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流螢和寂月涼不歡而散之後,寂月涼幾日晚上都宿在辰乾宮,連一向喜愛去的雪衣宮也不曾踏步。
與此同時,朝中局勢也愈發緊張,寂月景咄咄逼人,時刻緊盯魏家和寂月涼的動向,把所謂證人保護的密不透風。
大理寺的最終也沒有什麼進展,除卻寂月景提供的證人之外再無可用的消息。
不過唯一的讓寂月涼感到欣慰的是,江南的流寇燒殺劫掠雖愈發猖狂,但因爲失去寂月景的支持後,在幾個郡聯合打擊下最終龜縮回他們的老巢,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寂月涼看着龍案上呈上來的各種奏摺,心裡煩躁非常,從這次寂月景的發難下,他已經徹底看清楚了朝中的局勢,他這一派和寂月景的人已經涇渭分明。
向來對朝中權力紛爭不作表態的魏家這次成爲衆矢之的,如果他能盡力助他們平安度過這次無妄之災,整個魏家定會選擇投靠輔佐他。
所以在和寂月景的這次較量中,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輸。
思緒翻飛的寂月涼並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沉入心神很久了,手中蘸滿濃稠墨汁的狼毫筆鋒懸在空中半晌未動。
“皇上?”承翼侍候在一旁,看着雪白的宣紙上被滴上濃黑的印記,毀了這張蒼勁有力,氣勢磅礴的皇帝親筆,不由出聲提醒他。
“何事?”寂月涼迷茫的眼眸恢復清明,低頭看着看一眼已經毀壞的習作,無奈地將筆擱在一旁,回頭問道。
“如今春意正好,皇上如果覺得煩悶,何不出去走走?御花園的景緻正適合賞玩。”承翼笑着提議。
寂月涼回眸看向窗外,明麗和煦的三月天,連陽光都帶着沁人心脾的味道,就像是流螢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馨香。
流螢?
他已經多久沒有見過流螢了,從那日他離開景逸宮之後,他就不曾在踏入那裡半步,就連其他妃子的宮裡都沒有再去過。
他不知該怎麼樣面對她,甚至想起她那天晚上冷淡的眸子就覺得心痛。
流螢本就不是屬於這深宮的,她屬於那遼闊的天際,屬於那蓊鬱的森林,這一點,他早就知道的啊。
太后前幾日曾來辰乾宮對他耳提面命,說的都是一些讓他耳朵起繭子的瑣碎事情,還順便想要打聽那日景逸宮發生的事情。
因着這件事,整個六宮的嬪妃都在怪罪流螢,並且猜測那日景逸宮到底發生了何事,爲何寂月涼會離開?從而導致他幾日都不翻牌?
“出去走走吧。”寂月涼幽幽到,既然已經心不在焉了,出去散散心反倒是個好抉擇。
已是三月下旬,清晨的陽光帶着讓人困頓的暖意,御花園西隅的亭子裡穿出了一陣陣嬌俏輕靈的笑聲。
流螢本不願跟這些嘴碎的妃嬪們有任何的糾纏,卻未曾想到她已經成了衆人嘴裡譴責的對象。
“哎呀,旻婕妤這是要往哪裡去?何不來和姐妹們敘敘話呢?”熟悉的矯揉造作的聲音,流螢蛾眉緊蹙,擡眸望去,就看到滿頭珠翠的端謹昭儀笑着朝她招
手。
亭子裡衆人的視線也都停留在她的身上,無奈之下,流螢只好硬着頭皮朝着亭子裡去。
“娘娘?”紫蘭揪住流螢的袖子,擔憂地望着她,這幾日宮裡關於流螢的傳言愈發不堪入耳,今日這鴻門宴定會讓自家娘娘騎虎難下的。
“無妨。”流螢輕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隨即微擡臻首,氣度從容地步上了石階,朝着在座的衆妃嬪道:“給姐姐們請安,。”
這時她才發現,亭子裡不僅有端謹昭儀,還有梅妃和皇后。
今兒可真真是個好日子,這六宮裡不對付的全聚在一起了。
“給旻婕妤賜座。”皇后神色懨懨,朝身旁的嫣兒道。
流螢掀起眼皮看皇后一眼,委身謝恩。小產給皇后的打擊可謂不小,已經過去近半月了,她的氣色還是一如以前的差勁,即使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粉脂,憔悴之色還是顯而易見。
流螢落座之後便安靜地看着亭子外滿地的黃花,在這春寒料峭的天氣裡來的十分旺盛。
然而就算她儘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這些人還是拐着彎兒得尋她的不自在。
“旻妹妹啊,前幾日皇上從你那景逸宮怒極離去的事情,整個宮裡都傳遍了。”端謹昭儀輕捻着剛剛採摘的黃色花朵,指尖微一用力,那黃色的汁液就沾染在了她從蔥白的指尖之上。
話音剛落,這亭子裡的衆人眼神全飄了過來,落在了神情淡淡的流螢身上。
“是嗎?那是皇上有急事處理,可不是因爲妹妹我的緣故,雖然不捨皇上離去,但家國大事要緊不是嗎?如果是姐姐的話,也定會體諒皇上的。”流螢掩面笑笑,不留痕跡地將端謹的針鋒相對化解於無形。
“那皇上數日以來未曾一直歇在辰乾宮,妹妹又作何解釋?”端謹昭儀一雙杏眼圓睜,凌厲的神色讓身旁的安貴人不由得一哆嗦。
“這妾身如何知曉,妾身雖是後宮之人,但這江南局勢也略有耳聞,流寇猖狂,皇上因此事務繁忙也是情理之中,再者,端謹昭儀在此議論皇上之事,實在不妥。”流螢面上雖略帶擔憂制之色,但嘴角卻噙着笑意,在誰看來都是在嘲諷端謹不知天高地厚。
“你!”端謹昭儀也是聰明人,自然懂得流螢在說什麼,被一個位份不如自己的妃子如此小瞧,任誰都無法吞下這口惡氣。
“都住嘴!”慵懶地倚在石椅上的皇后突然出聲,指尖的鎏金指扣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爲冷冰冰的光。
一瞬間,端謹便噤聲不語,低垂臻首不服氣地絞着手指,時不時擡起眼皮狠狠剜流螢一眼。
“你們一個個不琢磨這爲皇上分憂解難,反倒在這裡爭風吃醋,旻婕妤年紀雖小,尚能明白這個道理,你們反倒是被水注了腦袋,分不清輕重緩急了?”
