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娃娃親

今年春天,栽種莊稼,發生在小山村裡,媳婦怕鬼跑了的事,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就說嘛,龍山上埋那麼多的死人,我就不信,別的小孩有兩個膽?我都害怕,難道別人不怕?現在比我大五六歲,從外村娶來的小媳婦,看到墳地想到鬼,給嚇跑了,真有點搞笑。

怕鬼跑掉的小媳婦是二狗子的小媳婦,今年剛滿十六歲,二狗子也十六七歲。

他們是爹媽包辦的婚姻,四五歲就結婚了,我們管這種婚姻叫“娃娃親”

這種娃娃親在我們小山村裡少數民族中很普遍,村裡有半數的家庭都採取這種娃娃親。

這種娃娃親的好處:小孩從小就有媳婦,父母心裡踏實,能安安心心下地幹活,小孩一天天長大,想到媳婦快要過門了,心裡高興。

平時遇到村外的親朋好友問起小孩婚姻的事說話硬氣:“早都有了呀!你們小孩怎麼樣了?”

她們在村裡覺得娶上了媳婦比別人強,明明知道別人小孩沒娶媳婦見面後第一句話:“你們家小孩老大不小了,還沒找到媳婦呀!該找了哦!大人苦點不要緊,千萬不要把小孩的大事給耽擱了。”其實,別人的小孩也就七八歲,根本談不上耽擱不耽擱的事。

他們早早結婚的娃娃親,大多是別村寨的女孩,平時各在一方近的幾公里遠的十幾公里,交通不便只有結婚時見過一面,平時很少見面。

按理說,他們雙方見面的機會還是有的,比如,對方村裡親戚結婚、小孩滿月、滿週歲、老人過壽、老人辦喪事等等。

家人做客也想帶他們去,他們不去。怕到對方的村子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圍觀起鬨,以前有過,搞怕了。

要是男孩到了她們村被認出來了:“快來看呀!快來看呀!誰家姑娘的男人來了,你們瞧瞧還像個人樣,嘻嘻嘻!”

不要看她們這些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說起話來可損了:“你們看看你們看看,細胳膊細腿的長得到挺標緻就不知道能不能養活老婆哦!”

男孩只能在人羣中擠來擠去,眼睛都不敢往兩邊看,心裡一慌走起路來一步高一步低的。

“你們看呀!你們看呀!他好像是個跛子咦!走路還會跳花燈,多好看呀!哈哈哈!”

男孩緊張,路都不知道怎麼走了,真想鑽到老鼠洞裡去。

要是女孩到了他們村:“你們快來看!快來看呀!誰家的媳婦來了好漂亮咦!” 婦女們聽到會一窩蜂飛過來,女孩的臉羞得通紅,頭都沒地方放。拉着阿媽的衣角,在阿媽的身後躲來躲去,真想鑽到阿媽的衣服裡藏起來。

農村就喜歡這樣鬧,鬧完了開心的要死。其實鬧的那些人,她們也是娃娃親,平時被別人鬧出經驗來了。你說,誰家的娃娃親,還敢拋頭露面?

我們村百十戶人家,本村找本村的娃娃親不多,歷史經驗告訴她們,結了婚,被別人鬧來鬧去的,對她們成長不利,以前也發生過……。

找本村娃娃親的,成天在衆目睽睽之下度日,是有些不好意思。特別是上學的時候,幾個村的小孩在一起就會打聽:“誰誰誰是誰誰誰的媳婦,誰誰誰是誰誰誰的的男人。”每天下課,課間休息,喜歡拿他們開玩笑,搞得一個個上不了幾天就輟學了。

他們長大了,會唱山歌了,只要村裡那家結婚辦喜事,會去湊熱鬧了。

自己的小媳婦山歌唱得也不賴,小朋友常逗着玩:“你的小媳婦山歌唱得真好,聲音響亮動聽樹技上的八哥(鳥名)都被她給唱下來了。”

小朋友說的“八哥”指的就是外村的男孩子。這話讓男方聽到,心裡就不得勁。

男孩也會去唱小姑娘,只要村裡那家來了外村的一羣小姑娘,小夥子們都會手忙腳亂儘快地幹完地裡的活,回家後天黑了連飯都顧不上吃,就像蜜蜂嗅到花粉一樣蜂擁而至,把村民家裡的門堵得水泄不通。唱小姑娘在小山村裡,就是男女雙方對山歌,青年人當然是唱情歌了。

找村裡娃娃親的男方晚上去唱完後白天又傳到小媳婦那裡去了,大家也是爲了樂樂添油加醋瞎編亂造,他們成天就在這種閒話聲中活着是有些彆扭。

雙方每天玩也受影響,吃完晚飯出去,廟房前廣場上小孩做“老鷹捉小雞”的遊戲,玩得熱熱鬧鬧的看到後心裡癢癢的也想去參加,就因自己的一半在那裡只能躲得遠遠的真沒勁!沒等到十六歲成人過門就吃不消了乾脆離婚拉到!短短一句話雙方就“拜拜了!”

