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想不通,他想了很久,依然想不通,所以他問師父逍遙子,
“龍鳳山和師父有仇?”
“沒有,不單沒有仇,還算是朋友,交情不算很深的朋友。”
“龍鳳山背叛了朋友?”
“算是吧。”
“爲什麼?”
“爲了兄弟情義!”
“爲了兄弟情義所以背叛朋友?這算什麼道理!”
“就是這個道理,如果龍興海和鳳九天不這麼做,他龍鳳山幾百號兄弟,就要死。”
“這麼說,是有人威脅龍鳳山?”
“確實是!”
“那這人比師父還厲害!”
“確實比我厲害的多,但它不是一個人,它叫‘暗河’。”
熊是第一次聽到“暗河”這個名字,他自然知道“暗河”不是一條河,至少不是一條簡單的河。
此刻,逍遙子和熊正坐在一家簡陋的茶館裡。
說是茶館,顯然有些誇張了,那不過是一個用茅草搭起的涼棚。
涼棚的底下放了四套破破爛爛的桌椅,如今,熊和他的師父逍遙子就坐在其中的一張破桌子旁邊。
這座茶館雖然簡陋了些,但原本也還算熱鬧。
當然,能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山野嶺裡找到這麼一處所在,已然算得上是幸運了,誰還會去苛責些什麼?
所以,小茶館原本是座無虛席的。
可是,自打熊跟在逍遙子屁股後頭走進這家茶館的時候,茶館裡的客人就爭先恐後、一鬨而散了。
因爲,熊的屁股後頭跟着一頭狼,一頭大腦袋、大屁股的大狼。
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這頭狼是吃過人肉的,它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頓美餐。
此時,二郎就正在瞪圓了眼睛盯着另外一張桌子上的一老一少在看。
茶館裡安靜了許多,因爲除了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茶館夥計之外,這裡就只剩下了兩張破桌子旁還有客人。
一張是逍遙子和熊,另一張,就是二郎正在盯着的一老一少。
那老人少說也有八十多歲,頭上稀稀疏疏的留着些許白髮。
老人身邊兒坐着個七八歲的男娃,男娃流着鼻涕、滿目驚懼的盯着二郎在看。
熊瞅了男娃一眼,又向老者笑着說,
“老人家爲什麼沒有跟其他人一起逃走?那樣至少可以省下些茶水錢。”
老頭兒顫抖着嘴脣擠出一句顫抖的話,
“跑……跑不動……”
熊努力讓自己笑得再溫和一些,
“老人家不用擔心,這頭狼名喚二郎,它樣子雖說兇悍,卻最是聽話,不會隨意傷人。”
熊說着話,還伸手摸了摸二郎的大腦袋,示意這一老一少,二郎還是很平易近人的。
逍遙子卻在一旁不理不睬,猶自喝着酒。
小夥計戰戰兢兢的雙手提着茶壺,半天才好不容易蹭到了熊的身邊。
他眼睛盯着二郎,嘴裡卻是向着熊詢問,
“客……客官,除了喝茶,還要些什麼吃的麼?”
熊笑着,
“隨意,有什麼就來點兒什麼,順便給這位老人家也來上一份兒!”
他並不覺得此間能有什麼好東西可吃,他也懶得問。
老頭兒千恩萬謝要推辭,熊也只是一笑置之,反正背後的包袱裡並不缺少銀子。
殺光了龍鳳山雖然沒有紅花可以拿,但龍鳳山數年的積蓄絕對要比紅花來的豐碩。
小二抖抖索索的給逍遙子和熊倒好了茶,然後逃命似的跑開了,他害怕二郎。
其實,二郎壓根兒就沒有看過那小二哪怕一眼,它只是盯着那一老一小,一雙幽幽的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男娃壯着膽子小聲的問熊,
“我可以摸摸它嗎?”
熊怔了怔,心想這傻小子膽兒倒是挺肥。
沒等熊說話,那老頭兒便是一巴掌抽在了男娃的後腦勺上,嘴裡低聲罵着,
“你這不懂事兒的孩子,不要命啦?!”
男娃被老頭兒打得疼了,小嘴巴一癟就哭了起來,那哭聲越來越大,想必是心裡越想越是委屈了。
老頭兒急忙一把將男娃拉進懷裡,同時還不住的用眼睛瞥着地上那頭大狼,生怕男娃哭的太大聲,要是吵到了那頭狼就不好了。
熊看着有些不忍,想要出言勸慰幾句。
老頭兒卻是開口說道,
“兩位小兄弟見諒,我這娃娃不懂事兒,驚擾了兩位小兄弟,莫要介意,莫要介意!”
老頭兒將逍遙子師徒二人說成是同輩兄弟,倒也無可厚非。
說實在的,單從外表看來,逍遙子確實要比熊還要年輕上一兩歲。
要有人說他們是兄弟,那也絕對算不上冤枉。
熊不免有些尷尬,想要出言阻止,卻是被逍遙子搶了話頭,
“老人家一生閱人無數,不知道是否辨得出我兄弟二人哪一個是哥哥,哪一個是弟弟?”
