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改元寶曆

跨過一道角門,就是慧娘居住的小院,小院與李茂和蘇卿居住的正院有一條甬道相聯,李茂和蘇卿都是大忙人,對慧孃的照顧恰如蜻蜓點水,既疏又少。

閨房屋門緊閉,竹簾低垂,小院子裡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這王府內宅雖說十分簡樸,傭人不多,但慧娘畢竟尚未成年,她的身邊總有一兩個人守着,這些人都是追隨他們十餘年的老家人,盡心盡責的,自不會輕易離開閒逛。

李茂蹙眉不悅:馬上都到正午了,難道女兒還沒有起牀,這個小懶蟲,睡性可真不小。可想想又不對,即便她睡着沒起,院子裡也不該一個人都沒有。

李茂走到廊下,側耳聽了聽,眉頭又是一蹙,他站直了身子,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屋裡發出一陣嘈雜聲,一個壓抑的聲音說:“快,快,快躲起來。”又“咣噹”一聲響,似有東西摔落在地。

“慧娘,開門,是我。”

“你,你先別進來,我,噯喲……”

一聲悶響,有人摔倒在地,發出一聲慘叫。

李茂推門,門被從裡面閂住了,這當然難不住他,雙臂一叫力,咔嚓一聲,門閂斷了。女兒李慧娘正跪伏在地,穿着睡衣睡袍,髮髻散亂,顯然是剛剛纔起牀。

行走的急,不慎崴了腳,因此起不來身。

李茂伸手將她拽起來,拉過一張胡椅讓她坐下,屋裡地龍燒的很暖,不虞她會凍着。慧娘緊張地盯着父親,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我昨晚看書看的晚,早起睡過了頭,所以……晚起了點,請父親大人不要責怪。”李茂道:“是嗎,真是因爲看書才睡的晚。”慧娘把臉一沉,壞脾氣上來了:“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信,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李茂沒有理會女兒,目光在屋裡一掃,落在了屋角的錦屏上,這道錦屏將房間一分爲二,那邊臨窗的地方是女兒的小書桌。藉着竹簾縫隙透進來的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錦屏上映着一個人影!

李茂大步走了過去,李慧娘一下子撲過去抱住父親的腿,連聲哀求道:“父親,我知錯了,知錯了,求您,求您了。”李茂道:“你擋着我做什麼,我看看自己的女婿不行嗎?”

李慧娘愕然望着父親,忽然把李茂的腿抱的更緊了,衝錦屏後嘶聲喊道:“你還愣着做什麼,快跑啊。”

錦屏後戰戰兢兢地走出一個人來,年紀比慧娘略大,身材雖然長的粗壯,卻難掩滿臉的稚氣,低着頭,走路雙腿打漂,不過卻沒有絲毫逃跑的意思。

他擡眼望了李茂一下,小心翼翼地打個招呼:“伯父好。”

李茂猜的沒錯,一大早能呆在女兒房間裡的除了秦墨家的混小子豹頭還能有誰?

他掙開女兒,在胡桌邊坐下,喚那少年上前,李慧娘警覺,忙拉少年一起跪下。少年卻倔強地站着,擡擡眼皮說道:“我跟慧娘什麼都沒做,我們是清白的,不過我願意娶她,真心對她好,求伯父成全。”言罷,雙膝跪了下去。

李慧娘臉色煞白,喝道:“你都胡說什麼。”

又苦巴巴地向父親解釋道:“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早起偷酒喝,喝醉了,然後就胡說八道,真氣死我了。”李慧娘惡狠狠地掐了豹頭兩把,又賠笑解釋說:“昨天半夜地龍熄了火,我凍得一宿沒睡着,早起身子沉,起不來,他來看我,我怕他凍着就讓他進來,又怕胡伯回頭打趣,就讓張嬸把他支了出去。我懶得下牀,就坐在牀上跟他說說話,他一直都坐在椅子上,動都沒敢動。我們情同兄妹,哪有你們想的那麼不堪。”

