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捲着殘葉, 旋轉着落入枯敗的荷塘,漩盪開了一層漣漪,觸及岸邊被推回。
風中傳來了一聲嘆息, 夾雜着哀愁與期盼。
她蹲在荷塘邊, 手撥弄着枯萎的荒草, 頭埋得低低的, 冬風捲起她耳邊的青絲, 撓的耳朵癢癢的,像有螞蟻在爬似的,她伸手撥了撥頭髮別在耳朵後。
“小姐, 這外邊涼還是快些進屋吧,明日便出嫁去太子府可別受了寒。”椿兒從屋子裡拿了件披風爲木靈溪披上, “屋子裡炭火正盛, 很暖和。”
木靈溪輕點頭應了句, 便隨着椿兒扶着往屋裡走去,她倒是希望自己受了寒, 到時候便可以此疏遠葉瀚,可...不親近葉瀚又怎麼得知軍令符身在何處。
木靈溪圍坐在炭盆子前,摸着脖子上的玉佩,思緒不由得飄向了遠方:
‘到我生辰之日你會來嗎?’
‘嗯。’
‘真的?’
‘一定會去!’
如今自己的生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之久,爲何你還未出現赴約。
不來也好, 定是奪得了比武第一正在與仙谷老人學武罷。明日便是他的生辰, 想到這兒她擡眼見牀頭櫃子上放着的一套青竹長袍衣, 看來沒有機會給他了。
門口傳來了說話聲, 木靈溪聞聲站起出門迎接, “林伯父您來了。”
“快進去,外邊涼。”林添道。
落座後木靈溪爲林添倒了一杯茶, “林伯父可是有什麼事?”
林添接過茶水,面色沉重,在木靈溪坐下時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府中該準備的已經準備好了,明日便是你嫁入太子府的日子,你可想好了?這一嫁便難以回頭。”
木靈溪握住椅子扶手處的手緊了緊,面上雲淡風輕的說道:“此事不是之前便決策好了麼,此時只怕是已沒有了回頭路,林伯父儘可放心,溪兒心中下定了決心。”
“你不後悔,若你與太子有了夫妻之實,到時候大皇子攻破葉城,那時你如何面對太子,又如何面對大皇子?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林伯父會找個法子替你瞞過去。”
“林伯父知道此事的嚴重性,欺君之罪怎麼能犯?到時候只怕會連累了衆人。而且我早已決定奪得軍令符,不想半途而廢,阿漠他...奪取一個天下豈是簡單之事,若盡我一己之力能夠幫他,我必須得這麼做。”
“唉,既然你意已決林伯父也不該再勸阻你。”
木靈溪擡眼見櫃子上的衣裳,起身走過去拿了過來,“若我與葉瀚有了夫妻之實,當阿漠攻破葉城之時,我便遠走他鄉這輩子不再見他,到時候阿漠是帝王,我只不過是一介女婦罷了,不再配的上他。”
“溪兒,你...”林添眼裡滿是疼惜,這般大義的木靈溪他倒是瞬時欽佩不已。
“林伯父您不必再說了。”木靈溪苦笑道,“這身衣裳是我贈與阿漠的生辰之禮,若您改日見到他之時或是有人前去茯苓山遇他便幫我捎帶着去,說是我贈與他的,不必掛念我,我在拂雲山莊一切都好。”
她將衣裳遞過去,林添接過,捏住衣裳有些顫抖,“林伯父定幫你交與他。”
“這衣裳是我到裁縫店讓掌櫃的親手教的,第一次做衣裳也不知針腳好不好,合不合他的身,若是大了或小了讓他拿去改改,將就着也能穿。”她眼眸飄忽,似乎在遐想着他穿上衣裳的場景,嘴角微微揚起。
風過,葉落。
.........
林府外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衆人圍着滿是笑意,都前來欲沾沾側妃的喜氣。
“這林府出了個側妃,看來以後勢力勢必會上升啊。”
“那是,前幾日瞧見拿側妃長得雖不及丞相之女般魅惑卻也算是出落的極美,渾身靈氣,一看便是個旺夫的主兒。”
在衆人的議論紛紛中,太子的花轎落在林府門前。
“小姐,走吧,花轎來了。”椿兒小聲催促着坐在鏡子前的木靈溪,見她雙眼微紅,急說了聲,“大喜的日子可哭不得,且這妝容精緻,哭花了妝只怕是又要費些時辰添妝。”
木靈溪直直的看着銅鏡裡的自己,強忍着眼淚點了點頭,椿兒爲她蓋上了紅蓋頭,在一羣人的簇擁下出了林府。
“新娘上轎!”
