是盪漾心田。
待他搽洗畢,鄧蓉再次端起木盛器,嫋娜娉婷地走出。
從後看,小石頭竟覺溫馨無比。尋思着,這難道便是有家的生活?不知不覺跟她出門,在後默默地看她在河邊清洗着自己的外裳和絲巾。那粉白的柔荑在清水中翻攪來去,晃人眼目。尤其那玲瓏凹凸的身子隨着搓洗的動作,形成誘人的顫動。
下意識的又是嚥了下口水,迅即重重地打了下自己的耳光。心想,自己怎地這般下流,真是褻瀆了鄧姐姐。響亮的聲音傳入鄧蓉耳際,詫異回首,發現小石頭站在身後,即向他甜甜一笑。這一笑,風情萬種,豔光四射,直教人目眩神迷。
如此一來,小石頭竟自又呆,堪堪返醒的心神,霎那再次沉迷。照理,依小石頭現今的玄功,就算天仙美女也不定能誘惑。只是二人均不曉,幾日中的合籍雙修之後,他們之間已有一種玄之又玄,微之又微的莫名牽引。
鄧蓉洗妥外裳,嫋嫋走近,柔柔地道:“石弟弟,我的衣衫尚沒幹透,能否緩緩再回王府?”
“好!隨你!”
鄧蓉嫣然一笑,拿起外裳晾在屋邊的搭起的架子上。又道:“石弟弟,你在這歇着,姐姐去抓兩尾魚來熬些魚湯給你喝。”
小石頭不依,心想,她已然勞累多日,自己既已醒來,豈可再讓她服伺。忙道:“還是姐姐歇着,我去抓魚便是!”
二人你推我攘了半晌,最終鄧蓉拗不過小石頭,只得在屋裡燒水。
出了屋門,朝外一看,只見四下到處是紅色一片,那碩大的高粱穗在這金秋的季節,無不憊懶得低垂着,再也擡不起頭來。涼風拂過,隨之搖曳,分外醒目。適才一心念着鄧蓉,此刻驟見着如此寥廓的青紗帳,心神頓爲一爽。
邁着輕鬆腳步,到了小河邊。卻見河水清幽,靜靜流淌。陽光灑在河面,波光粼粼,便如水面上淌滿了銀色珠寶,閃着柔和光彩。河水淙淙地緩緩流淌,偶爾躍起的白色魚兒更添美妙樂聲。
於此一刻,小石頭直覺世間如是美好!回望那簡陋的茅屋,再看這目無窮盡的紅色帷幕,彷彿遠離塵囂,盪滌着心靈上的一切浮躁。臉上不由現出赤子稚嫩的笑容,剎那,爲天地間能有如此風光,傾倒迷醉。
“石弟弟,我的水都燒好了,怎麼你的魚兒還沒抓來?”寧靜的空氛裡倏然傳來鄧蓉動聽柔婉的秦腔。
“哦!馬上好!姐姐再等等。”回答了鄧蓉,小石頭忙不迭地脫下靴子,赤足行到河邊。望着水中很是逍遙閒樂的魚兒,這會倒是爲難了。一無釣具,二無魚叉,如何能空手抓魚?尋思着,不管了,反正先試試再說,總比空手回去來得要好。搖搖晃晃地,靠近河心。
機敏的魚兒感覺到河水的不尋常,陡然遠遠地離開。
又過一會,一條顯然傻不拉咭的魚兒,緩緩地靠近他站在水裡的雙腿。估計那魚兒道是龍門雙柱!
“唰”的一聲,小石頭手如電飛,牢牢地捏住它。但當他拿起,卻發現手中的魚兒竟已凍如冰塊。愕然餘,百思不得其解。當下運起焚陽刀訣,想把它融化。孰知,“轟”的一聲,手心裡又突兀地冒起一股蘭色火焰。眨眼,火焰消失,手中的魚兒已成一段焦碳。
這下驚異萬分,看看自己的手,仍然白皙細滑,毫無傷痕。尋思着,到底是怎麼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修羅陰罡已臻大圓滿層次。只須手到意到,萬物莫不封凍。這便是他堪一出手,那魚兒就被冰凍的緣故。同時,他體內的焚陽刀息儘管蕩然無存,實際僅是失去其形,焚陽神髓,卻已和修羅陰罡徹底相融,進臻到了陰極陽生,萬元歸一的天境。
是而,他的真氣表現與修羅陰罡本該具有的特徵,大大的不同。那條冰凍魚,固然由聞人離來融化,怕也惟有點起火堆,慢慢消融的場景。因爲原本的修羅陰罡並不包含炙陽之息。可落在他手上,偏偏最終成了慘不忍睹的焦碳。
駭然地扔去焦魚,心想,難道這河裡有甚詭譎事物?又或是七日中,自己練成什麼古怪已極的神功?旋即用手指朝着河水點點,意念中默想着……製冰,製冰……
順着意念與手指的形意合一,只見河心中驀地浮起一大塊碎冰。
小石頭悚極地再次看看自己的手,半信半疑地又朝另一處河面點去。思忖着,適才的怪異,多半是巧合。只是他未想到,縱然目下是深秋,天氣也較涼爽,但豈有河面浮冰的道理?同樣的一幕繼續出現,這下由不得他不信。
接着,他又對着河邊的青草,默想起燃燒,燃燒……
常言道秋高氣爽,他這般到處實驗,卻是釀起禍事。只見河邊的青草先是燃燒一小片,隨着輕風拂過,風助火勢,火借人威。熊熊大火頃刻沖天而起,濃濃黑煙,卷卷滾滾。小石頭大驚,惶惶張張撲火救急,手指到處亂點,看那處着火,他的冰凍意念便與時跟進。幸喜修羅陰罡效果不差,算不得僞劣,倏忽間,火勢被他控制,繼而完全撲滅。
不過如此超出想象的驚嚇,他再不想胡亂實驗。
拍着自己胸膛,思忖,還好,還好,幾乎做了縱火者。想起自己的手指這麼厲害,該如何抓住活蹦亂跳的鮮魚呢?又想,既然手指點去,需要以意爲之,不如單用手,意念只存一個抓活的念頭,多半能行。念及於此,迅即瞅準了一尾魚兒,右手疾速而去。不覺中,元虛傳授的無相手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只是可憐那條魚兒,本是精明至極,離着小石頭足有半丈之距,卻依然未脫魔爪。他用抓煉仙丹的無相手去殺生捕魚,萬一教元虛知曉,鐵定氣得半死。
瞧着魚兒在手裡委屈地蹦曲顫抖,小石頭一陣欣喜,重施故技,又抓得一尾。把魚兒提在手裡,心下卻感疑惑,自己的手何以會忽冷忽熱,而且恐怖異常?想起那會在幽谷裡修煉睡夢心經和元始時,可以內視行功經脈。按耐不住好奇,把魚置於邊上草地,索性盤膝坐下,運功察看。
漸漸地,他終於恍然。每當手心發出炙熱氣息,那環繞檀中穴的旋渦形光亮氣體,便會以火焰的構成狀順着經絡,透出掌心直噴而出;而每當發出寒冷氣息,那旋渦形的光亮氣體便會很是奇異地衍成雪片狀。他心中一動,古人說世界萬物乃金、木、水、火、土構成。若我把旋渦形氣體排列成木分子結構方式,又會如何呢?