說到這,慧娘委屈地落下了眼淚,他們自幼一起長大,五歲之前還常在一張牀上睡着,後來年紀漸長,懂得避嫌了,但仍一直親密無間。

慧娘身子懶,一得空閒就在牀上做睡美人,豹頭來訪她也不起身,倒是蘇卿見女兒日漸長大,恐傳出風言風語不妥當,這纔要她不準躺在牀上見朋友。

蘇卿做事雷厲風行,令行禁止,李慧娘自然不敢違背,但懶性難改,無奈只能偷偷摸摸。這兩年他們的確是長大了,男女間的事也似懂非懂,朦朦朧朧,這纔有了被父親撞破後的窘迫,慌不擇言,卻是越描越黑,讓李茂都聽不下去了。

以李茂對這對小兒女的瞭解,是絕不相信會有什麼事的,不過人長大了,終究要學會避嫌,這對誰都有好處,借這個機會敲打他們也好。

“不,不,不,這事跟慧娘妹妹無干,怪我,我大她兩歲,我應該避避嫌,我不該一個人到慧娘妹妹閨房裡來,更不該她沒起牀就進來,還不應該關着門窗……”

“行了!”李茂一揮手,“我不管你們之間的麻纏事,只是你們也都年紀不小了,有些事還是要注意一下,免得落人口舌。豹頭,你個臭小子長的五大三粗的,怎麼就不能硬氣着點,她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幹嘛這麼聽她的話,這男人要是太聽話,很容易讓女人看扁的。”

李慧娘笑嘻嘻道:“豹頭,李太尉在教你怎麼做人呢,你還不謝謝他老人家。”

少年囁嚅道:“我只是聽慧娘妹妹一個人的話,其他人面前我還是挺硬氣的。”

李茂指着慧娘道:“一時哭,一時笑,你究竟是沒心沒肺,還是天生臉皮厚,還在那笑!一個姑娘家,早起賴牀也就罷了,你就好意思躺在牀上跟人說話?頭不梳,牙不刷,臉不洗,你怎麼就好意思呢,平素我教你的待人接物的禮儀呢?都當米飯吃了?”

李慧娘翻翻白眼,哼了一聲,不服氣地回嘴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您幾時把我這個女兒放在心上了。還教我人接物的禮儀,您是在夢裡教的吧?”

李茂拍案而起,李慧娘渾身打了個激靈,連忙閉上嘴,嚇得直往後縮。

豹頭見李茂動怒,趕忙護住慧娘,向李茂求情道:“伯父息怒,伯父息怒,慧娘她是……有口無心,隨口亂說的,您要責罰就責罰我吧。”

李慧娘不耐煩地推開豹頭,仰起頭盯着李茂的眼,頂撞道:“我是忤逆了,說了您不愛聽的話,你要打要罰我都認了,可我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從小到大,您就不管我。母親說您身在官場,身不由己,我信了,可我到了幽州,就在您眼皮子底下,您又管過我嗎,這麼長時間,你看過幾回,跟我說過幾次話?出了事,您覺得丟臉,喊打喊殺,我認了,您打吧殺吧,我一動不動在這等着呢。”

豹頭扯扯慧娘,小聲勸道:“這話傷人了,快別說了。”

李慧娘猛地推了豹頭一把,槍口轉向,火力全開:“我的事用得着你管,你貴姓,你是我什麼人,你憑什麼管我的事?你還真把自己當我女婿了,要不要臉。”

豹頭撲哧一笑,糾正道:“你誤會伯父的意思了,伯父的意思不是我做你的女婿。”

李慧娘發覺失言,柳眉倒豎,兇巴巴地叫道:“我說錯了你也不準笑,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

豹頭果然不笑了,陪着李慧娘一起跪着。

李慧娘被豹頭打斷思路,一時口拙說不出話來,只把滿腔怒火都發泄在豹頭身上,掐、捏、揉、捶、拐,豹頭悶聲不吭受着,似木雕泥塑。

李茂道:“都起來吧,我弄清楚了,某人賴牀不起,某人來道歉,耐不住某人的逼迫進到屋裡來,兩個人都還不算太傻,知道傳出去影響不好,就支開左右,關閉門窗,躲在裡面說悄悄話,不意被外人撞破,某人爲了掩飾自己的失儀,便口出惡語,想把不速之客氣走,不想禍起蕭牆,自己內部先掐起來了。”

李慧娘哼了一聲,問父親:“我抱怨的有錯嗎,您捫心自問,我說的可是實話。”

李茂笑道:“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咱們各讓一步如何,今日之事到此爲止,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你也給我一點時間,好好補償你,如何?”

