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干預治療的前半部分節奏很順利。
聽循着凌天生的指導,楚玲金跨越心理障礙,一點點找回了那段曾經被抹殺的回憶。
方纔叫凌天生知曉,恐槍症的源頭,源自於她曾經被槍殺過的記憶。
然而,拎起這段記憶後,當楚玲金將自己代入角色中後,這後半部分的節奏便開始失了控…
“救、救我…救我…”
躺在牀上,她開始展現出慌張,眉頭緊鎖,不停呼救。
“你別怕,你聽我說,中彈的不是你,你只是個旁觀者。你只是能看到這幅畫面而已,你無法感知…”
“疼……救我……救我……”
然而,這次,陷入夢境中的楚玲金無法再聽進凌天生的話了。
楚玲金開始意識到記憶中的人是她,她再一次切身感受到那種疼痛,意識不到是心痛還是身痛,但就是很痛…
“能不能聽到我說的話?不要把自己代入進去,你不屬於那個世界。”
凌天生試圖再次將她引導出去,試圖拉回節奏,但是,此刻的楚玲金已經深陷於她的世界。
她似乎再也聽不見凌天生說的話,她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感知到的痛覺都無比清晰…
彷彿重新回到了那一時刻,彷彿感受到了被子彈震到耳邊嗡嗡聲直響的痛苦…
夢境裡,楚玲金氣息奄奄的倒在地上,手中握着那枚金色鈴鐺,視線落在其上,一陣清晰,一陣模糊…
“救我……救,救我……”
沾染着鮮血的脣瓣在微微顫抖,楚玲金使盡渾身力氣,只能吐出這麼幾個無力的字眼,聲音低如蚊蠅,連自己都聽不到。
可楚玲金不想死,也不能死。
楚玲金知道,她在等人,不見不散。
那個重要的人,那聲重要的承諾,點燃着她的求生欲。
“救我……救……我…”
她一聲聲喚着,頻蹙着的眉頭不停顫抖,眼中涌出滴滴熱流,自眼角滑落。
傷口很痛。
心中也很痛。
那種撕裂般的疼痛,讓她紅了眼眶,眼淚一顆一顆的流。
“騙我……他……騙我……騙子……嗚……”
楚玲金的肩膀亦開始微微顫抖,用身上餘留的最後一絲力氣顫抖。
生命至最後一刻,大腦間傳遞的疼痛竟不是被子彈重傷的痛,而是一種被欺騙,被背叛的心酸…
她腦子裡什麼畫面都沒有,只知道,她被騙了。
一個很重要的人,騙了她。
她等不到他。
她的呼救,也得不到迴應。
“騙子……騙……”
“玲兒!”
然而,意識在最後僅剩一點的情況下,身後,終是傳來了呼聲。
那刻,眼睛磕的就剩一條縫的楚玲金,終是從最後的視野裡看到一絲希冀。
有人,來救她了。
她模糊的眼前,看到門口處,男人的一雙腿在朝自己跑來,越跑越近,最後蹲到了她跟前。
“玲兒!玲兒,怎麼了?玲兒!”
耳畔,傳來男人急到沙啞的聲音,緊接着,楚玲金便感覺到渾身脫力,騰空而起…
很快,被男人緊抱懷中。
“玲兒,不能睡玲兒……我帶你走!堅持住,我馬上帶你走!”
“玲兒別睡…別睡…”
“玲兒,我來晚了……玲兒別嚇我…玲兒!”
當楚玲金迷迷糊糊瞌上眼睛後,昏暗的世界裡,便只剩下男人忽響忽弱,忽近忽遠的聲音。
這點聲音,在她殘存的意識中迴盪,一點點勾起她的求生欲,一點點喚醒她的神智,一點點敲擊着她越跳越慢的心臟。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那道聲音響了多久,也不知道身邊到底是怎樣的環境…
在一片被黑暗充斥的世界裡,楚玲金只感覺到她一直在搖晃,一直在動,彷彿被男人抱着,跑了好遠好遠…
若不是懷抱有溫度,若不是男人的聲音一直傳入她的耳畔,她或許會以爲,她已經被全世界拋棄。
“騙……子……”
“我不是騙子,我是傻子…我放不下你,離不開你,我不能失去你……別睡!不可以睡!不能睡!知道嗎!”
男人的聲音,那樣響,那樣有力,如同汪洋中的浮萍,如同激流中的救命稻草。
他的一聲命令,讓她疲累的心狠狠一跳,讓她嘗試着去做最後一點努力,活下去,睜開眼,看看他。
終於,她用着僅剩了一點力量,睜開眼皮,從小小一道縫中的世界裡,放眼看去…
“是……你……”
她喘息着,顰了顰眉頭,蒼白的小臉微微一垂,好似生機泄露。
“是我。只有我會救你,只有我。玲兒…”
男人眸中含淚,顫抖着脣瓣,一隻手用力拍動她的臉頰。
她的眼中有失望,她知道他能看到。
但是,當她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淚光時,她又不禁隨之心痛。
“活下去,玲兒……就當可憐可憐我,爲我活下去…”
“醫生很快就來,很快就有救了。不要睡,玲兒別睡好嗎,別睡……玲兒…玲兒…”
男人的聲線好似在顫抖,他喊得越大聲,楚玲金卻越是不聽話的重新瞌上了眼。
在那片黑暗的世界裡,充滿了男人顫抖的聲音。
他喊到破音,喊到沙啞,他甚至在啜泣,發着隱隱哭聲…
他,是葉遠坤。
陷入這一片記憶的漩渦裡,正在做治療的楚玲金眼角也默默垂淚…
牀旁,凌天生靜聲觀察她的情況,一雙眉頭緊皺,不敢開口打斷,也不敢再繼續引誘。
這場治療,一直進行了兩個多小時。
末尾的一個小時,楚玲金一直在哭,一直在流淚。
後來,她是自己醒過來的。
醒來之後,她在牀上靜躺了好久,好久。
不說話,不出聲,不迴應凌天生的問題,只靜靜的看着天花板,靜靜回想她夢境裡看到的一切。
除了切身的疼痛,心痛之外,在這場夢境中,她只看到了一個人的臉……
那就是她的未婚夫……葉遠坤。
她不愛他,現在不愛,夢裡也不愛。
可是,即使夢裡也能感覺到,他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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