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奉春,清涼多雨,只是風一吹,潮氣便散了,不會嘔出黴味。
盛薔薇的肚子漸漸顯懷,人也更慵懶嗜睡了。
她總是安安靜靜的,每天不是呆在房中,不是看書就是睡覺,偶爾在院中走上幾步。
韓東戈給她買了很多書,讓她解悶。可看着她天天這樣安靜,他的心裡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她時常在他懷中熟睡,蜷縮着身子,像只怕冷的小貓。偶爾她還會顫着肩膀,突然醒來,猛地睜開雙眼,惶惶不安,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
韓東戈每次問她是不是做惡夢了,她都搖頭,只說是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知道她在說謊。
她的眼睛裡從來藏不住秘密,更藏不住謊言。
韓東戈心間一沉,很擔心她會在某一天,恍然大悟,記起所有。
天氣越來越冷,廚房裡每天都準備一些暖胃的食物。
這幾天來,盛薔薇十分想吃烤紅薯,廚房便天天做來,只是爐子不行,烤得不如小販子火候正好。
偏巧,今兒後門外面來了一個烤紅薯的老頭兒,推着木板車,放着火爐。
翠兒聽聞,連忙出門去買,用舊報紙裹着三個胖胖的烤紅薯,一路小跑着給少夫人拿去。
周麗紅正在院中溜達,見她慌慌張張的,輕斥道:“瞧你捧着什麼呢?”
翠兒捧着燙手的紅薯也不多說,繞過她道:“這是給少夫人買的烤地瓜。”
周麗紅無奈一笑:“我當是什麼好東西呢。”
盛薔薇一聞到紅薯的香甜,便微微笑起。
翠兒獻寶似的,把紅薯送了過去:“少夫人莫急,我來給你撥開。”
她把裹着紅薯的舊報紙鋪開,然後將紅薯一個個放好,拿起裡面最大的一個,一邊吹着氣,一邊撥着薄薄的皮。
盛薔薇微微笑着,叮囑她道:“不要燙到自己,晾晾也好。”
“沒關係,奴婢手粗,不怕燙。”
“少夫人,這烤地瓜趁熱吃,才最好吃,軟綿綿的,幾乎入口即化。”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撥着,待撥開了,便要遞給少夫人。
誰知,少夫人不知爲何變了臉色,黝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桌子,眉頭深深蹙起。
“少夫人……”
她的指尖燙得有點疼,心想,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盛薔薇拂開她擋住自己視線的手,目光直直地盯着那裹着滾燙紅薯的舊報紙,清晰可見,那上面赫然寫着一行字。
“盜竊犯盛立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盛薔薇心口猛地一窒,眼睛裡閃着不可思議的光。
…
夜色漸深。
韓東戈身披月色回來,坐在牀邊,原以爲會看見盛薔薇的睡顏。卻沒想到,她竟然醒着……
她側身而躺,枕着自己的手臂,睜着眼睛,看向窗戶那邊,定定地,很出神。
韓東戈稍微暖了一下自己的手,方纔輕碰她的臉:“怎麼還沒睡?”
“等你。”
她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來。
韓東戈撫摸她的臉頰,俯下身子,親了一下。
“何必等我,你該先睡的。”
“我有話要問你。”
盛薔薇淡淡開口,語氣有一絲清冷。
韓東戈覺察到了什麼,坐直身子,大大的手掌握住她的肩膀,等她開口。
盛薔薇保持着側躺的姿勢沒動,靜靜開口道:“我父親他真的死了嗎?”
韓東戈聞言眉心微動,眸光深凝。
她想起來了麼?還是……
“我今天看到了一張舊報紙,上面說了很多事,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我要問你,你要如實答我。”
她的語氣輕顫,忍耐着自己的激動。
韓東戈皺皺眉頭,伸出雙手,將她扶起來坐好。
盛薔薇垂着眼沒有說話,也不看她。
“你覺得報紙上的話,比我還要可信嗎?”韓東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問。
盛薔薇悶着聲道:“可你什麼都未對我說過,就算我問,你也不說。”
這就是他故意隱瞞她的原因吧?包括杜知安也是,這就是所有人對她隻字不提的緣由。
“那是因爲過去的事,對你來說,毫無用處。”韓東戈加重語氣。
盛薔薇緩緩擡頭看他,沉吟道:“什麼叫做沒有用處,難道我連知道真相的資格都沒有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告訴我,東戈,求求你,告訴我……他真的是個賊嗎?”
那些報紙上說
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確有最大的嫌疑。”韓東戈實話實說。
“那他還活着嗎?”
“他能活下來的機會,不大。”
盛薔薇聞言眸光微微一閃。
“既然如此,那座墳墓是怎麼回事?”
“爲了讓你安心!”
韓東戈擡起她的下巴,對上她難過的雙眸。“你父親是個害羣之馬,你不該被他連累。”
盛薔薇搖搖頭:“你不是我,你不該替我做決定。”
“你是我的,你必須聽我的。”
他不想再解釋下去,霸道地回絕了她的不滿。
“我要回去。”盛薔薇垂眸,語調上揚。
韓東戈聞言眸輝流轉,寒意凜然。
他不回答,只是沉默。
“我要回去。”盛薔薇又重複了一遍道。
韓東戈仍是不回答。
她擡頭看他,淚光瑩瑩:“我明天就要回去。”
韓東戈伸出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見她掙扎,語氣瞬間冷了下來:“我不準!”
盛薔薇伸手推他,卻被他控制住了。
“不要鬧,孩子會痛。”
他輕輕地一句話,讓盛薔薇眼眶泛酸。
見她安靜下來,韓東戈輕輕按住她的手,緊緊握住:“你父親的事,交給我。”
盛薔薇含淚眨眼:“你肯放過他嗎?”
如果報上說的都是真的,憑他的手段,父親還會有活路嗎?
韓東戈俯下身子,輕碰她的額頭,沉聲道:“爲了你,我會。”
盛薔薇微蹙了眉看着他。不知自己該不該相信……
“薔薇,等孩子出生,我會帶你回去。可是現在,你要聽我的話,知道嗎?”
他見到她眼中的遲疑,指尖微微用力。
盛薔薇望着他,半響方纔點一點頭。
她是她孩子的父親,她如何懷疑他?
見她妥協的目光,韓東戈那雙銳利的眼眸漸漸溫軟下來。他扳過她的肩膀,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撫摸。
盛薔薇閉了閉眼睛,沉默不語。
很快,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記住,我們以後的日子,纔是最重要的。”
這理由實在太過冠冕堂皇,讓她無法反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