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薔薇放下茶杯,循聲看去。
此時,門前的厚門簾被人掀開,邁步走進來的人,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清瘦男子,衣着華麗,卻是駝背塌腰,很沒個站相。
他打着哈欠,神情困頓,似乎剛剛睡醒。
他看見盛薔薇的那一刻,不覺一怔。
杜海見了來人,表情微微一變,忙躬身道:“三爺,您起了。”
三爺?他看着可不像是杜知平的弟弟?
盛薔薇站起身來,見這個杜三爺朝着自己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這是誰家的姑娘啊?”
杜海忙道:“三爺,這是韓大帥家的杜薇,杜小姐。知安小姐的好朋友。”說完,他又看向這邊,解釋一句:“這是我家三爺,杜蘭成。”
杜蘭成,看來是杜知平的叔叔輩了。
“見過三爺。”
杜蘭成一聽到韓大帥的名字,稍稍坐直身子,將面前這個小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直接問道:“你是韓大帥的親戚?”
杜海在旁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
這是很失禮的問題。
盛薔薇垂眸道:“只是遠房親戚而已。”
杜蘭成微微皺眉,似乎有些失望。
盛薔薇覺得這個杜家三爺,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說話隨便,態度輕浮,簡直和杜老爺和杜知平相差太多。
“你和知安是同學?”
“是的。”
杜蘭成臉上忽地浮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女兒家就該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讀書?笑話!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要找個好婆家!”他一邊說一邊往這邊湊了湊,繼續道:“女兒家最重要的不是腦筋,而是身段……”
然而,話還未沒說完,又是一個哈欠。
杜海見縫插針,忙小聲道:“三爺,您累了,不如下去休息吧。”
盛薔薇冷冷聽之,脣角緊抿,目光幽然。
這樣迂腐不堪的話,只有內心迂腐至極的人,才能說得出口。
杜蘭成瞪了一眼杜海:“你總是攆着我走,作甚?這不是來了客人嗎?我這個杜家三爺,難道還不能見人了嗎?”
杜海正爲難時,外面有家丁來報:“大小姐就要放學回來了。”
“知道了。”
杜蘭成仍是懶在椅子上不願離開。
他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盯在盛薔薇的身上,一路緩緩往下,竟停在她的雙腿上。
盛薔薇眸光一沉,心中暗生不悅。
幸好,沒過多一會兒,杜知安就回來了。
她沒想到,盛薔薇居然會主動來家中等她。
她笑盈盈地走進來:“小薇,你沒來學校,真是嚇了我一跳。”
她正說着話,卻看見廳中還坐着一人,正是自己的三叔,登時神情
一變,收起了笑容。
“三叔……”
盛薔薇發現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知安,今天在學校唸了什麼書啊?”
杜蘭成笑呵呵地站起身道。
杜知安輕聲道:“就是那些……”
誰知,她的話音剛落,對面的杜蘭成突然爆發一聲大笑。
“哈哈,知安啊,你根本就不是學習的料!何必天天受那份洋罪,學費那麼貴,省下來還不如給三叔我買菸抽……”
杜知安聞言咬脣,臉頰微微漲紅。
盛薔薇皺眉看向杜蘭成。
這個人也太差勁了吧。做長輩的,怎麼能這般沒有德性?不過,她實在不好出聲,只能安撫似的,牽住杜知安的手。
“二少爺!”門外的簾子一掀,一身全黑的杜知平,微微低着頭,走了進來。
“二少爺,您回來了。”杜海見了他,如同見了救星似的。
他躬身上前,直接提杜知平拿下大氅:“杜小姐來了。”
杜知平今兒梳着背頭,仍是穿着馬褂長衫,胸前的口袋裡掛着一隻金鍊懷錶,垂着長長的鏈子。
他先是衝着盛薔薇點了下頭:“難得杜小姐來做客,請隨意些,不要拘謹。”
盛薔薇朝他點頭示意:“二少爺好。”
杜知平看了妹妹一眼,又看了三叔一眼,淡淡道:“三叔,今兒真是辛苦了,百忙之中,還替家裡招呼了客人。”
杜蘭成明明是長輩,卻不知爲何,一見了杜知平,方纔那隨意囂張的神情,瞬間就不見了。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僵硬地擺擺手道:“沒什麼,小事而已。”
杜知平搖頭道:“這怎麼是小事呢?正好,我剛剛從外面替三叔找到一些好貨,三叔不如隨我去看看?”