他前世就好鑽研,又篤學好古,只要喜歡的事物或興趣,無不精通已極。心中有此念頭,頓時躍躍欲試。也沒考慮會否有甚不良後果,當下便實驗起來。
過不多久,照着前世記憶,硬是把旋渦形氣體逐漸按木質排列。同時,只見一點綠色在氣體中萌芽,隨即很快的茁壯成長,蔓葉延藤,絲絲縷縷由經絡裡至手指尖射出。小石頭睜眼,頓時大駭,但見手上赫然長了一株小草。雖然本有預感,但倏遇如此咄咄怪事,也是恐慌不已。急忙手甩甩,心神稍松下,綠草登時杳無蹤影。
看着自己的手,不禁自語:“難道我成了超人?神仙?妖魔?”愣愣地思忖半晌,終不得其解,至於實驗,那是萬萬不敢了。深怕一個不謹慎,萬一變出的東西,再也收不回去,那便糟糕了。
要知道,他時下的真氣,皆是修羅陰罡和焚陽刀息爲基礎,這兩門真氣一陰一陽,是而發出水火性傷害,原就是順水推舟,沒半點難度。可要把旋渦形氣體排列成木屬性,換成別人來做,當真難如登天。倘若元虛在側,早已喝阻。
殊不知,他一現代人對萬物的結構不知比古人精通多少。古人分物很是簡單,大千世界繽紛萬物只被他們粗劃五類。然現代人對物質甚至其間分子如何排列,都是不厭其詳,事無鉅細地研究透徹。憑小石頭前世名牌醫科大學的高才生,又是極其著名的外科主刀醫生。一些簡單的物理和化學,自是瞭解。說來,也屬小石頭的福緣,今日被他誤打誤撞地幾乎修煉成全屬性的修真者。不過,囿於害怕,並未一舉功成,然一道玄妙萬分的神秘之門已爲他悄然打開。
既然再也不去深思,頓即覺得肚子呱呱叫了。當下兩手各提一魚,興奮地奔進茅屋。
進得屋子,小石頭高興道:“鄧姐姐,魚兒抓回!呵呵……”
鄧蓉抿嘴笑笑,顯得很是優雅。她道:“抓回來就好,我當你掉河裡去了,幾乎要來找你了!”
小石頭大笑,道:“怎麼會呢?哈哈……”說着,把魚兒扔在桌上,三下兩下地開膛剖肚,刮鱗削片。之後,親自庖廚。他從許一炒手上,不但學得刀訣,廚藝一項也精湛異常。無論手法和魚湯的味道,迥非鄧蓉可比。
片刻,一鍋鮮香撲鼻的魚湯已成。
小石頭早已餓極,但他依然先盛了遞給鄧蓉。
淺淺嘗了一口,鄧蓉笑道:“石弟弟,你的廚藝不賴啊!”
小石頭這時嘴裡魚湯尚未嚥下,嘟囔道:“還算馬馬虎虎。”
幾日未進米食,此刻的魚湯猶如天庭佳餚,鮮美無比。不多時,兩尾魚已被他一人狼吞虎嚥的盡數吃光。鄧蓉只是胡亂地喝了些魚湯。此時,天晴日朗,鄧蓉晾着的外裳也早已乾透。當下收拾一番,整容理裝,準備回震北王府。
便在這會,一個粗粗的聲音傳來:“廖充,別以爲你峨嵋是本門宗主,便可對我呼三喝四。”
另一稍嫌尖細的聲音同時響起道:“怎地?宮權,你還想命令我不成?”
聞聲大驚。小石頭暗道不好,對鄧蓉道:“鄧姐姐,有敵人!”
鄧蓉頗顯慌亂,她曾爲華山掌門,也屬正道一份,情知峨嵋和崆峒在武林中的威望,便如朝廷中左右二相,誰得罪他們,決計沒得繼續逍遙,就算不死也要脫去層皮。[論壇整理]看她芳顏驚現惶色,小石頭憐情大增,微微一笑,慰道:“鄧姐姐沒事的,咱們躲了便是!”說話時,不由握住皓腕,意示安慰。
鄧蓉一陣窘紅,望着他,脈脈頷首。
“走!”此時危急,小石頭沒覺不妥,拖着她出了屋門,直向旁邊的青紗帳藏去。
120章乘鵬翱翔
過了一會,話聲漸近,只是仍在吵嘴。片刻,屋前來了兩人,一人正是宮權,另一個是年輕道士,小石頭估莫着就是聲音尖細的峨嵋弟子廖充。那道士生得極俊,面白無鬚,身上顯是峨嵋高級弟子才能穿着的七星道袍。看着屋子,他嘿嘿笑道:“宮權,咱們尋了大半天,前幾家茅屋,均是你進去的。這間,就我進去看看!”
宮權道:“不敢,廖師兄是峨嵋高徒,宮某豈敢麻煩!”說着,逕自進了茅屋。隨即屋內響起一陣掀翻東西的聲量。餘裕,宮權出來,懊惱地道:“在屋內,宮某聞到有女子脂粉香,還有魚腥味,探着那木炭,顯是不久剛滅。看來,屋內人並未去遠。”
廖充道:“沒去遠又怎樣?難道就一定是那大魔頭?”