李慧娘笑道:“這還差不多。”先起身來,又踢了豹頭一腳:“傻瓜,還跪着作甚,起來。”

李茂望着一對小兒女,心裡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打打鬧鬧,倒也其樂融融,只是這份天真又能保持到幾時,還是不能太縱溺,不能讓年輕犯了錯誤,以免貽誤終生。”

便對豹頭說:“走,陪我去看看你父親。”

豹頭聞言愀然不樂,低着頭不吭聲,李慧孃親熱地挽着他的胳膊,說:“我也好久沒見秦叔叔了,正好一起去見見。”

李茂瞪了女兒一眼:“你還是先把臉洗了,頭梳了,牙刷了吧。”

李慧娘不滿地朝父親做了個鬼臉,回身拍拍豹頭說:“等着我,我一會就好。”

張博已經到幽州十來天,對秦墨的診斷結果和常河卿一樣,既搞不清原因,更是束手無策,因此當李茂問起秦墨的病情,張博搖搖頭說:“除非出現奇蹟。”

李茂道:“‘奇蹟’二字作何解?”

張博道:“若某日又有一棍砸在他腦袋上,他好了,這就是奇蹟。”

李茂道:“你是說多在他腦袋上敲幾棍,他還是有可能好過來的?”

張博道:“否則無法解釋一棍下去,他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常河卿見二人越繞越深,便從旁解釋道:“我們懷疑秦總管受的不止是一次傷,他被打昏之後可能被人餵了毒藥。”

李茂道:“可有證據?”

張博道:“沒有證據,這就像一個壯年漢子走在路上,不慎被絆倒摔了一跤,一跤把命摔沒了,單純的外傷是不足以致命的,他死亡的原因極有可能是身患什麼疾病,平素不自覺,一跤給摔了出來,身體扛不住,就把命摔丟了。”

李茂點點頭:“此事我會查個水落石出。”

送走張博和常河卿,李茂喚豹頭和李慧娘去了內宅。

秦墨站在院中筆直站立,兩眼望天,做仰望星空狀,口中呢喃道:“一千七百六十八隻鳥,一千七百六十九隻鳥,一千七百六……”

青墨抱着懷中的女兒在廊下轉悠,小女子身形嬌小,嗓門卻是奇大。

見到李茂三人,青墨讓乳孃把女兒抱走,叉手福了一福,未曾開口淚先流了下來。

沒回幽州前她把希望寄託在常河卿身上,希望他能治好自己的丈夫。

常河卿讓她失望後,她又把希望寄託在張博身上。

現在張博也讓她失望了,神醫夫婦不肯來,間接已經證明自己的丈夫無救,而造成今日這幅悲慘局面的,自己要付很大的責任。

越是沒有人向她問責,她心裡越是不安,越是惶恐,她已經心力交瘁,不堪承受了。

李茂安撫道:“河卿和張博在神醫門下修行時日不多,醫術並非是最高明的,此次神醫有事牽掛脫不開身,改日我派人將他老人家接來,保準藥到病除。”

青墨道:“我想帶他去趟淄青,求神醫救救他,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李茂喝道:“這叫什麼話,他只是暫時迷失了本性,人還是那個人!他現在最需要的是親人的關愛,若連你都不管他了,他還有什麼指望,只怕就永遠也醒不來了。再說你還有小月,你就忍心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在這世上,爹不疼,娘不愛的?”

