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再想不到,自己出門一趟,家業就立了起來,茶樓布莊胭脂雜貨鋪子,同一條街面上一氣兒開了起來。夾在最中間的茶樓倒將其餘幾間鋪面後面的地界兒全佔了,闊大疏朗,人氣不斷,到底還是家裡有個賢內助之故。
夏家茶樓自開了業便沒斷過人,燕王妃與其餘武將女眷們來過之後,家裡的哥兒姐兒們常呼朋引伴的前來玩。本地人家好熱鬧的也喜歡過來消磨一下午的時間,竟引的幽州城裡一個雜劇班子來投奔。
兵禍起來之時,他們窩在貧民區內,艱難度日,那些演雜劇的行頭早沒了,連個臺子也支不起來,聞得夏家園子裡養着各樣藝人,班主便來試試運氣,也算是給手底下幾個小子姑娘求一條活路。
園子裡的管事報上來的時候,夏景行正跟媳婦兒坐在茶樓上陪着兒子聽故事,下面說書先生講的白鬍子一翹一翹,故事正進行到如火如荼處,小平安聽的十分入迷,連桌上的點心都忽略了。
夏景行便留下爺倆坐着聽書,自己往後面去了。
園子裡前門乃是茶樓正堂,出入皆是衣着乾淨整潔的客人,那班主衣着寒酸,又怕衝了茶樓的生意,便往園子後門上去拍門,聽得東家要見他,將身上粗布衣裳使勁往平整裡扯了扯,這才被引到了一處軒廳。
夏芍藥見得他頭髮半白,佝僂着腰,眉頭便皺了起來。雜劇可不似說書的,表演的人好歹臉面上要能過得去。那班主也沒想到夏家園子的東家竟然是個年輕婦人,容貌出衆,人倒是謙遜有禮,見他行禮忙讓旁邊小廝扶了他起來,還給他挪了個坐墩過來。
待聽得他那邊有四五個姑娘小子,都是纔將將訓練成的,開了張搭起臺子要賺錢了,遼人來了,便將原來的本錢也全給折在裡面了。
“不瞞夫人說,小老兒班裡這幾個孩子,可都是打小學到大的,只沒碰上好機會。小老兒原來也薄有積蓄,都花在了這幾個孩子身上了,想着她們學會了總也能賺些本回來,哪知道碰上了兵禍……再沒開臺演過。這幾個孩子長到這麼大,旁的技能沒學會,也只有唱曲演戲還拿手,沒奈何求到了夫人門上,給這幾個孩子求一口飽飯吃。”說着就又要跪下來。
夏芍藥忙擡手阻止他,“老人家且不忙下跪,想要在我這裡吃飯,也得有真本事的。既然你手底下那幾個孩子都是打小學到大的,不如改日帶了過來讓我瞧瞧。”又讓素娥去帳上支五兩銀子,給他們吃飯,再換身乾淨衣裳。
那班主不意夏家園子的東家竟然這般大方,接了銀子還不肯信,“夫人……就不怕我帶了銀子跑了?”
夏芍藥便笑,“五兩銀子若能濟他人一時衣食周全,也算是我行了善舉,爲家裡人積福,老人家先回去吧。”
等班主去了之後,榴花還傻傻問個不住,“五兩銀子呢,幽州城物價可不高,兩文錢就好買個蒸餅吃,五文錢都能買個帶肉餡的了,夫人就真不怕他白拿了銀子不回來?”
夏芍藥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傻丫頭,只見你長個子不見你長腦子,你忘了你家大爺是做什麼的?”手底下管着上萬的人馬,還怕被人誑了?
自他們搬來幽州,夏家鋪子開了起來,夏芍藥便勒令家下人等改了稱呼,別再張口姑爺閉口姑娘,“我如今也是三品誥命了,是該擺擺夫人的譜了。”
夏景行從草原上回來之後,聽到家裡丫環下人開口呼他“大爺”,還愣了一回,只脣角勾起,眸子裡盛滿了笑意。
原本入贅旁人家的子弟,無一不是家貧無繼,頭無片瓦,或身處困境的。入贅了旁人家,一輩子都被叫做姑爺,就是爲着時時提醒他的身份,讓他別忘了自己的來歷,家業兒女全都是女方的,他只光身子一個,頂好要對女家卑躬曲膝的逢迎着。
她回去照舊陪着夫兒聽故事,夏景行還將桌上的水晶團糕往她面前挪了挪,含笑問她,“夫人近來可有閒暇?”
