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徉終於鬆口了,寂月涼心裡陡然生出一陣得意,雖說心裡大概有個猜測,但是當真正聽到他的回答之時,還是歡喜的。
一直在旁邊聽牆角的魏尤徵一頭霧水,這兩個人所說究竟是何事?爲何他一句話也聽不懂了。
不過他並不打算打斷他們兩個的談話,在從寂月涼剛發現魏無徉這塊璞玉,到現在不過兩年不到的時日。
而當時他是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寂月涼用盡了千方百計都沒讓他這個死腦筋的兒子有一點點的悔意,事到如今,他還不得乖乖就範嗎?
整個牢房裡不似天牢般的潮溼陰暗,除光線不足之外,環境還是很不錯的,在寂月涼的授意下,他們的每日三餐也並不比在魏府的差。
魏尤徵悠然自得地坐在石凳上,耳聽着兩個人的談話,蒼老遒勁的手指捏着充滿光澤的茶杯,不急不慢地送進自己的嘴裡。整個牢房裡瞬間彌散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那天爲什麼會出現在將軍府?”寂月涼見魏無徉的態度軟化下來,便想着了當日的事情。
“被人追殺,我在逃命而已。”魏無徉輕輕咳嗽一聲,俊美的臉上突然浮現一陣羞赧的紅暈,和平日裡不苟言笑的某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寂月涼當下就覺得着魏無徉有極大的可能看上哪家的千金了,然後長輩不同意,只好用這種賴皮的手段強取豪奪?
看着寂月涼不滿意的神情,魏無徉心裡斥了一聲,卻又老實地繼續講道:“我不能讓那幫人知道我的身份,故從京城北面進入皇城之後,我繞到了南面才堪堪甩掉她們,自己也身負重傷。”
“是何人追殺你,身爲魏家嫡子,你居然害怕別人知道你的身份?”這件事越發引起了寂月涼的好奇心,興致盎然,便繼續詢問道。
“臣必須講嗎?”魏無徉緊蹙眉頭,滿臉的不情願在寂月涼的逼視下盡數收了回去。
在魏無徉的眼睛裡,這皇帝明顯就是無聊所致,接下來的故事已經是屬於他的私事了,可他的表情明顯就是沒聽夠。
“必須,這是關乎你性命和魏家門楣的大事,你如何能不說?”略帶挑釁和得意的語氣,讓一向心如止水的魏無徉不由得側目。
“臣有一心儀女子,目前正住在我位於城郊的一出私人宅子,正是爲了保護她不被強行帶走,臣纔出此下策,繞到了城南甩掉他們,想獨自回府拜別父親。”
誰知道,這回去剛養傷沒多久,就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扣留在這大理寺。
而現在還沒出虎穴便又入狼窩,他這一次回京城着實太倒黴。
“強行帶走?”寂月涼又抓住了關鍵之處,馬上追問,語氣裡雖帶着急切,臉上的表情卻雲淡風輕,似乎問出問題的不是他寂月涼一般。
“她是聖衣宮的聖女,一生不許離開聖衣宮,更不許無男子私定終生。”將最後一點秘密全部透露給寂月涼,魏無徉才幡然醒悟一般覺得後悔。
“哦,朕明白了,合着你這是帶着人家姑娘私奔了?”
看不出來啊,一向恪守規矩的魏無徉會做出此等風流韻事來。寂月涼臉上帶
着不懷好意的笑,偏生牢房的走廊裡還陰暗無光,笑的狡黠的寂月涼在魏無徉的眼中突然有些瘮人。
“皇上,臣已經將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而且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皇上成全。”
魏無徉突然的真摯和謙卑的行禮讓寂月涼有些驚訝,連忙道:“你說,朕一定盡力而爲。”
“聖衣教還望皇上能幫臣保密,如果她們知道了臣的身份,定然會千方百計找到她,將她帶走。”言罷,魏無徉在寂月涼的面前跪下,誠心誠意地給他磕了頭。
還真是用情至深,寂月涼悠悠嘆口氣,伸手虛扶一把,正聲道:“這你大可放心,我自不會讓你失望。”
“臣,謝主隆恩。”牢房裡寂靜片刻,魏無徉才中午沉聲謝恩,復又低頭磕一下,這才起身面對寂月涼。
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變得悲傷,承翼作爲旁觀者,看着自家皇上將單純的魏無徉耍的團團轉,還表了忠心,不禁開始想象,等這魏家公子知道這一切都是皇上自導自演,還不得氣得吐血?
“眼下想要洗脫你的罪名還你清白,就需要找出與景王證據相反且更加有力的證據,你剛纔所說只能當作一部分參考,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看着時辰差不多了,寂月涼也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緩緩將正事道出。
“臣知曉,可是去哪裡尋這證據?”
那些個證人都是一口咬定了看見他渾身鮮血從將軍府院內翻出,之後也沒有再見過其他的人,故而認定他就是刺殺皇帝的刺客。
說起正事,寂月涼屏息凝神,語氣森然:“那日你可曾聽到將軍府有何動靜?”