所以說找村裡的娃娃親長不了這是歷史的教訓。現在都是男孩找外村的女孩,本村的女孩嫁到外村去。

我們村有規定,小孩到了十六歲就認爲成人了,村裡長老主持會集體給他們辦理成人儀式,他們都穿上正規的民族服飾整整齊齊排着隊認真聽長老主持的每一句祝賀的話,接下來跨過火盆告別少年時代。

儀式完成後,廟房前面的廣場上通宵篝火晚會,全村大吃大喝,老人們又開始:“沒醉!沒醉!真沒醉!”說天道地了。

他們履行完成人儀式後就是大人了,女孩就可以回婆家“種吃”,男孩就可以擡死去的老人上路了。

年滿十六歲的小媳婦回婆家種吃,不能跟自己男人睡在一起,只有到十八歲以後才能同房,這是本民族的規矩。

小媳婦來到男方家裡時,隨同帶來一個大姐姐負責到男方家裡做些溝通工作,傳幫帶教小媳婦怎麼做飯做菜下地幹活,怎麼對待老人等等,手把手教盡職盡責,晚上賠小媳婦睡覺做貼身保鏢。

這個過程每年進行兩次,在莊稼栽種和收穫的季節。每次要男方首先發出邀請,第一次男方家爹媽會派人去接,怕小媳婦認錯門。

這個階段的娃娃親在小山村少數民族語言翻譯過來叫“種吃”,種,就是栽種莊稼。吃,可能是栽種出來家人一起吃的意思吧!或者自食其力的意思吧!說真的我也不太明白。

這是娃娃親最重要的環節,目的是雙方更進一步認識瞭解對方,婚姻不同兒戲,少數民族的婚姻不像個別人傳說的沒有愛情的婚姻,他們都有一整套讓雙方瞭解認識的過程雙方自願結合的過程。

雖然爹媽包辦婚姻是不假,孩子很小不知情就結婚了,但爹媽和民族的規矩是要雙方完全自覺自願的基礎上長大了懂事了自由選擇的。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到了十六歲種吃的過程是雙方是否滿意的過程。女方家人會派自己親信隨同觀察,雙方孩子是否從心裡認同這門親事,男方家庭情況如何是否是通情達理的人家,回去後要一五一十跟女孩父母彙報的。

說白了種吃就是“試婚”,我們民族的試婚是有監管的試婚,不同於別的民族個別青年人談十次八次戀愛的那種“試婚”。

這個時候無論男孩和女孩都會充分表現證明自己不是吃乾飯的。女孩要讓男方家人認可勤快吃苦懂禮貌尊老愛幼會做事等等。男孩要在女方面前表現出會幹農活懂事脾氣好靠得住等形象。

男方的家人處處關心女孩那是沒說的,家裡有什麼好吃的現在不吃還待何時?每家都會大大方方地把老家底給亮出來。

這個過程時間不長最多一個星期,多了大家都受不了,如果是雙方滿意下次收莊稼時候再來。

種吃,兩年進行四次後,雙方慢慢地瞭解差不多了到了十八歲第二階段的種吃就沒有人隨從了,男方親自去請女方帶回家裡來。

這個階段的種吃是決定性的,已經沒隨同不需要監管他們可以盡情發揮,男方女方要抓緊時間碰出點火花來。

十八歲第二階段“種吃”兩字,可能又有不同的意義了。他們要把種下去的種子讓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時間不多就一個月一年有兩次機會算算也就兩個月時間。

愛情的結晶就是生孩子,有了孩子就完成娃娃親的全過程了。

沒本事下年再來,最怕的是時間長了夜長夢多,幾年種不上去,雙方都會唱情歌了聲音都很響亮唱着唱着愛上別人了,心變了人變了種子讓別人給種了有緣無分拜拜吧!

可惜呀!二狗子小媳婦十六歲階段娃娃親種吃就因深更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龍山上的墳地想到鬼給嚇跑了,這門親事弦。除非是龍山上的墳全部遷走會有奇蹟出現,否則就換湯了,拜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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