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兩名官差經過了半個月的緊張趕路,終於到達了玄武關。
遠遠望去,玄武關依山而建,巍峨雄壯。城門上懸掛着“玄武關”三個大字,城門兩側則放置着兩座巨大的石雕巨獸,細一看,乃是神話傳說中的神獸玄武。關隘兩邊是高聳入雲的險峻山峰,更加襯托出玄武關的不動如山。
年青官差站在城門口,仰起頭來奮力向上望去。可城牆太高,他也看不清上面的風景。過了一會兒,脖子酸了,就開始打量起城門旁的那兩座石雕巨獸。這巨獸約有一丈多高,長約兩丈,差不多有一間房子大小。形狀比較像烏龜,但跟烏龜又有些不同。頭上生有兩個角,且頜下有鬍鬚,似龍。四足粗壯,且生有利爪。尾巴尖尖的,如同麒麟的尾巴一般。全身上下佈滿鱗片,背上的甲殼高高突起,如同一座小山。上面還盤旋着一條蛇,昂首吐信,好不兇猛。那蛇生就一顆龍的腦袋,卻無龍的四爪,其身似蟒,佈滿鱗片。一龜一蛇,一動一靜,既有剛猛兇悍之威,又有不動如山之定。
年青官差怔怔的望着神獸玄武,竟有些呆了。直到老官差喊他,他才醒過神來。
“你小子看迷愣了?叫你半天都不答應!”老官差憤憤的說道。
“爺,這神獸屬實攝人心魄,我頭一次見,難免看的有些入迷了。”年青官差撓着頭,不好意思的說道。
“好了好了,以後你看的機會多着呢。你過來,我有事情要吩咐你。”說着老官差朝着年青官差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年青官差匆忙跑過去,問道:“有什麼事,您只管吩咐。”
“也沒什麼事,就是你第一次來,不懂這關上規矩,怕你惹出事來,所以交代你幾句。”
“什麼規矩?”年青官差一臉驚奇的問道。
“你聽着,這鎮關的守將乃是當今皇上的心腹,鎮北侯熊廷武。熊大將軍當年跟着皇上平復南方的叛亂,立了大功。不僅驍勇善戰,而且治軍有方,爲人更是剛正不阿,你要是惹出亂子,我可救不了你!”
“那倒不至於,我一個小小的官差,能惹出什麼亂子?”年青官差戲謔的說道。
“你小子少跟我嬉皮笑臉的,你有所不知,這關上的士兵一部分是熊大將軍的親兵,這些士兵紀律森嚴,自然不會刁難我們。但還有一部分,是從各地督府衙門押過來的犯人。 有的是死囚犯,有的則是被髮配充軍的,還有些是土匪強盜。再有就是一些偷雞摸狗,打架鬥毆,屢教不改,嚴重影響當地治安的窮兇極惡之徒。所以我讓你小心謹慎,就是怕這些人中有的惡習未改,你不小心招惹到他們,惹出麻煩來。我們這次押解的兩名犯人,其中一個就是要發配充軍的。”
“原來如此,那我小心點就是,儘量避着他們點。”
“這就對了,這裡不比長安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官差拍了拍年青官差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放心,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爺,咱們趕緊進關吧,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老官差哈哈一笑,說道:“瞧把你小子急的,不會忘,不會忘!”說着就拉着年青官差一起押着犯人進關去了。
兩人剛走進城門,迎面就撞上一位盔甲鮮明的黑臉軍官。這軍官面色剛毅,頗具威嚴,鼻樑上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老官差連忙上去打招呼,熱情的說道:“楊將軍好久不見,近來可好?老頭子我又來給你送人來了。”
那軍官哈哈一笑,握着老官差的手,高興的說道:“老東西,你可想死我了。這次來關上呆幾天啊?”
老官差緩緩的嘆了一口氣,一臉無奈的說道:“呆不了幾天,皇城那邊一堆兒事,上面又催的緊,讓我們辦完差趕緊回去。等明兒回去的時候,我還得跟你借兩匹馬。”
“好說好說,馬匹你隨便挑。咋了?長安城那邊又出什麼事了?”