宮權道:“廖師兄,當夜魔頭被宗主所傷,已是奄奄一息。他定是被那華山派的鄧蓉救了去。宮某判斷這屋內的脂粉香必是鄧蓉所留。”
聽到這裡,小石頭捱在鄧蓉發前,輕輕地嗅嗅,心忖,什麼脂粉香,鄧姐姐身上顯然是與生俱來的體香。這宮權不懂裝懂。他湊近時,鄧蓉已有察覺,芳心怦然激跳。初道他想趁此閒暇,偷吻自己。原本尚有些慍怒,尋思他當我是什麼人?竟這樣糟蹋我?她閉着眼,暗道,此刻有敵人,我不與他羅嗦,但他若真吻了我……我、我、我便削髮爲尼,絕了塵緣。與其留他身邊,被其這樣輕賤,毋寧走了倒好。
殊不知,候了許久,只聽到小石頭鼻翼翕翕,總不與自己湊近。當下欣慰,尋思,原來他是聞我體香。可不覺間,又感失望。眼下明明是大好良機,卻依然不與自己親近,顯是心中沒有自己。
正值她百感交集。
那廖充哈哈大笑,“宮權,你可真傻。屋中有脂粉香,難道就一定是鄧蓉所留?難道這屋子就不允別的女子居住?又或是別的女子就沒有脂粉香?哈哈……”
宮權暗罵一聲蠢材,這屋子破爛不堪,居此的女子,有何能力去購脂粉?但念着兩派關係,有些話不宜直講,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怨隙。他道:“廖師兄說得正是,宮某糊塗了。”
瞧他態度謙和,廖充越發放肆,揶揄道:“你們青城派對偷學一項頗有研究,但對江湖上真正的門道並不精通。今日我也是好心,予你指點,指點……哈哈……”
宮權聽得心火直冒,怫然道:“廖充,你說我如何,那也罷了,卻不須辱我師門!”
“師門?”廖充大笑,道:“你那什麼師門,不過是我峨嵋設在青城的一個小小道觀。你有何資格對我大呼小叫的?哼……對宗主派的門人這般不敬,我回去後定要稟明本派掌門,讓他老人家治你的罪!還有浮舟子師侄,我遇到了,也要好生問問,他是怎麼教導弟子的?”
“你?”宮權氣得眥裂髮指,揚聲道:“廖充,宮某到底說了什麼對你不敬?自出了英雄館,你就對宮某冷言冷語,百般嘲諷。宮某都忍了,你還想怎樣?”
廖充嘿嘿一笑,道:“沒想怎樣?我只想告訴你,照輩分,我比你大上兩輩,你得小心伺候着,別總在我面前擺出一副老江湖的姿態。”
宮權氣極之下,反而逐漸冷靜,心道峨嵋派實力強大,又是本門宗主,確不宜得罪。說道:“廖師兄,你我兩派雖爲同支,但輩分一項,素來各序。你若硬想當我長輩,尚需經過金蟬掌門的同意才行。”
廖充說了半晌,也覺無趣,拂袖道:“算了,算了,不與你多說。像你們這種偷學出來的人,我還不屑當你們的長輩。”
“噌”的一下,宮權怒拔長劍,氣道:“廖充,你什麼意思?爲何一而再,再而三得污衊本門祖師?”
“喲呵?你倒對我動起武來了?”廖充嘲諷着,又道:“好啊?讓我看看你們青城到底偷學了本派多少本事?”說着,也抽出佩劍。
聽着二人之語,小石頭疑竇滿腹,尋思着,他們兩派不是同氣連枝麼?怎地反而比天羅無極尚要不如?他想問鄧蓉,又覺不妥,生怕說話時,被二人聞着,到時纏絞上來,那便糟糕了。
便在廖充與宮權怒二人目相對際。
“哈哈哈……”忽然有大笑聲響起。
二人一愣,循聲望去。
只見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高大的白髮老頭。這老頭滿面通紅,白鬚拂胸,肩闊背厚,很是威武。宮權失聲道:“闕邪子?”那廖充卻是回劍豎地,抱拳恭聲道:“晚輩峨嵋弟子廖充見過闕邪子前輩!”他對宮權囂張跋扈,可一旦面對比他層次還高之人,頓時卑身屈服,也算有見風使舵的本領。
見及此,小石頭想,闕邪子師兄還是很有威望的,不然這個處處標榜名門的廖充決計不甘這般雌服。又想,我要喚他麼?思來想去,心忖,還是不要了。如若喚了闕邪子,必引得他再次與峨嵋崆峒翻臉。倘因自己,害得崑崙與另兩大派發生爭鬥,着實罪過至深。
這時,闕邪子搖晃着走到二人跟前,大聲道:“兩個小娃兒吵什麼?明明是同脈之人,還在這裡動刀弄劍的。簡直丟了你們各自祖師的臉!”
二人窘顏。
闕邪子又道:“你們出城是尋老夫的小師弟吧?”瞧二人面露驚色,他呸的一聲,道:“怕什麼?你們算什麼東西?老夫還犯不着欺負。你們回去告訴各自尊長,就說我闕邪子回山搬請救兵了。俟時,咱們三大武脈好生鬥鬥,別當我崑崙派好欺負!哼……”
他是越說越氣,當真懶地看見眼下二人。說着,袍袖拂出,人影倏失。他人是走了,廖充與宮權的長劍卻被那袍袖拂出的無形氣勁給無聲地拗成了麻花狀。
二人愣愣地望着手中長劍,駭悚已極。均想,如那股勁力拂在咱們身上,只怕咱們的決不會比長劍還硬。這會多半……思及此,二人如遇鬼魅,互視一眼後即想離開。
忽然,不遠處又傳來話語:“宮權,可有甚發現?”二人回首相望,原是青城掌門浮舟子。這老道今日依然一派仙風道骨,但眉宇間的憂急,縱連潛在暗處的小石頭也看得一清二楚。
宮權道:“師傅,弟子沒什麼發現。只是剛纔咱們遇到了崑崙派的闕邪子。”
“闕邪子?”浮舟子爲之吃驚,崑崙五子裡最爲難纏難弄的就是驚霓子和闕邪子。這二人性子怪僻,做事隨心,罕有和對方講江湖規矩的時候。有時囿於不識,不小心得罪後,無不被他們整得死去活來。駭色顯露地望望四周,問道:“他人呢?”
