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強坐直身子, 伸手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淚珠,他的手,依舊修長白淨, 此刻, 卻是冰涼無溫。
楚墨容面色蒼白如紙, 嘴角溢着一絲的鮮紅血液, 虛弱的白, 豔麗的紅,交織成一幅刺眼的畫卷。
他看着她,道:“若是我沒猜錯, 肖庭藏身的地方,應該在這林間北方的位置, 萱兒你去找肖庭來, 我身上的花毒, 發作愈加劇烈,內功似乎已經壓制不住了。”
“終於, 要死了麼?”他揚眉一笑,絕美的面容,沒有臨死的畏懼,倒是顯出自得的灑然,映襯在蒼白的臉色, 竟然異常的媚人惑世。
她的眼淚, 更加的洶涌而出, 抓住了他雪白的衣袖, 道:“不會的, 不會的,我現在就去找肖庭來, 他會想法子救你的。”
她害怕,眼前的絕美少年,真的會如六月的瓊花一般,過了盛開的花期,轉眼間,便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衰敗、枯萎。
她不想他死,她不想,實在是不想。
是愛也好,是依賴也罷。
她不想失去他。
她站起身,瘋一般的衝向了樹林的東方,肖庭的隱身之處。
倚在樹幹上,肖庭嘴裡含着根草梗,百無聊賴的望着枝葉後的藍天。
“肖庭!肖庭!你在這裡嗎?”
“喂——肖庭!你在嗎?”
“肖庭!你不是最重視你家主子麼,他現在需要你,你死到哪裡去了?”
“肖庭!肖庭,肖庭……”
虞小萱聲嘶力竭地喊着。
清脆的女聲由遠及近,愈加的清晰。
肖庭微微蹙眉,撇頭尋向聲音的源頭,碧林之中,一抹水藍的身影,纖細,卻顯得焦急。
虞若蘭?
肖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眉頭不由再次皺起,她怎麼會來找自己?
他撇撇嘴,嘴邊的草梗也跟着動了兩下。
“肖庭——”
水藍色的裙襬,隨着她急促的步伐,似是一波漣漪,匆匆的在草面上劃過,盪漾開來。
她找自己,不知又是因爲何事,這個女人還真是麻煩。
肖庭低嘆口氣,吐掉了口中的草梗,翻身下樹,極其不情願的出現在她面前。
他挑眉,懶散道:“虞美人,何事?”他悠悠的,甚至有些隨意的瞥她一眼,卻驚奇的發現,她白淨的面龐上,竟帶着些許未乾的淚痕。
因爲疾跑,她的臉微微泛着紅潮。
“原來你真的在這裡。”她腮邊帶着淚痕,難看的笑了笑,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肖庭,快跟我走,墨容的花毒發作了,他一直在嘔血。”
他有片刻的錯愕。
這密林之中,雖是有些不知名的小野花,香味濃郁,卻也不足以引發少主的花毒。
這世間,能引發花毒的,僅有迷迭香,而迷迭香性喜溫暖,這半山腰間的氣候,並不適宜它生長。
來不及多想,他連忙跟在她的身後,緊緊的追了上去。
林間深處,空氣泛着微微的潮溼。
一棵樹底,衣衫帶血的俊美少年,雙眸閉合,秀美的眉頭微微蹙起,以往光潔漂亮的額頭上,此刻卻蒙着一層的薄薄細汗。
此時的楚墨容,已然昏暈了過去。
肖庭握了握拳,一把打橫抱起了纖瘦的少年,偏頭道:“虞美人,少主體內的花毒得要藥物抑制才行,荒山野外,根本就湊不齊藥材,如今,沒別的法子了,我只得帶着少主回王府醫治。”
她連忙點點頭,道:“好,別耽擱時間了,快去吧。”
然而,肖庭還未來得及邁出步伐,一襲藍衣侍衛,便自四周包圍而來。
領頭的侍衛,擋在了肖庭與虞小萱的面前,低喝道:“什麼人?竟敢射殺楚墨山莊的豹子。”
下意識的轉過了身子,以另一隻手遮擋了少年的絕美面容,肖庭暗自道不好。
掃了一眼背過身的肖庭,領頭侍衛的視線,終是落在了虞小萱的臉上。
領頭的侍衛略顯驚訝,不可置信的脫口道:“少夫人?”