“還不是丁黨餘孽那攤子事。自從聖上繼位,前前後後都整治了快兩年了,丁黨的餘孽還沒肅清。大理寺整天一堆案子要審,忙的焦頭爛額。”老官差一邊拍着腦袋,一邊痛苦的說道。
“丁妙真這妖道真該千刀萬剮。人都死了,還禍害百姓。好在當今聖上英明,這次最好能把丁黨連根拔起。”黑臉將軍恨恨的說道。
“但願吧,朝廷可不能再亂了,再亂下去,我大寧就完了。不說這些了,我這次給你帶來的兩個犯人,一個是要發配充軍的,還有一個是要丟到關外,處以永夜之刑的。”
“什麼犯人還要處永夜之刑?這兩年新皇登基,已經沒什麼人被處以這麼重的刑罰了。”黑臉將軍一臉詫異的問道。
“你有所不知,這人是前朝餘孽丁妙真的餘黨,江南道的督撫王寅吉。之前仗着丁妙真的權勢,貪污受賄,巧取豪奪,無惡不作。丁妙真倒臺後,仍然不知收斂,因此皇上盛怒之下,就把他抄了家,並且下令把他發配到永夜之森。結果這人一聽說要把他發配到永夜之森,當天夜裡就瘋掉了。”
“既是丁黨,那就另當別論了。況且這王寅吉,又這般不識時務,不知收斂,被處以永夜之刑也是活該。不過,這人究竟是真瘋還是假瘋?”黑臉將軍問道。
“我估摸着是真瘋,這一路可沒少給我們添麻煩。”
“管他真瘋假瘋,等會兒到了永夜,都得瘋!”
“等會行刑的時候我跟你一起,這次帶來一個新人,正好讓他長長見識。”說着老官差就向年青官差揮了揮手道:“平成,快過來拜見一下楊哲奇楊將軍。”
年青官差連忙跑了過去,向那黑臉將軍施了一個拱手禮,客客氣氣的說道:“小的李平成,拜見楊將軍。”
黑臉將軍趕忙還禮,一手摟着老官差,一手拉着年青官差,樂呵呵的說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氣,不用客氣。走走走,咱們這就去關上去,只是小夥子,你等會被嚇的尿褲子了,咱可不負責給你洗啊。”
衆人聽罷哈哈大笑,那黑臉軍官招了招手,喚來一名士兵,吩咐他把那名充軍的犯人帶下去,然後三人一起押着王寅吉往關上走去。
幾個人廢了大半個時辰,才走到了關上,此時太陽已經逐漸落下,天色也逐漸昏暗下來。關上的甬道大約有一丈多,夠五六個人並排行走,十分寬敞。
年青官差扶着牆頭垛往下看,不禁有些頭暈目眩。城牆下面是一片空曠的空地,再往前幾里路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森林,黑壓壓的,一直向關外綿延開去。令人奇怪的是,那片森林靜的出奇,既沒有動物出沒,也沒有鳥兒在枝頭亂叫,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氣氛。
黑臉將軍說,這關外長年杳無人煙,樹木無人砍伐,越長越茂盛,估計再過個幾十年,就要長到城門下了。說罷命令兩個士兵把王寅吉放到一個筐內綁住,然後拉動轉輪,緩緩的把人放了下去。等到王寅吉落地後,就剪斷了繩子,只留下一人一筐,在空曠的地面上掙扎。而遠處的那片永夜之森彷彿一隻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隨時準備把王寅吉吞沒。
王寅吉雖然瘋了,但此刻的他卻如同預感到什麼危險靠近一般,拼命的掙扎,喊叫...
城牆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周圍的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凜冽的寒風吹來,讓人忍不住的打顫。風中傳來王寅吉的吶喊聲,與周圍靜的出奇的氛圍相襯托,更增添了幾分恐怖詭異的氣氛。
過了一會兒,王寅吉也停止了掙扎和吶喊,不知是累了?還是放棄了?只是目光呆滯的躺在那裡,嘴角抽搐。
四周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當中。
然而這份寂靜並沒有持續多久,過了一會兒,永夜之森那邊開始躁動起來,樹木開始晃動,同時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正當衆人屏住呼吸,靜觀其變的時候,樹林裡涌出一羣黑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衝向王寅吉。不一會兒,最前面幾個黑影已經衝到王寅吉面前。他們直接撲到王寅吉的身上不停地撕咬,王寅吉拼命掙扎,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緊接着後面的黑影也追了上來,片刻功夫,王寅吉就被黑影徹底淹沒了。
年青官差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些黑影都是人,只是一個個蓬頭垢面,衣衫破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但從裝扮上依稀還能分辨出是胡人。
年青官差後背發涼。
過了一會兒,他顫悠悠的問道:“楊將軍,不是說胡人都死光了嗎?那這些人...”
