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間隙

八十五、間隙

鬥指壬爲雨水,東風解凍,冰雪皆散而爲水,化而爲雨,故名雨水。正月二十三,雨水已過,驚蜇將至,雖然還是有些冷,但雪幾乎不再下了。

輕輕地推開窗戶,早春的寒風讓羅沙微微打了個冷戰,而下一刻一件雪白的狐領披風已罩在了她的身上,鳳西樓從身後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早上風寒,仔細着涼了。”

“我沒那麼嬌貴!”收緊了披風,羅沙微微後仰,靠入身後人的懷中,心不在焉回了一句。突然又微側着頭,挑眉望着鳳西樓道:“倒是你,能不能滾回你自己房裡去?”這個沒有自覺性的臭男人,想騙她去和他同住不成,居然賴到她屋裡來了。前一天晚上明明把他趕出去,並鎖上了門,他還是有本事半夜爬上她的牀。他是古人耶,怎麼思想那麼開放?

耳邊傳來一陣略顯得意的輕笑,鳳西樓不答,只是將懷中人兒擁得更緊了些道:“你可願搬來與我同住?”

“不要!”羅沙一邊乾脆地回答,一邊一肘頂向鳳西樓的腹部,成功地讓他吃痛的悶哼了一聲。雖然羅沙並不是太保守的人,可這男人精力那麼“旺盛”,說不定自己什麼時候就中招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不想十八歲就當媽啊!不過,想雖這樣想,說不定現在肚子裡就……呃!她不會這麼倒黴吧?之前怎麼忘了考慮這個問題啊?安全期是怎麼算的?

“咱們成親吧?”換個方式誘拐。

“你煩不煩啊?”羅沙沒好氣地掙開了鳳西樓的懷抱,轉回身瞪着他。她的“親戚”差不多是一個半月纔來“看”她一次,上回是上月月底來的,那按正常來講,要下月中才能知道答案了。

“怎麼了?”感覺到羅沙的不耐煩,鳳西樓不由得微皺起眉頭。“你不願與我成親?”

“我們可不可以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對她而言,無論是結婚或是當媽都太早了點,雖然是“穿”到這裡來了,可一個人的觀念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變的。

“爲何不能討論?”鳳西樓目光微微一沉,他不喜歡羅沙此時臉上的表情以及語氣。事到如今,已然完全可以考慮成親事宜了。

是啊,爲何不能討論?對她而言現在談結婚的事是早了點,但按鳳西樓的觀念,他們都已經上牀了,若還不成親反而不合世俗禮法。“我不是說不能討論,只不過能不能再緩一緩?”

“緩一緩?你我已有肌膚之親,怕你腹中都已有了我的骨肉了,你還想緩到何時?”

“什麼骨肉啊?”鳳西樓的話讓已然開始擔心的羅沙忍不住叫了起來,道:“沒那麼倒黴吧?”

“倒黴?”鳳西樓微眯起的鳳目中閃過一絲寒光,冷冷地道:“對你而言,有了我的骨肉是件倒黴的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自覺失言的羅沙,忙解釋道:“我只是覺得現在討論結婚生孩子的事太早了一些,我才十八歲,在我們那裡,根本還不到法定的結婚年齡,你說的這些事情,我還沒有準備好去面對。而且,我還有想做的事情沒有做,如果有了小孩會很麻煩的。”十八歲就結婚也太恐怖了吧?

聽了羅沙的話,鳳西樓沉默着望了她許久,才冷冷地開口道:“你還想着回去嗎?”

“什麼?”

“對你而言,這裡始終比不上你家鄉對嗎?你心中還是忘不了要回去的事。”

“我沒有啊!”她只是無法摒棄過去十八年所接受的教育與觀念,她只是覺得太早了,只是……只是下意識地去排斥而已。

“真的沒有嗎?”鳳西樓用手捏住羅沙的下顎輕輕托起,直直地望入她的眼中,冷笑道:“你可看清了?這裡是鏡月神洲,已非是你的故鄉,無論你生長的地方風俗如何,但在此地,你是我鳳西樓認定的妻子,且與我有了肌膚之親,若無二心,還有什麼能阻止你我成親?若非你還想着回去,又何以對此事推三阻四的?”

