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對方主動提了出來,言紫兮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點點頭,一臉期翼地看着對方,希望從對方口中聽到些如自己所願的話。
沒想到,她卻是錯估了左鳴的爲人。
左鳴負手而立,神情淡漠地開口道:“人各有命,每個人都應該爲自己犯下的錯負責,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家人,這是因果,是他們之前種下的惡因所結下的惡果,怪不得任何人。所以,國師大人,這件事情,您還是莫要過問的好。”
言紫兮原本以爲對方主動跟自己說起這件事情,怕是還有迴轉的餘地,卻沒想到,左鳴竟是主動將此事與她劃清界限,要求她莫要過問。
這無疑又是將曹侍郎一家打入了地獄一般。
言紫兮頓時有些氣鬱了,心想你這老頭兒怎麼這般狠心,思即若此,她說話也不客氣了:“左大人,有句話,也許不當說,可是,若是不說,我心裡亦是不痛快,我覺得,一人做事一人當,誰犯錯,就追究誰的責任,這個沒錯,可是,不該株連到家人,特別是孩子,那麼小的孩子,他們知道什麼?他們不過是運氣不好,遇上了那樣的父母,可這也不是他們自己能夠選擇的,爲何要讓他們爲自己沒有犯下的罪孽承擔那所謂的惡果呢?這不公平。”
左鳴搖搖頭:“這是祖宗留下來的鐵律,不是你我三言兩語就能更改的。再者說,若是對這些人從輕發落了,那麼,會讓更多的人報以僥倖之心,從而走上不歸路,這,得不償失。所謂殺雞儆猴,就必須要做得徹底。”
言紫兮在心中暗罵了一句老頑固,卻是不依不撓地繼續開口道:“敢問左大人,所謂祖宗的鐵律是不是人定的?”
左鳴不以爲然地點了點頭,言紫兮繼續施展她的三寸不爛之舌:“既然是人定的,爲何就不能有例外呢?再說,侍郎夫人這次可是立下了奇功,照理說,朝廷也該重重賞賜她纔是,爲何就不能格外開恩,順水推舟送她這個人情呢?”
“這是兩碼事,不可混爲一談。”左鳴卻是堅持己見,甚至不客氣地說道:“國師大人不必多說,某心中自有論斷。”
言紫兮若是這麼輕易就會放棄的人,那就不叫言紫兮了,既然正面說服不了,那就迂迴好了。她心下一轉,突然話鋒一轉:“敢問左大人,左大人心中的爲人準則當是如何?”
左鳴對言紫兮這突然轉變的話題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依舊是一板一眼地答道:“某一生所做之事,但求三個無愧,無愧於蒼天,無愧於家國,無愧於心!”
言紫兮冷笑一聲:“什麼叫做無愧於心呢?就是做自以爲正確的事情,一意孤行,就無愧於心了麼?依我看,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我就不信,左大人這麼多年來所謂的懲奸除惡,就沒有過良心不安的時候!你們這些所謂的正人君子,不過就是把自己的名節看得比人命更重而已!說到底,還是自私的小人!”衆所周知,言紫兮是個容易熱血衝腦的急躁脾氣,一旦火氣上來了,天皇老子都不認,此時面對平素裡還算是敬重的御史大夫左鳴,竟是也口無遮攔開了。
還好左鳴倒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對於她的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並不如何介意,卻是一本正經地答道:“某之前已經說過了,某會秉公處理一切人和事,不會帶有任何個人的私心,某不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人君子所爲還是小人所爲,一切以家國社稷爲念,以祖宗律法爲準繩,國師大人無需多慮。”
“什麼叫家國社稷爲念?在我看來,孩子們纔是大靖的未來,每一個孩子都是大靖的財富,說不定將來都會成爲大靖的棟樑!爲何不能給他們一條生路呢?再說了,兩個半大的孩子,會危害家國危害社稷麼?”言紫兮卻是不甘地繼續遊說着:“況且,對於之前那些蛀蟲們,左大人都尚且能給他們一條出路,爲何獨獨對兩個無辜的孩子,要這般絕情呢?”
左鳴卻是不爲所動地搖搖頭:“某心意已決,國師大人不必多說,陛下還再宮中等着我們回去繳旨,某先行一步!”
說完拂袖而去,只留給言紫兮一個瀟灑的背影。
言紫兮狠狠地挫了挫後糟牙,暗啐了一口:“榆木腦袋!”
可是,既然左鳴這條路也行不通,就只能另想辦法了,言紫兮心想,自己無論如何,也得保住曹侍郎的那兩個孩子,也算是給侍郎夫人一個交代。
更何況,從她的本心來講,本就是個善良的人,說她同情心氾濫也好,心慈手軟也好,總之她可以對那些成年人毫不留情地給予打擊甚至殺戮,卻沒辦法對老人和孩子硬起心腸,尊老愛幼的觀念是根深蒂固地存在於言紫兮的內心深處。南宮凜也曾說過這是她人性中的弱點,可是,明知道是弱點,她也不願意去改變。
須知人一處於高位,若是心中缺乏一種道德規範的制衡,那種順昌逆亡的心理就會不自覺滋長起來,歷史上,多少暴虐妄爲之人,其實並非天性如此,而是在位高權重之後,迷失了自己的道德底限,最終隨波逐流。
所以,對於自己的道德底線,言紫兮是嚴格恪守的,她認爲,若是連這個弱點都沒有了,那麼自己離泯滅人性也沒多遠了。
可是,這件事情,看來還需要從長計議。
她甩了甩頭,雖然有些不甘心,還是隻能跟着左鳴一同回宮去見南宮凜。
這時,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團龐大的陰影,言紫兮猛然擡頭,正瞧見一羣機關木鳥排着整齊的隊伍從頭頂飛過,爲首的正是之前去了青州城的鎮南王和墨傾等人。
這是身爲大靖秘密武器的大靖空軍頭一次執行任務,言紫兮憑着自己上佳的眼力,已經瞧見了鎮南王面上的神色都看起來不錯,看來是告捷了!
再一回首,瞧見緊隨其後的數以百計的機關木鳥上金光閃閃,差點要把天空都映照成金色,看上去滿載而歸的都是金銀珠寶,而緊隨其後的機關木鳥上,還押着一些看似禁軍的將官,言紫兮長舒了一口氣,看來鎮南王他們是成功端了畢永的老巢!
可是,緊隨其後的一個機關木鳥上,被幾個禁軍押着的一人卻是讓言紫兮的心中立時陰霾密佈。
青州太守卓淵,她大哥的岳父,那個給畢永裡應外合之人,果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