皇后的斥責雖不嚴厲,卻給在場的人敲響了警鐘,今日皇后替旻婕妤說話,是否意味着什麼?
“是妹妹們的錯,皇后娘娘您千萬別生氣,這氣大傷身,您還需要好生休養。”梅妃制住了想要辯駁的端謹,笑盈盈地朝着
皇后方向道:“妹妹們年紀小不懂事,這次之後自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她雖是一如既往溫和的語氣,可是她的話在剛痛失愛子的皇后耳裡,卻是變成了毫不忌諱的嘲諷,嘲諷她失去了皇子,嘲諷她皮膚鬆弛身材發福,嘲諷她無法留住皇上的人。
“夠了!梅妃,誰給你的膽子敢對我如此說話!”暴跳如雷的皇后將手裡的暖玉青花茶杯狠狠擲在地上,晶瑩剔透的茶杯瞬間四分五裂,發出了刺耳的碎裂聲。
梅妃連忙跪下,慌忙匐身道歉:“皇后娘娘,妾身不是這個意思,還望娘娘明察!”
流螢嘩啦啦的聲音中隨着衆人跪倒在地,在耳畔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娘娘息怒”的聲音中不禁感慨:往日的皇后雖說不甚討喜,但最起碼沒有今日的陰鷙和喜怒無常,喪子的痛苦似乎將她整個人都改變了。
“梅妃!你不要忘了,我纔是這中宮之主,我纔是皇上唯一的妻,就算皇上六宮之中獨寵你一人,你也不過是個妾而已!”鳳凰紅寶石金步搖和滿頭的珠翠叮噹作響,伴着她的怒喝從亭子裡四散傳開。
一個路過的明黃色身影皺眉看着不遠處的亭子,回頭詢問承翼:“太后找過你?”
“奴才罪該萬死!”寂月涼冰冷的眼神讓承翼腿一軟便跪倒在他的腳下,哆嗦的模樣分外可憐。
然而寂月涼的眸子越發的冰冷,承翼是他親自提拔的,這段時日用的也頗爲順手,可是,無法忠心對他之人,留着遲早是個禍患。
“皇上奴才知錯!奴才告訴過太后娘娘您日理萬機,實在脫不開身,然而奴才話語卑微,實在不好忤逆太后的命令啊!”
“行了,起來。”寂月涼丟下一句,便闊步朝着亭子裡去了,既然她想讓他來,那他便安了她的心。
瞅着眼角的明黃色衣角逐漸遠處,承翼這才爬起來,長嘆一聲,頗有一種劫後重生的輕鬆。
雖然皇上態度冰冷斥責於他,但是還是朝着那亭子去了,雖不知緣於何種考量,但他知曉,皇上還是護着他的。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跪倒在地的嫣兒一擡眼就看到了對面緩緩而來的皇帝,連忙大聲請安提醒大發雷霆的皇后。
“皇上?”皇后像是夢囈一般,被胭脂染紅的脣一開一合,吐出一個讓她心碎的稱呼。
“臣妾給皇上請安!”亭子裡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請安聲,不同於剛纔的惶恐,此次聲音中飽含了嬌羞之意,這裡的妃嬪都是很久沒有見過皇帝真容,自然無比期待。
“何事需如此動怒?”寂月涼靠近神色略微愣怔的皇后,低頭詢問道。
“臣妾給皇上請安。”眼前突然出現寂月涼俊美關切的臉,她才如夢方醒般福身問候。
“起身吧,你身子不好,無需行禮了。”寂月涼扶住她柔若無骨的手將她扶起來,讓她坐下之後纔對着衆人道:“都起身吧。”
“謝皇上。”爲首的梅妃不卑不亢地擡頭,語氣裡沒有一絲的委屈,反而擔憂地望着皇后,一副極爲關心她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