沒等宮權迴應,廖充冷冷地道:“走了,怕什麼?看你們師徒這副熊樣!見了就來氣!”他是金蟬真人的嫡傳徒孫,在門中素爲傲氣。孰料,今兒個先在宮權手上鬧了一肚氣,接着又在闕邪子手上被毀去劍刃。峨嵋門規,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會兒,他是憂心如焚,正不知如何回去交代。想着,今日這麼倒黴,絮果蘭因,全落在青城頭上。
時見浮舟子面露惶色,心下尤爲鄙夷,忍不住出口嘲諷。
兩派人雖爲同枝,但青城祖師印玄實爲偷藝峨嵋,否則,世上決不會有青城一派。當年青城創派祖師印玄原是峨嵋派的香火童子。照峨嵋門規,不得習武。可印玄喜武成癖,他投身峨嵋原就是爲了練武而來,若不能習武,豈不與他本意大違?
印玄也不氣餒,既然明裡不行,他便暗裡偷練。弟子們練劍,就在旁觀看。因他是本派童子,峨嵋也未防備。時日一長,竟被他盡學峨嵋劍法。但招式可偷習,內功卻非看看就能領悟。
不多久,峨嵋掌門恰好仙逝,他在旁人未到之時,偷得峨嵋內功心法《少陽真經》,原想連夜下山,怎料峨嵋諸高手風聞掌門仙逝,均已聚會總堂。心下有了忌憚,以致惟有繼續潛伏。便這樣,旁人練習《少陽真經》要在日升東方之際,盡吸日光精華,以養百骸,滋潤八脈。可他是偷習,怕被別人知曉,只能在月輝下修煉。
十數年後,緣於稟賦奇人,竟被他一舉功成。
可惜,他因是吸收月華而練,所以原該是正大磅礴,溫和柔潤的少陽神功,居然教他改得體無完膚。一發功便是陰風四溢,澈人肌骨。功成當日,他便不告而去。由於,當年峨嵋如日中天,派中絕頂高手多達十數位。印玄雖盡習峨嵋劍法,又修成逆反的少陽神功。但仍不敢輕易施展,生恐遭峨嵋高手懷疑。於是,一路潛至青城,在山中絞盡腦汁地篡改劍法,把它改得不倫不類,原該向上的招式,他故意下擊,原該斜撩的招式,他卻直刺。
待劍法悉數改畢,他便行走江湖,試劍武林。十年混跡,十年嘯傲,居然未被他人察覺到分毫。而且,當年的武林人對於這突然出世的中年高手,着實驚駭。一招一式詭譎多異,迥非名門正派所學,但古怪歸古怪,偏生不同魔教武學那麼狠辣,招招留人餘地,式式不傷人命。
囿於此因,居然教他闖出了《仁劍》之名。
之後,迴轉青城,開創青城派,並在臨逝前,留下遺書,把自己一身武學來歷,通告峨嵋。當時峨嵋與崑崙、崆峒兩派相比有所衰弱,而且以少林爲代表的佛宗武學風靡天下,正想着尋個盟友以助聲勢。如此一來,正中下懷,當下便承認青城派屬峨嵋支脈。
只是印玄當日偷學的皆是峨嵋武學,對於峨嵋道法卻未習得半點。
是而,天長日久下來,青城門人的輩份與相同年齡的峨嵋門人,着實難比。峨嵋長老們在武學修至登峰造極後,便開始研習道法,培冶金丹元嬰。一個個活到兩三百歲,甚而有飛昇成仙者。可青城派不同,內功心法本就被印玄改得面目全非,再由後幾代門人自以爲是的增增刪刪,如此一來,心法裡存有大大的缺陷。有些長老即便功臻絕頂,縱橫武林,但多半活不長久。命長者可達六七十,短命者,甚只到三四十歲便一命呼嗚。
種種原因,再加上人爲的因素,面對青城門人的猝死,峨嵋派毫無惻隱,只是百般推諉,並不想爲他們補漏添遺心法的缺失。所以,廖充目下的輩分,嚴格論起,尚比浮舟子長着一輩。
廖充的明顯譏刺,浮舟子稱尊西南武林,如何咽得下去。何況,得意弟子宮權尚在左側,若是忍了,難保不引起弟子的小覷。旋即厲聲道:“廖充,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這樣說話!”說話時,瞥及弟子宮權竟是喜色滿面。心想,宮權與他廝混大半晌,多半受氣不少。在貧道面前,他尚如此放肆,若是不在,還不知怎生編排貧道。
當下是愈想愈惱。
不曾想,廖充也是晦氣當頭。眼見浮舟子勃然,他仍不知好歹的大聲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又有何資格呵斥我?哼,一幫偷雞摸狗的傢伙,簡直不知所謂。”
這話氣得浮舟子面色鐵青,嘴脣發紫。握劍的右手,青筋爆裂,響起嘎咧、嘎咧的指骨摩擦聲。
廖充冷笑道:“怎地?想殺我啊?諒你沒這膽子!除非你青城派再不想待在蜀地。呵呵……”一邊大笑,一邊從浮舟子身旁擦肩而過。臨去前,尤是輕蔑地哼了一聲,隨即笑聲大起,委實張揚跋扈到了極點。
可笑不多久,驀地戛止。
小石頭一驚,探頭看,只見那廖充的背後竟是深中一劍。握劍人正是浮舟子。
斯時,氣氛詭異至極,原本兩個同盟之人,竟是話語稍悖便拔劍相向。如此一幕,駭得鄧蓉張口結舌,若非小石頭警覺,捂住她嘴,幾欲失聲叫出。想起當日的翠雲堡,五大長老爲了權利和本身各有目的,你誅我伐,勾心鬥角。她尋思着,莫非這便是正道中人不爲人知的一面?不寒而慄之下,不覺靠向小石頭,極想在他那裡獲得稍許的心靈慰籍。
廖充滿臉不信地回頭,手指彎曲,指着浮舟子,道:“你、你竟敢殺我?”
浮舟子面容猙獰,狠聲道:“像你這種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忤逆之人,有何不敢殺的?”
“你?你不怕本派掌門尋你問罪?”廖充仍不死心地問道。
浮舟子嘿嘿冷笑,卻充溢着兇厲之味,道:“是貧道殺的麼?幼稚,是闕邪子殺的!哼哼……”
廖充恍然,大聲道:“你好卑鄙!”