林添站在門口滿是不捨的看着木靈溪的花轎走遠,良久後才若有所失絮絮叨叨的走進府中。
木靈溪感覺到轎子停下,正在想是否到了便看到有人掀開了轎簾,迎接她出轎,她任由人帶着走,只見還未進入正堂便被人帶入了房中。
等到所有人都走後,木靈溪才掀開紅蓋頭,椿兒急忙走了過去,“小姐不可掀蓋頭,若是待會有人進來看到了該被說閒話了。”
木靈溪將蓋頭扔在一旁,自顧自的站起來,環視了周圍一眼,太子府果然是太子府,裝華氣派繁華,只是拿着木櫃上任意一樣古玩兒只怕都可以讓人一輩子衣食無憂。
“小姐?”椿兒提醒了一句,“若是有人來...”
“無事,不用擔心。今日太子同時迎娶三位妃子,除了太子妃鍾齡玉我等側妃都不得進入正堂與太子拜堂,只是獨守在這空房之中,連門口都無一人照看,誰還會來?”木靈溪坐在桌子前剝花生吃,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估摸着全都去東室巴結去了,不會有人來的,我猜王雨萱那兒情況與我差不多。”
椿兒爲木靈溪捏了捏肩膀,“小姐倒是也想得開。”
“我倒是巴不得他永遠不要來我這,那個東西我自是回去找尋。”木靈溪道,拉着椿兒坐在對面,握着她的手叮囑道:“你平日裡也多留意些,保不準他何時說漏了嘴。”
“嗯,椿兒知道。”
“這糕點不錯,比林伯父府中的好吃,你也來嚐嚐。”木靈溪說着遞來一塊糕點給椿兒,“以後在這兒太子府咱們口有口福了。”
“這,這不太好吧小姐,待會兒要是太子來了看到這桌上的花生糕點少了這麼多,會不會覺着小姐...”
話還未說話木靈溪便拿了一塊糕點放入椿兒口中,得意的道:“好吃吧,跟你說了太子今晚不會來,這些糕點明日便要被扔掉,不吃白不吃,有沒有人發現。”
“今日從昨兒來到現在就沒怎麼吃飯,現在倒是餓得緊。”木靈溪說着,自顧自的吃起來,“今個兒我獨守空房還不準吃東西以解愁思了?”
倆人吃飽之後木靈溪見外面天色已晚,又是冬日裡天黑的早現在已經黑茫茫一片,伸了個懶腰,“現在什麼時辰?”
“戌時。”椿兒說着走過去將窗子關上,“天色晚,夜裡風更涼小姐別被冷着。”
木靈溪走到窗前,擋住椿兒欲關門的手,“風涼些也好,我心裡燥的很,吹吹也舒服些,也好靜下心來。”
木靈溪站在窗前,聽到從遠處正堂傳來的聲音,“今日定是熱鬧非凡,此番盛況以後鍾齡玉只怕是會更加趾高氣揚了,你我都得忍着些勿要挑事以免耽擱了正事。”
“椿兒知道。”她見風愈來愈大,“小姐還是回到牀上坐着,椿兒將窗關了,不然小姐真要受涼了。”
木靈溪應了聲便走過來倒在牀上,手觸及被子時感覺什麼東西隔手的厲害,掀開被子纔看見被子裡放着花生、桂圓、棗子,以及蓮子、瓜子、栗子等,揉了揉手。
“椿兒,拿盤子過來將這些東西收了,放這些在牀上怎麼睡?”
“小姐,放這些果子意味着早生貴子。”椿兒拿着盤子過來,“每個新娘子牀上都會有的。”
“那我更要將這些東西拿走了。”木靈溪道,
她呆呆的坐在一旁,等椿兒收拾完後則躺在一旁,“我些眯一會兒眼睛,待會若是有什麼叫我醒來便是。”
“愛妃平日裡都睡得此番早麼?”
門口響起了葉瀚淡淡冷冷的聲音,帶着一些醉意卻又讓人覺着十分清醒,木靈溪聽到這話霎時間從牀上坐起來,一時驚醒。
椿兒面色驚慌的看了一眼木靈溪,低聲道:“小姐該如何辦?”急忙幫木靈溪蓋上了紅蓋頭。
木靈溪正在想法子之際葉瀚推門而入,隨行的還有幾名護衛,等到葉瀚進屋後退了出去,“愛妃可是困了?”
椿兒急忙幫葉瀚拿下外袍,準備去扶着木靈溪時葉瀚道:“你先出去吧。”
椿兒看了木靈溪一眼,只得應了聲‘是’便出了門。
“不困,大喜之日興奮都還來不及怎麼會困?”木靈溪道,蓋着頭紗靜靜的坐在牀前,“太子今晚爲何會來溪兒這兒,溪兒還以爲太子會到鍾齡玉姐姐那兒。”
葉瀚看了眼桌子上的東西,嘴角微微勾起,並未回到木靈溪的話,轉而說道:“愛妃可是餓了?”