“我……”羅沙想開口解釋,但卻不知該說什麼。望着鳳西樓眼中的寒意,她竟有些心虛地轉開了目光。如果以後都要生活在這裡,那貌似現在嫁給他也並沒有什麼問題,結了婚也不一定馬上就要孩子,可她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安。捫心自問,她是喜歡鳳西樓的,但若將來真有機會回去,她也不知自己會在兩者之間作何選擇。她會去排斥嫁給鳳西樓這件事,怕也有這一方面的原因吧?

看着羅沙閃爍的目光,鳳西樓微怒地抿了抿雙脣,深吸了一口氣道:“無論你心中有何打算,我都不會放你離開我身邊,你還是死了回去的心吧。”說完後,他鬆開了羅沙,轉身走出了屋子。

望着鳳西樓離去的背影,羅沙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內疚。他對她的付出,自己完全能感覺得的到,雖然他曾騙過她,可也給了她很多,對於在這裡一無所有的自己而言,她除了接受鳳西樓的付出之外,她卻連一句承諾都不肯輕易說出口。喜歡是一回事,相守又是另一回事,自己怕是一直抱着這樣自私的想法來和他在一起的吧?她自己可能沒感覺到,但鳳西樓 一定感覺到了,難怪他會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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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不歡而散轉爲了冷戰,之後鳳西樓都未曾來找過羅沙,三餐都是叫人送去他房中的。開始兩天,羅沙還有些內疚,想去向他道歉,卻在他屋外被玄英和青嵐擋了下來。一來二去的,羅沙的火氣也上來了,這男人心眼居然那麼小,還跟她鬧脾氣?早知如此,自己當初就不該那麼輕易地原諒他了。他又騙她,又害她受傷的,自己都沒說什麼了,這回她只不過對於成親的事情稍微三心二意了一些,又沒說真的要離開,他犯得着這樣給他臉色看嗎?他有脾氣,她就沒脾氣了嗎?不理就不理,大不了一拍兩散,各走各的,他當她真的沒法一個人過下去啊?實在不行,她還能去無閒山莊投靠曉貝和木驚雲呢。

直到二月初一,秦皓到時,兩人也沒碰過面。

隨紅菱去到會客廳中,秦皓正一臉悠閒地坐在那裡品着香茗,他身邊則站着一名黑衣男子。羅沙進來時,那人只是擡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若論外貌,他算不上俊美,但卻極有個性,給人一種冷如刀鋒的犀利之感……換句話說,感覺很陰沉,絕對讓人過目不忘。

“羅姑娘別來無恙啊?”羅沙原本還想多看他兩眼,結果秦皓熱情的招呼聲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還好!”羅沙露出一個禮貌性的笑容,向秦皓點了點頭,來到他身邊的位子坐下。

“這就好!”秦皓的目光在客廳內轉了一圈,又望向身邊的羅沙笑道:“九天十地如此興師動衆地將本王‘請’來此地,想必是有要事相商,怎的不見鳳公子?”

提起鳳西樓,羅沙的臉色微微一沉,隨即又笑道:“不是他找你,是我要找你!”

“哦?是羅姑娘要找本王?”秦皓的目光微微一閃,“莫非姑娘找到了本王要找之人?”

“不是!”羅沙搖了搖頭,道:“我另有事情要和你談。”

“羅姑娘有何要事,竟需派人將本王綁來?”他一邊說着,一邊有意無意地望了眼身邊那名黑衣男子。

順着秦皓的目光望了望那名黑衣人,羅沙有些抱歉地道:“用這種方式請你過來真的很抱歉,不過,我要找你談的事情,說不定明王殿下會有興趣。”

“哦?”秦皓微笑着挑了挑眉道:“願聞其詳。”

羅沙從懷中拿出整理好的憲章遞給秦皓道:“這個是按我家鄉那邊的一個國際體系,再聯繫這裡的風俗、法制編寫的。這只是初稿,你可以看一下。”

秦皓略帶疑惑地接了過來,翻看了幾頁後,面露驚訝地望了羅沙一眼後道:“這都是你寫的?”