李慧娘挽着青墨的胳膊出主意說:“我聽人說,非常之病要用非常法治,秦叔叔是被一根木棒打壞腦袋的,所以要想治好他,恐怕還得打還回去……”

李慧娘還想說什麼,忽覺耳根發熱,耳朵已經被李茂拎了起來,痛的她哇哇大叫。

青墨忍不住撲哧一笑。

因見豹頭站在一旁不肯跟父親說話,李慧娘遂推了他一把,她推一把豹頭向前挪兩步,父子倆面對面地站着,一個昂首向天,數他的鳥,一個悶頭看地,任憑李慧娘怎麼搓、打、揉、捏,終不肯吭一聲,叫一聲父親。

李茂望了望天空,碧空如洗,沒有一絲雲,跟沒有鳥,卻不知秦墨這一千多隻鳥是怎麼數出來的,常河卿說他除了神智不清外,其他一切都還正常,能吃能喝,晚上還能行夫妻之禮,更重要的是他除了碎碎叨叨羅嗦了一點外,不哭不鬧也不打人。

李茂有時候很邪惡地想:“難道是青墨下毒把他毒成了這樣,不要說沒有這種可能,最毒莫過婦人心嘛,毒壞了他,就能天天守着他了,省的他出去花天酒地,徹夜不歸,讓她一個人獨守空房遭罪又糟心。”

不過看一眼青墨那雙愁苦的眼睛,李茂只能放棄自己的邪惡幻想,秦墨或是讓人黑了,但這個人絕不是眼前這個枯瘦愁苦的女人,他會是誰呢?

距離長慶三年的元旦還有不到十天時間,大唐的皇帝在大明宮裡昇天去了。

天子病重的消息,李茂一早就知道了,因此他的昇天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幽州、營平、成德、遼東、淄青五道也因早有準備,並未出現大的騷亂。

在王守澄和李逢吉的鼎力維持下,太子李湛在這年的元旦登基稱帝,改元寶曆。

第539章 野火燒不盡第559章 塞外鏖兵第209章 跑路是門技術活第133章 旗開得勝第553章 長安的浪裡浪外第94章 月光下的罪惡(續)第551章 祝你馬到成功第57章 逆戰(上)第683章 長安保衛戰第644章 穩固大後方第274章 天下太平第424章 歷史的天平第280章 無題(續)第411章 大功臣第299章 何去何從第518章 我們的目標第268章 雖勝猶辱第677章 房子要塌了第74章 錢多好燙手第469章 勝利之不易第373章 勇士不哭第604章 太平記(續)第704章 王城風雲第357章 歸程第264章 躁動和不安第635章 王者之師第727章 枯第241章 陳數第676章 世出明君更出梟雄第175章 打悶棍的第640章 碾殺一隻大螞蟻第455章 走的乾淨第702章 信任危機第546章 謀亂第674章 宮廷內鬥永不休第149章 鄆州,我來了!第564章 有親朋自遠方來第731章 皇帝該做什麼(續)第644章 穩固大後方第536章 平定叛亂和大清洗的開端第97章 賺他最後一文錢第133章 旗開得勝第626章 和爲貴第434 種植猜疑和仇恨第96章 帶着你的嫁妝嫁過來第168章 分贓要公平第707章 背後那隻手第558章 幽州的謎團第116章 老兵不死第115章 夜殺第622章 心情不好你別看第393章 砍了他!第390章 誤入野人谷第640章 碾殺一隻大螞蟻第156章 我不好這個第413章 班師回朝第716章 大青川第94章 月光下的罪惡(續)第192章 這劇情有點狗血第31章 遇到一夥不講理的第275章 營嘯第588章 天馬騰空終有日第708章 傷第677章 房子要塌了第339章 我很自豪第463章 不要喪失信心第173章 柿子先撿軟的捏第486章 別嫌我廢話多第395章 不聽勸第548章 立字爲據第479章 預做準備第403章 談談條件第186章 自投羅網(續)第664章 牛肉湯西施第532章 勝利突兀而來第569章 我跟你拼了第441章 興亡第237章 這個人留不得了第647章 天師不是神第222章 一路向西第137章 斷指求援第399章 不慎窺見巨第104章 夜難眠第687章 非太師不可!第371章 鋌而走險第63章 李茂就是青墨第59章 破城首功第341章 論政第475章 問鼎天下之心第326章 東林寺第358章 鬼城女小隊長第527章 兵亂之後第706章 鬨鬧第423章 抓了個雞飛狗跳第513章 過往的風雲第664章 牛肉湯西施第583章 皇帝之死第80章 爲何不帶上我第99章 謀退路第580章 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