木靈溪小臉一紅,默默地點了點頭。
葉瀚‘噗哧’一聲笑出,“餓了叫人做便是,免得待會沒了力氣。”便叫下人來吩咐下去做了幾個菜。
木靈溪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誰知道葉瀚今晚回來她這兒。
“太子妃那邊待會再去,本太子有的是理由瞞着,或者說本太子也沒有必要瞞着。”葉瀚走近木靈溪,掀開了她的紅蓋頭,見到她的那一刻怔了一下,轉而眼中流露出滿滿的笑意。
“本太子的愛妃生的可真是美麗。”他說着湊近去嗅了嗅她身上是香味,迷離了眼神,欲親上去她的臉頰,木靈溪微微退讓,他有些皺眉,“嗯?”
“溪兒有些慌張,還沒有準備好。”木靈溪攥緊了手說道。
“你不用準備,閉上眼睛。”葉瀚溫柔的安慰道,少了往日裡的冰冷,將木靈溪放在牀上躺着,慢慢地俯下身去。
他的氣息近到她可以感受的到,木靈溪皺了皺眉,“太子,溪兒這幾日不方便。”
“騙人,找人看過了,你不是這幾日。”葉瀚柔柔的道,深情的看着木靈溪,沒有一點兒生氣,以爲她過於慌張進而低聲安慰道:“別怕。”
葉瀚輕輕的吻上了木靈溪,她有些絕望的緊閉着眼睛。
忽然葉瀚從身上起來,木靈溪舒了口氣睜開眼,霎時便看到葉瀚與另一人對峙,那人蒙着面紗,眼神有些熟悉,穿着青竹衣裳...
木靈溪心裡一喜,露出了笑意,是喬漠。
喬漠只是憋了一眼木靈溪,緊接着便揮劍刺向葉瀚,倆人周旋了片刻,葉瀚手裡沒有武器顯然有些落敗,木靈溪作勢喊道:“太子小心。”
喬漠無聲息的移動到木靈溪身前與葉瀚過招,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腳步聲,喬漠見時機已到便抓着木靈溪假裝挾持狀破門而出。
“救命啊太子。”木靈溪喊道。
葉瀚追了出去,軍隊正往門口來,“太子沒事吧?”
“側妃被挾持了,待人追上去,務必救回側妃。”
“是。”
喬漠抱着木靈溪出了太子府便帶着她上馬,駕馬而走。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喬漠停下馬匹牽着木靈溪走了幾步,“出來吧。”
葉玄翌便帶着人出來:“參見大皇子。”
木靈溪早就從林伯父那兒知道葉玄翌的身份,自己得了軍令符後便是交與他,倒也不覺得奇怪,只是有些愧疚,不好意思的道:“我沒有拿到軍令符,讓你們失望了。”
喬漠拉過木靈溪,往他懷裡抱了抱,“你不應該這麼冒險。”
“沒事,這件事難度很大,溪兒能安全就是最好的了。”葉玄翌道,看着倆人心裡明瞭,從懷裡拿出一隻手鐲,“這是昔日在中秋花燈會是玄翌得到的一對玉鐲,溪兒那兒有一隻,另一隻並未碎,今日是大皇子的生辰,想必這個作爲生日禮物不會差。”
喬漠接過玉鐲,“多謝。”
“好了,既然大皇子無事我們也就回去了。”葉玄翌道,帶着人走時回頭看了一眼倆人,“祝你們幸福。”
待到衆人都走後,喬漠扶着木靈溪上馬,來到江邊。
倆人席地而坐,喬漠抱着木靈溪,從懷裡掏出一隻髮簪,“這是給你的生辰禮物。我幫你插上。”
“好看嗎?”木靈溪問道。
“嗯。”喬漠應道,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溪兒,我想通了,人生就這麼一輩子,若是喜歡便要在一起,不管以後怎麼樣我們都應該享受當下莫要等到年老之後在後悔。”
“嗯。”木靈溪點頭。
“所以,溪兒你願意嫁給我嗎?做我的新娘!”喬漠正色道,真摯的看着木靈溪,“以後復國之路很幸苦,很危險,我不知道我會在什麼時候遭遇到不好的事情。可是,我想在我還活着的日子裡擁有你,和你在一起。”
“你可願意?”
木靈溪仰頭看着喬漠,甜甜一笑,點了點頭,“嗯,我願意一輩子都與你在一起。”
喬漠低下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