浮舟子沉聲道:“沒空和你玩了,你小子去吧!”說着,抽劍而出,順之帶出一股激天冒射的鮮血。與此同時,廖充頹然癱倒,手腳在地上抽搐了數下,就此不動了。浮舟子用長劍在他屍身上搽搽,拭去刃上血跡。回鞘後,極是瀟灑地轉首道:“宮權……”
宮權在旁看得戰戰慄慄,此刻聲音顫抖着道:“弟……子,在……”
“你親眼所見,你的搭檔是被闕邪子殺害的麼?”浮舟子的聲音很冷,幾同千年寒冰所化。別說靠近他身邊的宮權,即便潛藏遠處的小石頭和鄧蓉也覺眉心發寒,彷彿那帶血的長劍已臨頭頂。
“是、是的……弟子親眼所見。”宮權不敢有半絲猶豫。情知,倘若自己答得稍慢,興許師傅下一劍刺的就是自己。
浮舟子很是滿意,淡笑道:“好,師傅知道了。廖充的屍身,你幫着掩埋下。師傅先回英雄館,等你報信!”
“是,弟子恭送師傅!”宮權戰戰兢兢的俯首抱拳。過了好半晌,擡頭覷視,卻見浮舟子早已揚長而去的渺無人跡。迅即舒了一氣,拭拭額上虛汗。歇息半晌,待心神稍定,立時就地挖坑,把廖充埋了。又在旁做了一小記號,四下張望一番後,才逕自走了。
再過一會兒,小石頭剛想走出高粱地。卻見宮權又回,在屋子四周奔了一圈,又在坑邊細細審視了一下,才急奔而去。這下,小石頭確定他必已走遠,絕對不會再回。暗自大嘆僥倖,自己若早出一刻,鐵定與他撞上。雖不至憚懼,但他如果大喊大叫,喚來同夥,卻也麻煩得緊。
牽着鄧蓉柔荑,便想走出青紗帳。
鄧蓉道:“石弟弟,咱們再等會吧!”
“爲什麼?”小石頭詫異。
鄧蓉臉上懼色未消,低聲道:“我怕他們再來,姐姐自己到沒事,但你如果被發現,那就糟了。”
聞言,小石頭胸中一熱,笑道:“他們不會來了,咱們就該趁此良機溜走。否則,耽擱久了,卻難保他們不會再來。”
鄧蓉道:“好,姐姐聽你的!”
二人手牽手出了高粱地,看下方位,逕向汴梁而去。走不多久,猛聽得空中傳來一聲渾亮的雕鳴。擡頭看,一隻大禽猶如金色雲朵由天降落。直掀得周遭沙礫狂舞,小石頭卻是大喜,他原就擔憂正道之人正四處搜索,自己如何回到王府,此刻瞧着小禽又臨,當真喜不自勝。
快步上前,行至小禽身邊,大笑道:“小禽,你來得可真及時。”欣喜餘,手掌撫摩着那鋼鐵般的翎毛。鄧蓉芳容失色,看那猛禽着實威武,驚駭道:“石弟弟,你認識它?”當日在長安,二人盤恆不長,故而鄧蓉不知小石頭有這麼一隻猛禽愛寵。至於小禽爲他們守護多日,她也只道是巧合,全未想及這偌大的鳥兒居然是小石頭的寵物。
小石頭道:“當然,它可是我的好朋友。”又問:“小禽,你能馱咱們回去麼?”
小禽長鳴一聲,厚大寬實的身軀微微俯低。小石頭喜道:“咱們有兩個人呢?”小禽瞄他一眼,目內明顯白了一下。小石頭赧顏,心想,唉,我多句話而已,連小禽也嫌我羅嗦。思忖間,他先扶鄧蓉上去,隨後輪到自己。經數月,小禽背軀已有丘大,雙翼若完全展開,直有數丈,頗有乃父雄風。
鄧蓉很不塌實,道:“石弟弟,能行麼?我總覺得好害怕。”
這問題,小石頭其實也不大明白。但在女性面前,男子本就有種莫名的虛榮,強顏笑道:“不要緊,有我在。”
二人說話時,小禽雙翅一扇,旋起一陣大風,倏地升上天穹。乘禽翱翔之事,二人從沒經歷過,小石頭身爲男子,又美女當前,儘管心下膽怯,但顏面上依舊要裝得強硬。可鄧蓉卻是駭極,柔弱無骨的香軀,整個撲入他懷裡,閉眼不看。
小石頭爲示安慰,只得微撫她香背,臉上偏是嘿嘿傻笑着,顯然滿足他了英雄主義。
遙望悠悠白雲,俯瞰遼闊山河,瞬間的壯宏,讓他豪氣滿懷,直覺天地盡在吾手。望着下面蟻點般的行人,小石頭道:“鄧姐姐,睜眼罷,沒危險了。”鄧蓉膽小,不肯答允。
有詩云:“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小禽雖無先輩那麼神奇,卻也遏絕雲端,氣衝霄漢。一番汪洋闢闔的翱翔,眨眼已然飛入城裡,直往震北王府衝去。漸近地面時,小石頭詫道:“鄧姐姐,那不是成少爺麼?”
鄧蓉一震,順他手指望去,一位衣着華麗,佇在尋歡閣門口的青年公子正是當日苦追自己的成家堡大少爺成晟。自那日在雷府翻臉相向,二人再無聯繫,此刻驟見,倒覺有些害怕。她知道成晟爲人最是小氣不過。叮囑小石頭道:“此人生性涼薄,行事陰鷙,而且睚眥必報,你看見了可要小心點。”
小石頭微笑而應,陣陣暖意襲上心頭。
121章救經引足
震北王府的見山樓,此刻人多爲患。人人面色不豫,神色憂急。入眼看來,廳裡明顯分成了東、北、西三系。東邊一系是天羅所屬,此刻,四大天王全至,另有包括糊塗二老在內的多位長老和各大外堂堂主。
北首是姜神君和隗鬥二人,站在門角,也不發話,只是淡漠地望着焦躁的天羅衆人。西側,一人獨臥椅上,不斷地往嘴裡灌着老酒,這當口,能有如此閒情逸態的除了驚霓子以外,再無他人。後面,則圍着蘇氏姐弟和穆淳風。
過半晌,廣智輕輕拍拍冰清的香肩,意示安慰之後,朗聲道:“諸位,依老夫看,聖宗他吉人天像,必然無虞。”待衆人看來,他又道:“雖說咱們城內城外的找了多日,不過沒見到聖宗之跡,未嘗不是一件喜事。照老夫判斷,聖宗重傷,又和華山派的鄧女俠一起,若真是有了不測。鄧女俠定然早已過府知會。說不定,聖宗眼下正有甚麼要事纏身,一時走不開。老夫相信,不幾日,聖宗一定回府。”
衆人思忖,覺得此言極是有理,當下皆自頷首。
驚霓子嘿嘿笑道:“不幾日倒是沒關係,可那王妃天天吵着要兒子,你們說該怎麼辦?”
