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前輩走了,金鳳樓怎麼辦?”
熊凋坐在桌旁吃着最後一頓晚飯,他和師父逍遙子也要離開了,因爲他的傷已經好了。
“如果你願意,你就是金鳳樓的新老闆。”
逍遙子隨口迴應。
“哪有殺手做青 樓老闆的!”
熊凋笑道。
“殺手都做得,一個青 樓老闆有什麼做不得的?”
逍遙子很不屑的說。
“爲什麼我們要晚上趕路?”在逍遙子面前,熊凋的問題總是很多。
“因爲有些事晚上做比較方便。”
“龍前輩說,師父要帶我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對。”
“什麼事?”
“殺人。”
“我們不是一直都在殺人麼?爲什麼這一次很重要?”
熊凋已經好奇了很多天,他終於問道。
逍遙子沒有回答,他起身走出了金鳳樓,熊凋一腳踹醒躺在地上打盹兒的二郎,然後跟了出去。
師徒二人策馬奔騰,二郎緊隨其後,一路向着清河縣城而去。
行至中途,逍遙子驟然勒馬站定,
“二郎不能去。”
熊凋急忙勒住馬兒,問道,
“爲什麼?”
“此次爲師出山,各路仇家都已知曉,想必如今正在四處尋找你我下落。”
“二郎正好可以幫上忙!”熊凋說道。
“或許能幫些忙,可畢竟仇家人多勢衆,咱們這次不打算殺多少人,只求能夠儘快逃離,多一個喘氣的就多一個累贅。”
“它該去哪兒?”熊凋皺了皺眉。
“進山,待此間事了之後,你再去尋它!”逍遙子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山林。
熊凋思慮片刻,於是跳下馬來,揉了揉二郎的大頭,然後在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二郎往前竄了一段,轉過頭望了熊凋一眼,這才進了林子。
逍遙子在一旁笑道,
“它很聰明。”
熊凋點了點頭,再不耽擱,上馬繼續前行。
進了清河縣城,逍遙子沒有去殺人,他先找了一家客棧,然後坐在客房中喝起了茶。
“師父,這裡的茶並不好喝,至少沒有金鳳樓的好喝。”
“確實不好喝。”
“那師父大老遠跑來不殺人,卻在這裡喝茶?”
這家客棧的茶水確實很難喝,逍遙子艱難的嚥下一口茶水,然後,他給熊凋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俗套又悽慘的復仇故事。
一個帶着八歲兒子的漂亮女寡婦,被城裡**薰心豪強的強行擄到家中。
富戶以她兒子的性命威脅她,於是,她被城裡的豪強霸佔了身子。
女寡婦爲了兒子忍辱負重,不曾想,豪強爲了討好官府,又把她拱手送給了縣令。
在她明白了這些人壓根兒就沒有打算還給她兒子之後,她就打算殺掉縣令,然後一死百了。
可她並沒有成功,暴怒的縣令把她送進了死牢,骯髒的囚犯們將她輪女幹致死……
“師父,這個女人是你什麼人嗎?”
“不是,我受人所託爲她報仇。”
“我們現在借宿的這個小城就是當年的那個可憐女人死去的地方?”
“正是!”
“我明白了……”
熊凋緩緩擡起頭,看着客棧窗外的一座府邸。
說是府邸卻也並不盡然,那是一座縣衙。
縣衙的大門上方兩側各掛着一隻紅燈籠,門口還蹲着兩座石獅子,其中一座石獅子背上,刻着兩個字——十二。
本來不該是“十二”的,是因爲少了一筆。
“師父當初要帶我來清河縣,就是爲了給這個可憐女人報仇?”
“不錯。”
“可師父好像並不着急做這件重要的事兒,反倒是先考驗起了我。”
“因爲龍興海着急離開,我總要先照顧一下朋友的。畢竟那個縣令好生生住在這裡,一時間還死不了,遲早可以殺他。”
“那個縣令此刻在縣衙中?”熊凋右手中的劍躍躍欲試。
“不在,這大晚上的,他自然是在他的大宅院裡。”
“那咱們爲什麼要來縣衙?”
“因爲那個女人就死在這座縣衙的死牢裡。”
“師父是來祭奠她的?”
逍遙子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師父去年下山也是爲了來祭奠她?”
“不錯。”逍遙子又喝下一口茶。
“那師父應該喝酒,不該喝茶。”
“她不善飲酒,她喜歡茶,尤其喜歡在茶裡放幾瓣蘭花。”
“她也喜歡蘭花?”熊凋不禁有些傷感,因爲這個喜歡蘭花的女人而傷感,他又問,
“那女人死了多久?”
“有些年頭了。”
“師父確定當年的縣令還在此間任職?”
“他還在!”逍遙子回答的很肯定。
“那他的官途可算不上順利,可師父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幾乎每年都來這裡祭奠一下她,順便看看那縣令身子骨是否康泰。”
“師父等了好多年?”
“不錯!”
“師父在等什麼?這縣令很難殺嗎?”