“確實都死光了,不信你再仔細看一下。”說着黑臉將軍就往下指了指。
年青官差順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發現這些人面目猙獰,披頭散髮,兩眼發赤,狀若惡鬼,形似乾屍。倘若不是這些東西會動,他真的覺得他們跟死人沒什麼兩樣。
“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既然死了,爲什麼還能像活人一樣行走奔跑?”年青官差一臉驚奇的問道。
“具體情況我也無從得知。這些怪物平日裡躲在永夜之森裡一動不動,一旦有人在下面,不一會兒,他們就會像瘋狗一樣躥出來。關上的人都稱呼他們爲‘屍鬼’。這些東西不人不鬼的,待在這裡幾十年了,也沒見它們老死,整個就是一行屍走肉。”
話音剛落,王寅吉那邊就沒了動靜,衆人紛紛往下張望。只見屍鬼們沒有再繼續往上撲,而是緩緩的向永夜之森退去。過了一會兒,那些圍在王寅吉周圍撕咬的屍鬼也逐漸散開,轉身向永夜之森的方向走去。再看那王寅吉,被咬的滿身血污,胳膊也斷了一條,一動不動,八成是死了。
正當年青官差以爲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卻發現王寅吉的身體開始抽搐,緊接着口吐白沫。再過了一會兒,閉着的眼睛也睜開了。只是這一次王寅吉的眼睛,也變得和剛剛那些屍鬼一般赤紅。緊接着,王寅吉的身體也開始變化,剛剛還在流血的斷臂也不再流血,而那些傷口似乎也開始癒合。過了片刻,王寅吉停止了抽搐,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然後擡起頭來,向城牆上望去,血紅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城頭上的衆人,然後發出一陣陣野獸般的嘶吼。在暮色襯托下,宛如地獄裡走出的厲鬼一般。
年青官差看到這一幕,再也忍受不住,兩腿發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黑臉將軍和老官差連忙過去把他扶起來,老官差還不忘打趣道:“你小子不是成天叫着喊着讓我帶你上來見識一下嗎?怎麼?真來看了,怎麼嚇得站不起來了?”
年青官差掙扎着站起來,定了定神,聲音還有些發顫的回答道:“誰成想這些東西這麼駭人?離這麼遠,我都能感覺到那血紅的雙眼中透出的陣陣寒意。”
黑臉將軍笑着打圓場道:“我們頭一回見到這一幕的時候,也被嚇的不輕。雖然已經見了很多次了,但每一次看,心底仍然會升起陣陣寒意。我這輩子跟隨大將軍南征北戰,什麼場面沒見過?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了,可每次看到這玩意,心底還是忍不住發顫。你小子第一次見,害怕也是正常。”說着拍了拍年青官差的肩膀以示安慰。
正當衆人說話之際,王寅吉那邊停止了嘶吼,也像之前那些屍鬼一樣,緩緩的向永夜之森走去。空蕩蕩的地面上,只留下一灘血跡,還有一隻斷臂。周圍再次陷入了寂靜當中,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
年青官差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急忙問道:“楊將軍,這玄武關能守住這些怪物嗎?”
楊哲奇笑着回答道:“放心放心,這玄武關幾十丈高,城牆也有一兩丈厚,這些怪物們又沒有攻城器械,任他們有翻天的本事,也過不來的。”
“那城門呢?城門打開的時候,他們會不會涌進來?”
“這個你放心,玄武關的城門誰都開不了。擅自打開玄武關的城門,可是死罪。除非有人不要腦袋了!而且這城門後面又是鐵栓又是鐵鏈的,打開這些鐵栓鐵鏈的鑰匙,一直放在皇上那裡。除非皇上准許,否則誰也別想踏出關外一步。”
年青官差聽到他這麼說,才鬆了一口氣,只是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能打開了,打開就全完了,全完了。”
老官差和黑臉將軍看到他有些失魂落魄,就帶着他一起下關去了。
第二天,黑臉將軍看到年輕軍官神色如常後,心裡的石頭也放下了。昨天夜裡他一直擔心,生怕這孩子被關外那場景給嚇傻了。看到他沒事,也就放心了。於是上前調侃道:“小老弟,昨晚睡的可還好啊?有沒有做噩夢啊?”
年青官差老臉一紅,倔強的回答道:“小場面,小場面,昨天我那是餓的,所以腿纔有點發軟。”
只見老官差咳嗽了兩聲,一本正經的說道:“也不知道是誰,昨兒晚上不敢一個人睡,硬是跑過來跟我這老頭子擠一張牀。”
說罷衆人哈哈大笑,年青官差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也跟着笑了起來。
幾天後,兩人準備返回長安城,黑臉將軍爲他倆送行,臨行前一再交代,不要把關上的所見所聞泄露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二人也深知其中的利害關係,一再保證絕不泄露。
說罷二人便向黑臉將軍告辭,騎馬趕回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