“既然認出了是本夫人,還敢擋路?”虞小萱暗自穩穩心神,放緩了她的語調,故意輕笑道:“好狗不擋道,難道你沒聽說過?”
藍衣侍衛面露難堪,彎身行禮,道:“少夫人自然不是兇手,只是,那個懷中抱着另一個白衫男子的人,屬下要帶回去審訊查問一番,確認他是無辜之後,才能放他離開。”
楚墨容說過,如今還不是時候,還不能叫人發覺他活着。
若是讓侍衛將肖庭帶回去,那楚墨容便徹底的暴露了。
深吸口氣,她暗自咬咬脣,甩手狠狠給了面前領頭侍衛一個耳光。
“放肆!”她嬌美的面容之上,滿是盛怒,她學着古裝劇中刁鑽蠻橫的角色,怒意十足道:“你以爲你是誰,竟敢擋我的去路?你不過是楚墨山莊養的一隻狗罷了,莫要忘記了,在楚墨山莊裡,慕恆宇是你的主子,我也是你的主子!”
“少夫人息怒,屬下沒有懷疑少夫人的意思,只是想查問……”
她暗自咬咬牙,爲了救楚墨容,她已顧不了什麼其他了,對不住了,面前的這個藍衣小哥,她如此想着,深吸口氣,又一個耳光狠狠的甩了過去。
聲音裡充滿凌人的怒意:“還敢還嘴?!”
看着面前着人高馬大的侍衛,半彎着身子給她行禮,卻被她接連的賞了耳光,一陣歉意由心底緩緩而生。
她沒敢揉自己發麻腫脹的手,更不敢看侍衛紅腫的臉,她直接推開了擋在面前的領頭侍衛,裝出一副傲氣凌人的樣子,冷聲道:“不想死,就給我滾開!”
侍衛臉頰被耳光打的微微發熱,從命的閃開路。
見四周的侍衛皆聽話的退至一旁,肖庭急忙抱着少年的身子,腳尖輕點,飛身翻了出去。
虞小萱眯眼,偷瞧了一眼閃開身的藍衣侍衛,心裡暗暗道若是肯早些閃開倒也不必挨她的耳光了。
她穩穩狂跳的心臟,幽聲道:“得了,別在這墨跡功夫,礙我的眼了,快去別的地方找找兇手吧。”
說完,她腳步從容不迫的,從藍衣侍衛的身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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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木古桌,烤肉佳釀,藍天之下,酒宴略擺。
段闌玉坐在首座,風度翩翩的含笑飲酒,慕恆宇坐在一側,謙遜有禮的客套着。
不多時,酒宴的馬車之上,走下來一位慢束羅裙半露胸的嫵媚女子。
她黑髮挽起,梳成流雲髻,發間簪着一枚細花金步搖,通紅的紗衣,鬆鬆散散,一眼便可望見月白色的心衣襦裙。
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穿淡粉玲瓏羅裙的貌美女子,頭髮同樣挽起,發間斜斜的插着一根珍珠吊釵,細密珍珠的流蘇隨着她的步子,輕輕搖晃。
然而,在看清那粉裙女子面容之後,段闌玉險些將口中的酒噴吐出來。
這女子的容貌,雖是經過脂粉妝容的修飾,可也不難看出,她的樣貌,竟是與他府中的虞美人,相差無幾。
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相像的二人。
在他呆愣的分神中,兩個國色天香的女子,一前一後,緩緩的來到了酒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