“差不多吧!我只是拿現成的東西稍微修改了一下而已。”

秦皓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望了羅沙片刻後,繼續翻看着手中的稿子。

差不多過了兩個時辰,秦皓連午飯都沒顧上吃,總算將那厚厚的一疊看完了,之後坐在那裡閉目沉思了許久,才轉向羅沙笑道:“羅姑娘果然見識過人,這憲章細則分明、條理清晰,許多條規本王都是聞所未聞,”

“都說了不是我想出來的了,我只是歸納、修改了一下,還有很多東西我都不記得了。”

“就算如此,也很是了不起了。”秦皓微微一笑,眼中隱隱閃過一絲光芒,道:“不過,要將八國聯合起來,只怕未必可行。”

“我知道很難,但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

“羅姑娘打算如何做?”

“先把你這關攻破,然後一國一國地去談判。”

“你又怎知本王會贊同?”

“我怎麼會知道你的想法?但明王是聰明人,自然能瞭解戰亂所帶來的影響。漓、浚、漣三國戰亂,與這三國相近的,只有鴻國一派清平之相,難民必定會大批涌入。難民多了,對於鴻國的經濟與安定也會造成很大的隱患,就算剛開始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時間長了終是會把國家給拖垮的。在各國設立使館,派使臣常駐,並用一套有效的法制來相互監督、約制,即使再發生戰亂,如果各國能提前收到消息,至少可以做好防範,以將自己國家的損失降到最底。”

“羅姑娘說的似乎有幾分道理,但出使各國並非易事,何況還要說服各國當權者,只怕想見到人都很難了。”

“所以我要先說服你啊,若能先將你這關打通,能有鴻國的皇族出面,其他國家總會賣幾分面子。只要能見到當權者,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望着羅沙一付信心十足的樣子,秦皓輕笑着問道:“對於此事,鳳公子怎麼說?”

聽了秦皓的問話,羅沙的面色一沉,沒好氣地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他無關。”

“?”秦皓愣了愣,就連站在他身邊的,始終一言不發的黑衣人都不由得望了羅沙一眼。“你與鳳公子吵架了?”

“我們談的事情和他沒什麼關係吧?”一想起鳳西樓,她心中就有氣。

“本王記得羅姑娘曾說鳳公子就是你的心上人,這才隔了沒多久,他怎麼就惹姑娘生氣了?”

“是我惹他生氣了!”羅沙冷笑了一聲道:“他那麼了不起一人,怎麼可能會惹我生氣?”

“那你們……”

“什麼我們?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想起鳳西樓這陣子的避而不見,羅沙就覺得心中堵得慌,這會兒被秦皓不停地追問,她不由得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委屈,忍不住道:“明王怕是不便在浚國逗留太久,若你對這憲章感興趣,其中怕還有許多細節要一一討論,若方便的話,我可否與你一起回鴻國?”

“你要和本王一起走?”秦皓望向羅沙,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不方便嗎?”

“怎會?正如姑娘所言,這憲章中本王還有許多不明之處,若有你陪在身邊,本王也可一一討教。況且”秦皓微微一笑,道:“對於姑娘的‘家鄉’,本王也甚有興趣,倒想聽羅姑娘說一說,正巴不得你來王府中長住呢。”如果說,他當初感興趣的是鳳西樓,那看了這憲章後,他反而對羅沙起了興趣。她那些新奇的觀點與想法,興許會對他有很大的幫助。

“沒問題!若對你有幫助,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鳳西樓愛鬧彆扭,不肯見她,那她就跟他徹底說再見!誰怕誰啊?他還真當自己沒有他就活不下去嗎?“明王何時能動身?”她片刻都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

“這……”秦皓望向身邊那名黑衣人,有禮地笑道:“閣下曾言鳳公子只請本王來小聚片刻,隨時可以離開,不知現在可容本王告辭?”

那男子未回答秦皓的問話,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羅沙許久,久到原本心情就已經不好的羅沙幾乎要開罵了,他才冷聲道:“明王殿下隨時可以離開。”那聲音和他的外表一般冷。

聽了男子的回答,秦皓這才轉頭望向羅沙笑道:“敢問羅姑娘何時能夠啓程?”

“我回房拿了揹包就行了!”她原本就沒有什麼東西可帶的,吃穿用度全是鳳西樓的。仔細想想,她這算不算是過河拆橋啊?不過,眼下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要讓他知道女人也會任性,也會鬧彆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