夏家父女倆都是做生意的老手,雖說別的行業不曾涉足過,到底道理相通,開起鋪子來也不費手腳,如今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夏芍藥笑睨他一眼,“閒暇自然是有的,只看對着誰。”
夏景行當着兒子的面兒,再不似房中無人,可伏低作小,只聲氣兒愈加的柔和,“夫人不想跑跑馬嗎?”他可是連騎裝都替她在成衣鋪子裡買好了,掐腰的窄袖胡服,跑起馬來可利落了。
好不容易燕王放了他跟趙則通幾日假,總要抽空陪陪妻兒。
小平安這兩日纏着他騎馬,一天總要往城外跑個兩圈子,可媳婦兒還沒跑過馬呢。想想懷裡摟着她雙人一騎,何等快活。他不是個能說多少甜言蜜語的人,與鎮北侯寧謙恰恰相反。原來成親就是個寡言的人,被夏芍藥捂了這幾年,話也多了,人也活泛了,總算是暖和了過來。
夏芍藥朝着小平安呶呶嘴,小傢伙聽的認真,壓根沒注意爹孃坐在一處說了些甚,夫妻倆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改日城門纔開,夏景行便摟着媳婦兒往城外去跑馬了。
夏日早晨空氣新鮮,北地晚早溫差大,太陽沒起來之時還微帶些涼意,夏芍藥身這穿着掐腰窄袖胡服,腳蹬小鹿皮靴,頭髮利落的梳在頭頂,用個小冠子整個的束着,斜插着一隻花釵,算是有別於男子髮式,身上還披了間繡金線的披風。
夏景行懷裡攬着美人兒,一夾馬腹那馬兒便小跑了起來,街上這會子行人稀少,到了城門口還被守城的兵丁認了出來,笑嘻嘻向他問好,見得他懷裡美人,容色傾絕,恍如仙子,俱都不敢擡頭細瞧,只等兩人一騎去得遠了,才互相議論。
“大將軍帶着的就是他家夫人罷?”
“聽說他家夫人生的極好,總不會大清早帶着相好的去跑馬吧?”
“那可說不準……”七嘴八舌,講個沒完。
當兵的在營裡打混幾年,都成了老兵油子,甚個葷話沒講過,這還只是碰上了夏芍藥,知道這是正室夫人,嘴裡也算乾淨,只議論一番。還有那武將文官天性風*流的,懷裡摟着姐兒出城玩樂,教他們瞧見了,也不知道都要說成什麼樣兒呢。
夏景行夫妻倆渾不知旁人如何議論,她靠在他懷裡,二人迎着漸起的朝陽跑了一圈,等回去吃早飯的時候,被早起往他們房裡摸過去,撲了個空的小平安提出了嚴正的抗議,“爹爹帶着娘去跑馬,都不肯帶着我,我再不跟你玩了!”明明跟着爹爹跑馬是他專屬的樂子。
孃親都是大人了,還跟小孩子搶。
小平安嘴巴撅的都能掛一個油壺了,瞅着爹孃滿肚子不樂意。
夏景行在他鼻子上颳了一下,“你快快長大,大一點爹爹教你騎馬,等你長大成親了,也帶着自己媳婦兒去騎馬可好?”
小平安眨巴眨巴大眼睛,對自己娶媳婦兒這事完全沒有思考過,大腦出現了暫時的空白,等喝下半碗粥之後,才終於想明白了,“娶了媳婦兒我就要陪她跑馬,纔不要!”
夏芍藥一口粥差點噴到兒子臉上——他到底是對自己有多少怨念啊?!
夏南天自然是堅定的站在大孫子陣營裡的,輕撫着大孫子的後背安慰他,“咱安哥兒不成親,讓你爹孃急死算了!誰讓他們出去跑馬不帶安哥兒的!”
夏芍藥無聲朝着親爹抗議:這種有了大孫子就將大孫子他媽拋至腦後的行爲,自家親爹做的太順手,難道就不考慮親閨女的感受嗎?