“不難,他一點武功都不會,他府邸裡的護院也並不出衆,可我不想親手殺了他。”
逍遙子說到這兒,就止住了話頭,他的目光盯着窗外。
熊凋也不再繼續問下去,因爲它也在望向窗外。
窗外縣衙大門前,匆匆走過一個素衣女子。
窗口並不寬敞,素衣女子走的又很快,所以熊凋並沒有看清楚她的容貌,只是一抹剪影。
熊凋想起了嵐。
那女人的側面有些像嵐。
女子過去不久,又走過來三個身着蓑衣、頭戴斗笠的高大漢子。
天上陰雲密佈,可並未下雨,蓑衣和斗笠既然不是用來避雨的,那就只有一種用途,掩飾身份。
“他們在跟蹤那女人。”熊凋的心有些躁動,他出言提醒師父。
“別人的事兒,跟你沒關係。”逍遙子喝完最後一口茶,淡淡說道。
“我出去一下。”熊凋顯然有些多管閒事兒了,可逍遙子卻沒有阻止,也沒有跟上去的打算。
街上很安靜,大雨將至的夜晚,沒有人會跑到外面來閒逛,可熊凋出來了。
熊凋沒有牽馬,他遠遠的跟在三名蓑衣客的身後,向着城外走去。
向東出了小城,走過一里官道,道旁長了一片竹林。
竹林不算大,竹子卻長得格外茂盛。
茂盛的小竹林裡,熊凋再次見到了那位素衣女子。
此刻,素衣女子正被三明蓑衣客圍在當中。
熊凋站在幾丈外怔怔的望着素衣女子的背影,真的很像,很像嵐。
但他知道那並不是嵐,因爲嵐的手中從來不會握着一柄劍。
素衣女子手中就握着一柄劍。
那柄劍很短,劍柄潔白無瑕,劍身寒光閃爍。
蓑衣客知道身後有人,熊凋壓根兒就沒打算躲藏。
爲首一名蓑衣客聲音沙啞而冷淡,
“朋友,此間事與你無關,請回吧。”
熊凋卻沒有理他,他依舊望着女子的背影。
他看到那女子的背影晃動了一下,然後,她手中的短劍就倏然刺向了爲首那名蓑衣客的心口。
蓑衣客撤身揮劍格擋,四個人瞬間戰成了一團。
混戰中,熊凋終於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和嵐長得一點都不像,她雖然更好看些,可她臉上覆了一層冰冷寒意,叫人看着很不舒服。
熊凋有些驚異,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素衣女子竟然是個用劍高手。
固然是個高手,卻依舊無法擋住三名蓑衣客的長劍圍攻。
熊凋左手中的劍微微顫動了一下,他快步衝上前去,於是戰團中很快多出了一柄劍,熊凋的劍。
沒有人能夠看清楚他是如何出劍,下一瞬間,三名蓑衣客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
死人的眼睛怎麼會看得到他的劍,他們的眼睛裡有的只是抹不去的驚愕。
素衣女子也沒有看清他的劍,她也沒有絲毫興致去看,三名蓑衣客還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的時候,她就打算離開了,連個謝字都沒有說。
“相識一場,可否告知姑娘芳名?”熊凋手中握着滴血的劍,臉上卻帶着笑意。
“你我本是陌路,何必知道姓名?”素衣女子走的很慢,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熊凋往前趕了幾步,站在素衣女子的身側笑道,
“在下沒有糾纏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姑娘怎麼稱呼罷了。”
女子轉過身來看了熊凋一眼,面色平靜而冷漠,
“夏芸,四季春夏的夏,芸芸衆生的芸。”
熊凋被夏芸冰寒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
“姑娘好像很厭惡我?”
夏芸微頷螓首,
“確實不喜歡。”
熊凋苦笑,
“爲什麼?”
夏芸反問道,
“你認識我麼?”
熊凋搖了搖頭。
“那你認識他們?”夏芸伸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三名蓑衣客。
熊凋又搖了搖頭,
“不認識。”
夏芸冷哼了一聲,
“你不認識我,也不認識他們,卻又爲何出手將他們殺了?如果我是惡人,他們要來殺我本沒有錯,可你問都不問一句,就出手奪人性命,可見你這人是非不分、正邪不明,又豈能不叫人厭惡?!”
熊凋聳了聳肩,殺手殺人什麼時候需要顧及這麼多?!
熊凋好奇道,
“你既然這麼討厭我,爲什麼又告訴我你的名字?”
夏芸緩緩將視線從熊凋身上移開,然後說道,
“無論如何,你救了我。”
夏芸說完這話,就繼續向前走去,顯然是不打算與自己的救命恩人再有任何糾纏。
夏芸走了,熊凋卻依舊站在竹林中望着她離去的方向,他向着她的背影默默的說了聲“再見”。
逍遙子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熊凋的身後,此刻,他手中又換成了酒。
他喝了一口酒,然後說,
“她很漂亮。”
熊凋點了點頭。
逍遙子接着說,
“她的劍法也不錯!”
熊凋又點了點頭。
逍遙子很無趣的繼續說,
“可人家不喜歡你!”
熊凋皺了皺眉,然後收回目光,向着清河縣城走去。
逍遙子低頭望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屍體,然後緩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