老頭兒眯着一雙老眼細細看了片刻,緩緩說道,
“老頭兒空活了一把年紀,小兄弟有心叫老頭兒戲說一通,老頭兒就權當是給兩位填個笑料,說的不對,兩位小兄弟也莫要怪罪!”
熊心中不免尷尬,不知道師父這又是玩兒的哪一齣。
逍遙子卻是興致盎然,喝着酒等老頭兒“戲說”。
老頭兒先是望着熊看了半晌,嘴裡說道,
“這位小兄弟生的威猛異常,眉宇間英氣不凡,骨子裡隱隱存着一道‘霸氣’,雖命運多舛,卻是終究要問鼎江湖的英雄好漢!”
老頭兒說完這話,又轉而望向了逍遙子,
“這位小兄弟生的俊秀之極,天性風流倜儻,喜歡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猶如大鵬翔天、好不快哉!可惜,這隻大鵬,如今卻是被一條鎖鏈緊緊鎖住了翅膀……”
逍遙子笑得愈發開懷,
“我倒還真是小瞧了您老人家了,本想着讓您辨個長幼之分,卻不曾想,您還有這等窺破天機、分說命理的大能!”
說了這會兒話,老頭兒對逍遙子師徒二人的戒心也漸漸放了下來,向着二人拱手說道,
“小老兒不過是信口說來,說的不對的地方,還望兩位小兄弟海涵。”
逍遙子滿臉認真的盯着那老頭兒,
“你口中的那條鎖鏈又是什麼?”
老頭兒呵呵笑着,
“這個麼,小老兒可就說不好了,或許,是一個女子,一段姻緣,又或者,一段仇恨?”
三人說話的功夫,店小二已經備好了幾樣小菜,用一隻木託端着送了過來。
他見老頭兒和小孩兒依舊活生生的坐在那裡,並沒有被狼吃掉,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但也依舊還是小心翼翼的緩步上前。
店小二將手中的托盤輕輕放在逍遙子的面前,簡陋的托盤上放着四碟兒再簡單不過的小菜。
兩碟兒醋花生,兩碟兒醬牛肉。
店小二貓着身子卻不上菜,他是在讓逍遙子自己挑。
逍遙子卻不看他。
熊隨手各拿了一樣放在桌上,用右手抓了一小把醬牛肉拋給了二郎。
二郎張嘴去接牛肉,可還沒等肉到嘴裡,酒卻先到了。
二郎說來也機靈,一閃頭躲開了當頭潑來的酒水。
可牛肉卻也掉到了地上,二郎不去吃肉,它擡頭盯着逍遙子,滿眼委屈。
逍遙子也很委屈,大好的美酒浪費掉真是可惜了。
熊也盯着逍遙子,卻沒有說話。
逍遙子笑着說,
“一頭野狼罷了,哪有那麼精貴,人吃什麼它就吃什麼?!”
熊皺了皺眉,依舊沒有說話。
那一老一小兩個人卻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老頭兒用筷子夾了小菜吃了起來,那小男娃乾脆直接上手。
熊在一邊看了,也覺得肚子有些餓,剛拿起筷子,卻是被逍遙子推過來的酒葫蘆打斷了。
逍遙子淡淡的說,
“你不是想知道‘暗河’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嗎?”
熊點點頭。
逍遙子伸手捻了一枚花生把玩着卻不吃,他對熊說,
“我原本是暗河裡的一名殺手!”
熊擡頭與逍遙子對視了一眼,一個殺手怎麼可以在旁人面前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難道師父喝醉了不成?
可是逍遙子的目光雖說懶散得很,卻是並無絲毫醉意,所以,熊就多少明白了些什麼。
逍遙子繼續說,
“如今,我不再屬於暗河,或者說,我是暗河的一名叛徒!”
“一個殺手做了叛徒,那他的下場……”
“他不會有好下場!他必死無疑!”
“可是師父沒有死!”
話已經說的這麼明白,熊也就沒有打算再隱瞞什麼,他就直截了當的稱呼逍遙子作師父。
熊的師父接着說,
“其實!七年前,我就‘死’了!”
“所以這些年師父過得很安逸。”
“嗯!可自從兩年前救了你之後,那些人就知道,我還活着。”
“所以那些人不願意叫師父過得**逸!”
“不僅如此,他們還要想方設法殺掉我,他們要是不殺了我,“暗河”就會讓他們永遠安逸不得!”
“那他們也算是可憐人。”
“對啊,可如今,這些可憐人要殺你和你的師父,你說怎麼辦?”
“那他們就不值得可憐!”
熊說完這話的時候,他左手裡的劍也已經橫在了他的胸前,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老一小兩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