吃完了早飯,夏景行往燕王府裡去了,夏南天父女倆帶着小平安往鋪子裡去了。
小平安還未開蒙,但瞧着夏芍藥撥拉算盤珠子有趣,磨着夏南天給他買了個巴掌大的小算盤,平日系在腰間,碰上夏南天盤帳,他也裝模作樣在旁邊撥拉。上次別家府上的哥兒來,瞧見他腰間的算盤,都不叫他安哥兒了,改叫他夏算盤了。
就連燕王世子也聽了他這個諢號,今兒才進了茶樓,小二迎了上來,張口便問,“算盤呢?”可恨小平安自己還很喜歡這名兒,聽得聲音隔着二樓的欄杆朝着燕王世子招手,“我在這兒呢。”踮起腳尖來才露出個小腦袋,堪堪能瞧見下面的燕王世子。
夏芍藥以袖掩面,對自己兒子完全沒轍了。他顛顛往下跑,保興抓着他的小手生怕他跑的急了從樓梯上摔下來,腰間繫着的小算盤發出清脆的響聲,到得樓下,燕王世子早出手來笑眯眯給他瞧,“算盤你瞧,我給你帶什麼來了?”他的掌心放着個巴掌大的玉做的算盤,每顆珠子都水潤沁亮,透着瑩瑩翠色,也不知道費了玉匠多少功夫。
小平安身上這個小算盤是木製的,瞧見玉的還更歡喜,他伸出小胖爪子在上面小心的摸了一把,露出詫異的神色,“涼的呀!”
燕王世子彎腰解了他腰間那一個,親自上手將自己手裡的玉算盤繫到了他腰上,這才笑眯眯摸摸他的大頭,“這才符合你的名字嘛。算盤,咱們去瞧鳥大爺吧?”倆人手拉着手兒往後面園子裡去了。
夏芍藥在二樓瞧着這一幕,只覺無力的很。
兒子的名字原本就普通,還多了個諢號,家裡那兩隻鸚鵡也成了大爺,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夏南天倒是沒受到任何驚嚇,“算盤這名兒,聽着是不錯。”
好歹親爹也是養過花的,夏芍藥還當親爹的審美也不錯,哪知道對名字沒有半點鑑賞能力,她萬般慶幸自己生下來,沒被親爹給起個奇怪的名字。回頭她便託何娉婷給何大郎寫封信,請他家商隊秋天來的時候,務必帶些芍藥根過來,家裡後院的花圃都空着,倒好給夏南天解解悶。
何娉婷果然回頭給兄長寫信的時候提了這事兒,何渭便往芍藥圃裡去了,吩咐夏正平等這季的花賣完了之後,將各色芍藥花挑好的弄幾十種來,給夏老爺子送到幽州去。
夏正平聽得是給夏南天分的芍藥花根,全衝着絕品芍藥去了。早早就挑好了品種,等到秋天分株重植的時候,帶着小廝裝了滿滿一車,隨同何家商隊一起送到了幽州城。
何渭雖然押車,但他對芍藥花還不及夏景行知道的多,花圃平日都交給夏正平去打理,他只要坐在鋪子裡賣花收帳即可。如今洛陽花市上,幾乎等於何家獨樹一枝,稱霸整個季節,從初夏到初秋,牡丹賣完了賣芍藥,賺的盆滿鉢滿。
吳老爺如今見到何渭,都要禮讓三分。
夏南天接到閨女送的大禮,欣喜若狂,拋下大孫子開始在自家院子裡折騰,親自挑了地方下花根,只盼着來年春天新芽發起來,將家裡裝點的奼紫嫣紅,滿園麗色。
夏芍藥一整個夏季都忙着茶樓裡的事情。說書先生講了一輩子書,肚子裡藏的故事極多,新進了園子的雜劇班子倒果然是一班齊整孩子,兩個男孩子,四個女孩子,換了衣裳打扮整齊了來見她,除了瘦的可憐,嗓音倒極不錯,能跳能唱,只原來排的雜劇故事不夠好,她看不上。
有了說書老先生滿肚子的故事做底,又請了個窮秀才來抓筆,總也記了二三十個故事本子,夏芍藥精挑細選,從裡面挑了一本來,取名《英雄兒女傳》,總也能唱個十幾場,讓這幾個孩子排練。
這雜劇班子其實不止幾個孩子,許是班主怕夏芍藥不肯養閒人,便不曾講明,等到整班人馬到齊了,才發現還有兩名樂師,都跟班主年紀差不多,拉二胡彈弦子倒是一把好手。
夏芍藥給他們安排了園子後面的小院,索性將一個小院子打通了,女孩兒一處坐臥,男孩兒一處,班主跟樂師們也各有臥處,院子寬敞些,他們白日還可以在院子裡排排曲子。
何家商隊再次來的時候,夏家與趙家店裡的東西也買的差不多了,最近市面上倒很是奇怪,偶爾冒出來個商人,穿的倒是漢人服色,可說話的口音卻一些彆扭,往兩家店裡大批量買貨,似乎對胭脂松江布綾羅之類尤其喜歡。
夏芍藥還與何娉婷嘀咕,“別是遼人探子跑到幽州城裡來了吧?”又覺得不太可能,哪有這麼傻的探子,買這麼多貨,就算是要跑也會耽擱事情。真要做探子瞧瞧城內佈防兵力,恐怕也只消買一二樣東西做做樣子即可。
何娉婷做個害怕的姿勢,“姐姐你可別嚇我,遼人跑來咱們幽州城來,不是找死嗎?”