他的語氣是客氣的,可讓聽着的人,覺得很有壓迫感。
杜蘭成遲疑一下,似有不信:“真的?好啊,你孝敬三叔的,三叔怎能不收?”
杜知平伸手做一個“請”的手勢,又對杜知安道:“你好好招待杜小姐。”
杜知安“嗯”了一聲。
待二人走後,杜知安微微嘆了一口氣。
她是樂天派的人,很少會唉聲嘆氣的。
盛薔薇握着她的手,道:“一會兒,咱們去看話劇吧。話劇票,你不是一直留着嗎?”
“嗯,咱們去我房裡吧。”
杜知安有點擔心,三叔不知何時又會回來?
杜知安的閨房,看起來真的可以算是大家閨秀的香閨了。
梳妝鏡,屏風,衣櫃,還有軟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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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薔薇環視一圈,不由點頭稱讚:“好精緻的房間啊。”
杜知安笑而不語。
“剛剛……”猶豫許久,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三叔,沒有和你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盛薔薇搖頭說:“沒有,他什麼都沒說。”
杜知安暗暗鬆了一口氣。
⊙TтkΛ n⊙¢〇 “其實我三叔,以前是個很好的人,只是現在……”她欲言又止道:“現在有點不一樣了。”
杜蘭成應該是個嗜煙的煙鬼。盛薔薇剛纔就察覺到了。
“我真的沒事,你稍微收拾一下,咱們該出發了。”
盛薔薇岔開話題,不想她想得太多。
杜知安回過神來,起身道:“我換身衣服。”
待收拾好了,外面的丫鬟來報:“小姐,二少爺已經備好了車。”
杜知安聞言,臉上又重新有了笑容。
“二哥哥果然對我最好了。”
兩人手牽着手,出了門,卻發現杜知平已經坐在了車內。
“二哥哥,你要跟我們一起去?”
杜知平點了下頭:“免得擔心。”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盛薔薇。
盛薔薇心中一動。
難道他知道些什麼?
仔細一看,那話劇社票上的地址,並不在知慶大學內,而是在校外的一處荒廢已久的老派門樓。
從外觀看去,這裡以前八成是戲院,或者茶樓,只是一直賣不出去,感覺廢置許多年了。
杜知安稍稍有些失望。
這樣的地方,若是天黑之後過來,感覺隨時都會鬧鬼。
斑駁破敗的大門徑直敞開,陸陸續續地有三三兩兩的女生結伴入場,看起來觀衆並不怎麼多的樣子。
果然只有女學生捧場。
盛薔薇心中暗暗一笑。
杜知平站在門口,看了着妹妹:“這裡還不如草堂班子的戲臺,你們確定要進去?”
杜知安手心攥着票,想了想:“來都來了,還是進去看看吧。”
她實在不願白白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盛薔薇今天只是做個陪客,杜知安要看,她陪着便是。
大廳內的光線有點暗,四周的窗戶,都用舊報紙給封住了,只留着二樓的窗格,透下薄薄的光亮。
“好黑哦。”
杜知安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摔跤出洋相,杜知平彎起手臂給她,讓她扶着。
再看,盛薔薇卻是腳下靈活,走得十分從容,不過她的目光很警覺。
杜知平收回視線,望着坐好的二人道:“要不要給你們買點零食?”
杜知安甜甜笑開:“謝謝二哥哥。”
杜知平回頭吩咐身後的隨從道:“糖炒栗子和麥芽糖。”
五大三粗的隨從,聽了他的吩咐,立馬轉身去買。
盛薔薇清點了一下人數,算上他們三人,也不過才十五個人,實在夠冷清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