“動靜?臣當時只顧着逃命,並未注意有何不尋常的地方,不過……”魏無徉突然頓聲,“我躲在將軍府後院樹上之時,看着於錦藍和他的兒子眼神鬼祟,行爲舉止也不似平常,倒像是做賊心虛的模樣。”
“你未曾去過前院嗎?”寂月涼注視着也魏無徉的雙眸,似在確認他是否在說謊。
“並未,當時臣已經失血過多,無甚力氣,便抓緊時間回了魏府,當時離開之時經的是將軍府後門的巷子,確實並未去過前院。”
“可記得當時巷子裡是否有人?”
“這……臣並未注意。”魏無徉突然明白了寂月涼這麼問的意圖,當下也覺得可惜,如果有目睹他從後院離開之人並能準確說出時間之人,那他的罪名不久能洗脫了嗎?
“朕會派人去找的,即使找不到,朕也會造一個出來。”寂月涼給魏無徉吃了顆定心丸,這場戰爭,他是不會輸給寂月景的!
離開大理寺之際,寂月涼將今日所得告訴了大理寺卿,命他再去探那幾個證人的底,看他們到底是清楚當日魏無徉翻牆而出的時間和具體地點。
安排好了這一切,他又讓蘇然派人去尋找着真正的目擊現場之人。將所有的安排盡數吩咐下去之後,疲憊地靠在龍椅背上的寂月涼突然感覺到一陣空虛。
那種恍然隔世的感覺讓他都有些搞不清楚眼下是何年何夕了。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最容易想
起最親近的人,並且渴望慰藉,他想見見流螢,抱着她柔軟馨香的身子,什麼也不做,就靜靜地抱着她就已經足矣。
而此時的流螢着百無聊賴地倚在貴妃榻上,蔥白瑩潤的指尖捻着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心不在焉地送進櫻桃小嘴之間。
“娘娘,皇上都好幾天沒有來咱們景逸宮了,今天您應該把握住機會的。”
紫蘭一邊在旁邊低聲埋怨,一邊任勞任怨地給她剝葡萄皮,話語裡滿是惋惜。
從今天發現寂月涼在亭子裡注意了自家娘娘許久之後,紫蘭肯定了寂月涼非常寵愛她家娘娘的事實,順便把他們這一次冷戰的緣由歸結到了流螢的身上。
然而任憑她怎麼嘮叨,今天的流螢都沒有表現出一點的煩躁,也不像往日一般,說她年紀輕輕卻像個老嬤嬤般。
或者可以說,流螢根本就沒有在聽她說些什麼,自個兒的心思早已經不知道隨着這星夜的風飄向哪裡去了。
紫蘭將所有的葡萄都剝好盛在青紋碧玉盤裡,一個個都彷彿晶瑩剔透的糰子,圓滾滾的模樣格外喜人,等她擡頭看向流螢的時候,才發現她又在走神。
“娘娘,您您這一天魂不守舍的樣子是怎麼了?是在想着怎麼樣挽回皇上的心嗎?”
言罷還衝着流螢狡黠地笑笑,拿着那紫色的葡萄皮一溜煙跑遠了點。
“滾!”流螢回眸,怒嗔道。紫蘭這丫頭片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一點都沒有以前可愛了!
眼看着紫蘭頑皮地笑着退出去,流螢這才又恢復了剛纔悠閒的姿勢,重新倚在貴妃榻上,透過被月光照的發白的窗櫺,遙望着天上璀璨的羣星。
前幾日不明白寂月涼究竟爲何生氣,今日在亭子裡一見之後她突然有點明白了。
那日寂月涼問:你可願爲朕誕下一兒半女?她的回答則是,毫不猶豫的拒絕。
是不是因爲這件事,他才生氣的。剛剛失去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寂月涼很可能期盼這第二個,甚至第三個孩子的降生,但是她拒絕了,她身爲妃嬪,對着皇帝說這種話,已經算得上是死罪了吧。
然而寂月涼只不過是拂袖離去,並沒有再提及這件事。
足足一個時辰,等到該歇息的時候,紫蘭進殿準備服侍她休息,卻發現她該維持着同一姿勢,望着同一片天。
“娘娘,夜深了,該休息了。”紫蘭走過去,發現流螢不僅沒有吃葡萄,就連她臨走給她放在身旁的披風都沒有穿。
“紫蘭,你說這春暖花開之際,這宮外又是一番怎樣的景象呢?”
流螢神色癡癡,似乎是真的極爲嚮往那宮外的世界,紫蘭看着自家娘娘憂愁的模樣,又想到她自小未曾踏出過將軍府,便按着自己以前的記憶給她進行了簡單的描述。
“想出去看看。”
“娘娘你說什麼胡話呢?”紫蘭僅僅當她隨口一說,並未放在心上。
“明日宣樂太醫來,本宮身體有些不舒服。”
“娘娘?”紫蘭驚訝地望着她,似是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