幽州城內可比別的州府巡查更嚴,駐軍更多。
準備了整一個夏天,到了秋天夏家園子裡上新劇,茶樓裡提前吵嚷了足足有一個月,到了正日子引的許多人前來瞧熱鬧,園子裡位子全滿了,還有人不斷進來問,臺上的新戲正唱到熱鬧處,夏景行便帶人來包圍了自家的園子。
夏芍藥在園子裡陪着燕王妃看劇呢,聽得丫環來報,忙向燕王妃告罪,又吩咐人守着王妃,將園子裡侍候的人都往幾家小爺們坐的廳裡撤了過去,內中就有燕王世子以及小平安,還有其餘幾位武將家的孩子,哥兒姐兒倒是都在一處,因着最大的也就是六七歲,倒不曾分席。
她往外走的時候,半道上就碰上了全副鎧甲的夏景行,神色肅穆,身後跟着一隊人馬,見到媳婦兒還打起了官腔,“執行公務,讓園子裡的人都別動,抓個遼人探子!”
若非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兒,夏芍藥真想給他腦門上重重敲一記,抓人都抓到自家園子裡來了。聽過別人上門砸場子的,可沒聽過自家人上門砸場子的。
她這裡費盡心力排練了新劇,想着在幽州城裡鬧個開門紅,又有何家商隊押送來的新茶,以後不愁茶樓裡的茶水點心沒銷路,哪知道才唱第一場,就碰上了這樁倒黴事兒。
她引了夏景行往燕王妃那邊去,身後兵丁開始逐桌清查,夏芍藥聽得不時傳來的尖叫聲,或者議論聲,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燕王妃倒是淡定,聽得是抓遼人探子,便拉了夏芍藥的手兒讓她坐下,“你且別急,總讓他們清查完了,咱們再接着聽。”
“謝王妃娘娘!”夏芍藥心裡將自家丈夫罵了個狗血淋頭,還得向燕王妃陪禮道謝
夏景行帶着的前鋒營果然久經戰場,將園子裡到處查了一遍,果然揪出了一個身着齊人服色的遼人。將人抓過來的時候,那人嘴裡還吱哩哇啦開口說着,原本他說的慢還不覺得,這會兒着急起來,時不時便冒出一句遼國話來。
夏芍藥探頭一瞧,頓時“啊——”的一聲,這人可不是前幾日在她們店裡大量買了胭脂布匹的客商嘛。她當時還覺得他說話口音有點奇怪,只想着或許自己見識短淺,走過的地方太少,哪知道這人果然便是遼人。
燕王妃聽得她這聲,反奇道:“難道夏夫人見過此人?”
夏芍藥便道:“這人前些日子險些將我鋪子裡的東西買光,說是在幽州城裡辦些貨就走,我倒沒想過他會是遼人。”又覺得疑惑,“他好像來幽州城有些日子了,就算是探聽駐防情況,也早應該離開了,怎麼還逍遙至今呢?”
燕王妃還打趣,“許是他也聽得你園子裡有新戲,想留下來湊熱鬧呢。”
夏芍藥更覺不可思議,“怎麼可能?難道遼人沒雜劇的?”這人似乎還往夏家園子裡跑了好幾趟,有兩次她在園子裡碰上,雙方還點頭打過招呼。
夏景行抓了人就撤了兵,夏芍藥不得已挨個桌上去陪禮道歉,送了茶水點心。衆人見得燕王妃與燕王世子都不曾挪窩,便也安心坐下看戲。
哪知道倒果真讓燕王妃說中了,人被抓了回去,嚴刑拷打審問之後,那人招了出來,卻原來是個遼國商人。他原來是往大食西夏高麗販貨的。只大齊的松江布綾羅茶葉胭脂等物做的精細,卻是他國沒有的。遼國貴族雖然喜歡齊國這些東西,但是與齊國曆來關係不和,這些東西便都從西夏販運過來。
而西夏這些年與大齊和平共處,見遼地需求量大,便大量從齊地販貨回國,再往遼地運過去,當然價格奇高。
而這位遼商心眼靈活,如今大齊與遼國暫時停戰了,他估摸着自己可以冒險一試,若是能從幽州城內直接販貨出來,前往上京城去,不知道要省下多少成本,價格只按原來西夏販賣的價格來,那就是暴利了。
燕王這邊接到的線報卻是城內混進了遼人探子,哪知道最後審下來的結果卻是這樣的,當真哭笑不得。
難爲夏景行兩日沒回家,就泡在獄裡審人,只審來審去發現這遼商說起大食高麗以及西夏風俗滔滔不絕,各樣特價特產,唯獨軍政之事不太清楚。
夏芍藥聽得原來是抓住了個跨境走私商人,夏景行回家之時,便被她抓住一頓狠捶,“讓你壞了我的生意!讓你在我園子裡唱新戲的頭一日就跑來砸場子!這人在幽州城內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都碰着好幾回,你早不抓晚不抓,非要觸我的黴頭!”