原來正道中人自那日鎩羽而歸後,爲怕小石頭動用官府勢力對付他們。居然在城裡大肆造謠,說他是天魔降世,更且把他是天羅教當代聖宗一事也到處宣揚。並說三派人齊結汴梁,一來爲了參與刀劍大會,二來就是爲了誅殺這個外善內毒的大魔頭。
城中百姓多念着震北老王爺的蓋世功勳以及小石頭前段日活人無數的事蹟,對這謠傳並不相信,就算有也是極個別的而已,興不起多大風浪。可惜的是,百姓不相信,王妃卻是疑信參半。這幾日,總是遣人到見山樓尋找世子,要他當面解釋清楚。
衆人爲難的也就是這個。倘若小石頭再不回來,王妃勢必要報官。到時,官府參與進來,也定對眼下這些人的來歷詳加查究。萬一身份曝露,天羅教向來行蹤詭秘,至多重新蟄伏,但小石頭顯然會聲名狼藉。照他的爲人生性,定是大大的不喜。與此同時,正道中人難保不會趁此良機,鼓恿四國和武林同道討伐摩天峰。
屆時,天下大亂,血雨腥風。當然,最後一點只是崑崙派的立場,天羅衆人才不會管天下到底亂不亂?小狻猊和小禽雖然通曉人性,但對複雜的人事卻未必瞭解。是而,他們儘管找到了小石頭,也沒告訴其他人。
驚霓子候了忒久,無人迴應,又嘻嘻道:“最關緊的便是,王府天天都有媒婆上門,老兒的小師弟倘若再不回來發個話,怕是門檻不保。嘿嘿……”那日王家賀喜,甚多的世家閨秀見了趙世子的風采,回去後茶飯不思,日夜想念。父母們爲了女兒的心願,幾日裡各遣媒婆上震北王府說媒。如此一來,趙世子又是聲名大噪,同時,震北王府的門口也成了汴梁城各大媒婆爭先恐後的去處,的確是刀劍大會前的一道奇異風景。
蘇眉噗嗤一笑,道:“沒想石大哥這麼有本事,隨意出門轉一圈,便引得恁多小姐們頭破血流的要嫁給他。”
蘇吉拍着胸膛,道:“不錯,以後我蘇吉也要向石大哥學習,讓衆多佳人爲我而狂。”蘇眉白他一眼,又錘他一記。心下卻感欣喜,畢竟弟弟真有這本事,也是做姐姐的風光。至於未來的老公,那是萬萬不行的。當下又向穆淳風斜睨,看他有否與弟弟一樣,受了小石頭的刺激,以致立下偌大的豪情壯志。
穆淳風明白人,察覺她眸光,已知深意。也沒說話,只是向她指指,然後又朝自己心頭畫了一圈。這一細小動作,頓時引得蘇眉笑顏綻放,喜不自勝。
驚霓子呵呵大笑,對蘇吉道:“小子,有志氣,咱們崑崙門人就是吃香。無論到何處,都能讓女子們趨之若騖。哈哈……”幾日盤恆下來,他對人小鬼大的蘇吉歡喜不已,又得知他們的父親,算是師弟闕邪子的半個記名徒弟。那便愈加喜愛。曾大力地拍胸脯保證,等見了闕邪子,一定向他保薦蘇家姐弟入門事宜。還說若他不答允,自己便收了他們。
在他大笑一刻,天羅無極衆人對他的集體評價,便是恬不知恥這四個字。
大夥的白眼和嘲笑,驚霓子俱入眼內,可他依舊視若無睹。笑完之後,續道:“不是老兒吹牛,想當年……”
大夥都知曉他想要說什麼?不禁人人搖首,均想,看你這落拓樣,只怕就乞丐婆看得中你。還想當年呢!
“各位貴客,世子回來了!”就在驚霓子想要大肆吹噓以往之際,一名王府的家丁,進來稟告。
衆人大喜,即便姜神君也是嘴角微牽,頗有欣色。與此同時,只見小石頭由外昂首闊步地走來,後面則跟着丰姿秀雅的鄧蓉。
四大天王和六位長老以及天羅十二堂中的四位堂主,頓時出廳,站於檐下鞠躬屏氣地相迎。
眼見天羅所屬居然到了大半,小石頭不禁訝異。又見得冰清亭亭玉立站在遠處,心下是憂喜交集。喜的是她終於肯出來會面;憂的卻是七日裡,自己和鄧蓉裸逞相擁,同牀共寢,可說形同夫婦。雖未劍屨及履,但究屬絞纏不清之事。
低着頭,心旌忐忑的與衆人略微寒暄,當下各自就坐。
臉上殊無喜色。
這當兒,多聞與廣智相視一眼,齊齊站出,彎身作揖,緊接着,通臂和神目也是一禮。他們這樣,小石頭明白得很,情知是爲當日篡位奪權,自相殘殺一事向他請恕。只是目下有外人在場,有些話不能明言。小石頭擺擺手,示意他們免禮坐下。
從天羅所屬見禮,再到他不發一語地揮手摒退。顯得大氣磅礴,霸勢逼人。
一時,人人爲之懾然。
如此一幕,姜神君與驚霓子見了,難免暗自佩服。暗思,天羅四大天王均是桀驁不馴之人,在江湖上也俱是成名已久的武學大宗師,倘不是天羅教規森嚴,任一人出外闖世,決計是聲名煊赫的一方霸主。當年縱是聞人離在世,也未嘗不對他們禮數周到。殊不知,這小子(小師弟)居然威風如是,壓得他們俯首貼耳,卑身屈體。當真是異數,異數啊!