夏景行也覺得這趟差出的丟臉,他們押着那商人往他住的客棧院子裡去了,見得四輛貨車,押貨的漢子就是尋常人,說不上是遼人還是齊人,或者是西夏人,也許是幾國混血,只留在院裡守着貨。
將車上貨物打開,果然各樣都有,且數量不少,都是精挑細選過的。想來做探子若是做到這一步,也只有被抓的份了。
趙六還笑,“做探子頂好要輕身快走,哪裡還耗銀子置辦這麼些東西。”打探消息,他最拿手。
夏景行被媳婦兒拿粉拳捶了一頓,倒好似給他撓癢癢一般,半點也不疼。他皮粗肉厚,夏芍藥手都手捶疼了,他還半點沒事兒,還徵詢她的意見,“要不要我找個人來幫你揍?來給爲夫瞧瞧,是不是手疼?”拉過她的手兒來捧在手裡吹了又吹,一副疼惜的不得了的樣子。
夏芍藥被他模樣給氣笑了,但想想後面兩日園子裡生意清淡,就連唱戲的小子姑娘們都當自己唱的太差,這才引不來客人,瞧見東家更是面上訕訕的,反被夏芍藥安慰幾句,才精神起來了。
“你要賠我的損失!賠我生意上的損失!”
夏景行將她摟進懷裡,在她耳邊輕語,“爲夫一身一體俱是你的,就算是身上汗毛也是你的,要不就讓爲夫把自己賠了給你?娘子意下如何?”話未說完人已經被他壓倒在了牀上。
夏芍藥被他折騰了一個時辰,回頭腰痠背痛,再要找他算帳,他早爬起來去辦差了,只能怏怏往園子裡去了。
倒是那遼商招供的,他原是前兩日要走,只這些日子常來夏家園子作耍,見過了齊地的各種技藝,只覺新奇。說書的先生講的故事好聽,茶樓的點心新奇,走百索的小姑娘身輕如燕的嚇人,口技藝人一張嘴,他都要懷疑那藝人身邊埋伏着千兒八百隻各種鳥兒……還有那吐火球的,直瞧的他傻愣愣的。
見識過了這許多熱鬧,便想着茶樓裡吵嚷起來的新戲,也不知道何等熱鬧,就爲着夏家園子裡的新戲,才被夏景行拘到牢裡白打了一頓,出得幽州城回頭再瞧,只覺得這趟販貨之旅充滿了驚險刺激。
好在,燕王殿下覺得他這個人還頗爲有趣,又只是個商人,便同意了他往後再來幽州城內販貨,也同意他從遼地帶了各色特產前來。
夏景行想到媳婦兒追着他要損失,板着一張臉跟那遼商交涉,下次販了遼地或者大食高麗等地的貨物,到了幽州城直接往夏家茶樓去找東家去出脫。
那遼商吃他一頓打,都已經有了心理陰影了,看到他的冷臉都要哆嗦。只他在幽州城內也是兩眼一抹黑,聽得他給指路,還當是這是給自己受到驚嚇的補償,總算覺得自己此行沒有白跑,爲以後往齊地販貨鋪開了路子。
哪裡知道這是夏景行爲了給自己媳婦兒補償損失想的辦法。
夏芍藥壓根不知道,夏景行揹着她給自己家裡聯繫了一門生意。園子裡生意還未回暖,她便與何娉婷一起分貨,將何家商隊又一次押到幽州的貨物給瓜分了。
何家商隊的領隊還給她捎了一封信,說是一位姓孫的娘子寫給她的信,打聽到了何家門上,託了何大郎遞來的。
夏芍藥認識的人裡,也只有出了寒家門的孫氏姓孫,兩人也只算得點頭之交,回家打開看時,才知道孫氏原來開了繡莊,但被家裡人逼迫的快過不下去了,想要前來幽州投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