姜神君又想,這小子當日所使刀法若真是焚陽大幻式,必與本族有着非同凡響的關係。倘能引他入盟,參予大事,依他目下掌握的實力和地位,本族大事定成。而且,此人舉止雲屯席捲,汪洋自肆,大有領袖風範。可爲本族酋長之選。念及此,他雙眼大睜,饒有趣味地盯着小石頭,真是愈看愈滿意。
要知道,小石頭這會初臻天境,元神更得精煉,正是神形外露之際,一舉一動,無不蘊涵陰陽和諧的至理。固是隨意一個眼神,也讓人只覺鋒不可當,陡生高不可攀,深淺莫測的心思。
小石頭壓根不知陰差陽錯的就讓人以爲他是個天生雄主,更不知,他與天羅四大天王的一番默契神會,在廳裡營造出了一股薰赫迫人的勢頭。
這會,在旁的隗鬥也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想起數月前在長安城的天羅分舵裡,廣智這老傢伙分明對臭小子很是鄙夷,大有不殺之而心不甘的意味。今日,居然恭謹倍至。莫非,老夫所見的全是他們的一場騙局?思及此,微覺寒慄。尋思着,自己也算縱橫天下多年的老江湖,竟連那麼一個極是尋常的小噱頭也沒看出究竟。這梆傢伙的僞裝本事實在太強了。
俟天王們落座,小石頭緊緊地瞧着端坐一旁的通臂天王,胸中醞釀久久,道:“你……?”一字出口,猛覺口滯舌礙。又瞥瞥毫不知情的穆淳風,霎那好生爲難。此時,通臂再次起身,抱拳,恭謹地問:“聖宗有何事吩咐屬下?”
小石頭內心喟嘆,揮揮手,要他坐下。
心下極是頹然,尋思着,他如今俯首稱臣,拱手而降。我能爲了許掌櫃和穆大哥而殺了他麼?若殺,必教其他三位天王噤若寒蟬,直道我尋隙報復;若不殺,教我又情何以堪?難道就隱忍不發?一瞬間,腦中思海如潮,起伏不止。憶起許一炒當日對自己的種種好處以及音容笑貌;可同時,黑屋裡的聞人離,那皚皚白髮和垂危時的殷殷囑託,也不時在耳中響起。
爲私,則該殺,爲公,無疑將一笑泯恩仇,從此不但不能恨他,反而要重用,並與他心膽相照,方能平服天羅數萬弟子之心。
沈思久久,仍沒想出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不由支頤長坐,唉聲嘆息。
衆人愕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知他有何爲難之事。只是見他原本仍有稍許喜色,卻不知爲了何故色憂而嘆息。費解餘,齊向鄧蓉望去。心道,這幾日都是她陪着他,想必有所瞭解。
被恁多人同時望來,儘管曾膺華山掌門的鄧蓉也感大大的吃不消。何況,幾日裡,二人間確有不能朝外人道的旖旎曖昧。登時,臉紅耳赤,羞羞垂首。她本就天下絕色,世上少有。此刻倏現少女害羞之態,諸人無不驚豔。皆忖,無怪江湖風聞華山派的女掌門乃是天下第一美女。今日一見,此言不虛。
不過場中人除了蘇氏姐弟和冰清以外,盡是數十年的老江湖,即便穆淳風作爲仙鶴門的大弟子也是閱歷多多。鄧蓉的赧色,明眼人一看便知,幾日裡,她與小石頭必然甚不可說的纏綿曖昧。
冰清聰慧絕頂,察顏辨色更是拿手好戲。此刻一見,心下黯然,在座上搖搖欲墜,幾欲癱軟。剪水雙眸幽怨無比地朝小石頭望去,呆呆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以及容顏上的一蹙一攢。腦中一片空白。悔不該前數日與他慪氣,以致教人捷足先登。
俄頃間,衆人各具思量,一時悉數不語。只聞得廳中粗粗細細,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心跳聲,脈搏聲……
良久,胡長老終於承受不住廳中沉悶的氣氛,大聲道:“聖宗,眼下汴梁城內情勢複雜,詭譎多變,您倒是說句話呀?”
“啊!?”小石頭悚然驚醒。朝大夥望去,才知自己一番沉吟,竟已過了許久。當下歉然一笑。
胡長老又道:“聖宗,您的身份已被正道三派大肆宣揚,外界到處有江湖人說你是大魔頭。還有,王妃也吵着要見您。”
小石頭一怔,他是乘小禽回城的,途中並沒耽擱,是而壓根不知外界到底有何傳言?他急道:“那麼王妃曉得真趙巖死了麼?”數月相處,王妃待他呵護備至,他心中也早當王妃便是今生的孃親。這會,倒不是害怕自己做不得震北世子,只是擔心王妃受不了喪子的打擊。畢竟老王爺的猝死,已讓她傷心悽楚,若再加上喪子之痛,只怕她立將身心俱摧,愴不堪受。
“那倒不曉得!”胡長老摸摸自己大大的腦袋。
廣智搖着羽扇,神定氣閒地道:“聖宗,依屬下看來,王妃是疑信參半。她喚你去見他,只是想在你口裡,得到證實。不過,照王妃的心思,她多半願意相信你的話,而不願信任外面的謠傳。”
小石頭略一頷首,思忖須臾,霍地站起,道:“嗯!那我立刻去見她!”
“聖宗且慢!”廣智及時喊住他,淡淡地道:“聖宗,屬下想問,若你去見了王妃,是合盤托出呢?抑是繼續隱瞞真相?”
“這?”小石頭長吸一氣,沉吟餘裕,轉目顧盼四下,最後望着廣智朗聲道:“趙世子之死,皆出我因。說來,本教虧欠良多。倘再繼續僞冒,暫不說我每日每夜總是憶情心疚,汗流浹背。固是對本教的聲譽,也是大大的妨害。所以,我決定了,稍後見了王妃,便坦誠一切。至於要殺要剮,自然有我這個聖宗一力承擔。”
字字如金石擲地有聲。容顏更是飛揚豪邁,彷彿在他面前即便有萬道難坎,也是照跨不誤。
姜神君暗自點頭,心道,看他這般神情語氣,與我族傳說中的首領倒是極像?他雙眼瞬時賊亮,幾如火焰在目內燃燒。當然不是憤怒的結果,而是像一位盜寶人驟然發現了一個大寶藏的眼神。
廣智愕怔,沒想小石頭作出如是決定。原本要他依舊虛言誆騙,直至執掌了二十萬的震北軍後,纔對王妃道出實情。到那時,即便王妃再行肆鬧,他們也不用生憚。可小石頭一番話裡,字字句句光明正大,而且暗道天羅教千萬不能落人詬病。話是不虛,但在權力之下,有些狀況可以宛轉一些的,不必事事直來直去。但此刻,不僅人數衆多,而且外人裡有無極島、崑崙派這兩大世仇。如果自己一力強求,未免教外人笑話。
當下神色一黯,嘆道:“那就任憑聖宗如何了!”
小石頭微微一笑,廣智的心思,他豈有不察之理,無非和神目如出一轍,要自己繼續誆騙僞冒。如此做法,雖對王妃的心旌有着一定好處,但天長日久,誰又能作保,永不泄漏其中奧妙。此刻去說,倒可算是陰差陽錯而造成;可日子長了,這故意殺人,冒人身份,妄圖封王的鐵罪,卻無疑坐得踏踏實實,再無辯駁的餘地。
自修羅陰罡大成,他的思路越發縝密,前些日奚方的謀略傳授,也領悟愈深。何況,神功大成,功力精進,探察旁人心理的異能真元也是範疇大增。原先像廣智,神目這類的高手,別說試圖測知思緒,即便他們是喜是怒,他也不甚寥寥。然眼下卻是不同,儘管尚不能完全明白,但細微的思緒變化在他的元神觀測下將是一覽無遺。
他轉身對四下衆人抱拳羅揖,道:“諸位,請在此稍待,我片刻即回!”正說着,外面奔進一名家丁,嚷道:“世子,世子,不好了。”
小石頭道:“有事慢慢說,不急。”
那家丁立定後,緩了口氣,接着道:“世子,是不是你得罪王妃了。她剛纔聞得您回來,便興沖沖的直奔這裡,說要來看您。誰知,她在門外停了片刻後,立時怒氣衝衝地走了。而且,她並未回寢居,反而喚了數名使女跟着她,逕直去了皇宮。”
聽到這裡,人人色變。情知王妃適才在外面必已聞了什麼隱秘之事,興許小石頭的真實身份,她也全然入耳。只是皆道,咱們這是怎麼了?竟讓一夥尋常人靠近身邊偷聽而不知?唉……
其實,王妃能聽到他們的說話,也是巧合。她來時僅是一人,本身又身輕體弱,雖無絕世輕功,但依她的纖巧身重再加上軟底夾綿的繡鞋,真是落地無聲。至少達到江湖上二流高手的輕身功夫。而且,她臨近一刻,正是胡長老高聲提問時。這當口,衆人心神均被他所引。而她走時,又恰是廣智的最後一問,那會衆人又提心關注,小石頭將會如何處理自己的身份一事。
巧不巧地,接下來,小石頭一番慷慨陳詞,衆人聽得是心潮澎湃。以致完全遮掩住她走遠的腳步聲。甚至可以說,小石頭僞冒趙巖一事能被王妃偶爾聽到,實爲天意。
小石頭朝那家丁揮揮手,要他退下,隨即頹然落座。輕聲地自語道:“如今……也不必……說什麼了!”疚心疾首之餘,他覺得好悔、好悔。悔不該早些稟明王妃,讓她曉得其中,所有的來龍去脈,總比眼下反目成仇得好。
要知道,自入住王府,王妃對他是無微不至,咽苦吐甘。而他對前世親孃的寒泉之思也轉化爲了對王妃的深深孺慕。總想着既然前世不能承歡膝下,那麼今生王妃待己的寸草春暉終究要好好報答。是而,除了這幾日受傷不回以外,其餘在府裡,每日是晨昏定省,無時落空。家中僕人丫鬟,那個不說他是大大的孝子。
不曾想,二人竟有一日會落此不共戴天的地步。他想,王妃必是銜悲茹恨而去,保不準對自己尚有寢皮食肉的念頭。想及此,不禁渾身一個哆嗦,彷徨失措。
衆人無語,只是相互看着。這幾日,小石頭何以會成爲震北王的世子,人人皆知。是以,這當口也無人埋怨他爲何要欺騙王妃。均想,這也怪他不得,是王妃自己非要強拉着回府,說他是王爺世子。而他念在王妃猝失丈夫,又無愛子承歡,一時陪着她開開心,安慰下這位可憐的母親,也未嘗不是一件仁義之事。
過了好一會兒,廣智道:“聖宗,既然王妃想把此事稟告周帝,那咱們總該留好退路。”
小石頭正值額蹙心痛,聞言下,有氣無力地道:“如何樣的退路?天王請說。”
廣智道:“當務之急咱們該儘早撤離,以防東周大軍的重重圍困。”
大夥一聽,對呀!王妃此去必向周帝告狀,而周帝勃然之餘,也必然引大軍圍捕自己等人。此時不走,只怕稍傾便是一場血戰。俟時,尋常的軍士倒不用太爲擔心,萬一裡面尚有三派的高手或是其餘門派的走狗。那便糟糕已極。
如是一想,大夥頓即收拾行裝和兵器。一時,頗顯熱鬧。
小石頭端坐椅上,卻是未動絲毫。沉吟半晌,道:“不錯!你們去吧!”
“那你呢?”候在一旁的鄧蓉與冰清按捺不住,同時發問,之後二人互視一眼,隨即低眉垂眼,忸怩不安。均怕對方地問責。
小石頭朝她們看看,微微一笑,又顧盼餘人,道:“我一人待在這!等王妃拿我問罪。”
衆人聞言無不震驚。
廣智道:“那怎麼可以?太危險了。雖然王妃原先對聖宗呵護備至,但那是視同骨肉的情勢下。如今形勢大變,王妃恨不能盡誅咱們。聖宗若留下,豈不徒添險厄?”
小石頭道:“我便是想以命還命,以全王妃之願。否則,她到後,只見空無一人,對她老人家又是一個打擊。我受她數月春暉,實已分形連氣。不得機會還報,那也罷了,若再惹她愀然不樂,我也必然搤臂齧指,感同身受。”
一番話,衆人入耳,盡皆怔忡沒想他會有此念頭。人說世上有愚忠,殊不知,今日大開眼界。竟教他們親眼目睹了一個愚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