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盛薔薇翻出了自己收藏好的舊報紙。
那些報紙的頭條都與父親有關。
盛薔薇將報紙按着時間日期,一張張地鋪開。她的頭腦快速地轉動着,想要捋順自己手中爲數不多的線索。
從父親離奇失蹤和地下金庫失竊,中間,其實只隔了一個晚上而已。
一個人,一個晚上,就要搬空半噸黃金,這怎麼可能?除非,有人裡應外合,而且,還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羣人。
盛薔薇正想得出神,又立刻搖了搖頭。
不對,如果這麼想的話,那就是認定了父親有罪,認定了是他偷走黃金。她不可以這麼想……
盛薔薇攥緊雙拳,心情糾結又沉重。
“咚咚咚。”外面突響起了敲門聲。
盛薔薇還沒把報紙收好,來人已經走了進來。
是肖蓓鳳。
她瞄了一眼她手中的東西,款款走到牀邊,道:“你還沒死心呢。”
盛薔薇低頭不語,只把報紙收拾起來。
肖蓓鳳坐在沙發上,正欲點菸,卻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了下來:“聽說,今天沈玲瓏轉到你們學校去了。”
她的消息倒是靈通。
“那沈孝武的情婦,還請你吃了蛋糕。”
盛薔薇轉身看她:“你想問什麼?直接說重點吧。”
“沈家的人都很危險,而且,和大帥的立場也又衝突,你要和她們保持距離。”
盛薔薇微微沉吟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該怎麼做。”
肖蓓鳳凝眸看她,突然又問了一句:“白夢露似乎對你很感興趣。她都和你說什麼了?”
盛薔薇心中微微一動。
“沒什麼,就是長輩慣用的那一套,寒暄幾句罷了。”
肖蓓鳳聞言倒也沒什麼可疑心的。
“學校那邊還適應嗎?”
既然打開了話匣子,她便多問幾句。
“就那麼回事吧。我只是過去裝裝樣子而已。”
盛薔薇心裡揣着白夢露的事,態度有些愛理不理的。
肖蓓鳳嗔她一眼:“如今,家裡就剩下咱們兩個了,你還這麼冷冰冰的。”
“無聊,真是無聊極了。”
盛薔薇見她轉身欲走,心中忽地起了一個念頭。
“小姨,你想不想聽戲?”
“嗯?”肖蓓鳳聞言一愣,忙轉身看她:“聽什麼戲?”
盛薔薇淡淡道:“我聽說萬家戲樓,每天都有好戲登臺。”
肖蓓鳳有些奇怪,倚着門看她:“真新鮮啊。”
盛薔薇知道她有所懷疑,實話實說道:“之前,少帥帶我去過一次,我覺得還不錯。”
肖蓓鳳挑挑細眉:“東戈帶你去的?奇怪了。”
“小姨嫌家中煩悶,不如咱們一起再去看看。”
手中的線索就這麼多了,她總要多試一試。
肖蓓鳳尋思片刻,點一點頭道:“好啊。”
晚上六點,肖蓓鳳和盛薔薇來到
萬家戲樓,仍是二樓最好的包廂,仍是處處殷勤的招待。
肖蓓鳳接過戲牌一看,竟有《牡丹亭》中最有名的選段“驚夢”。不過是今晚的壓軸大戲,還得等上一會兒。
肖蓓鳳一時起了興致,耐心等着,塗着鮮紅蔻丹的手指抓起裂開的核桃,細細地剝,慢慢地挑。
盛薔薇沒她那樣的好興致,一雙眼睛,兜兜轉轉,只看着樓上樓下的人。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娘也想讓我學戲來着,差點就把我買到戲班子去了。”肖蓓鳳吃着核桃,輕聲道。
盛薔薇沒吭聲,只聽她繼續道:“不過後來,我娘嫌戲班子給的錢太少,所以就把我賣進了樓子。”
盛薔薇收回目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小姨若是唱戲的話,現在必定也會是名角兒。”
肖蓓鳳笑笑:“你這是恭維我呢。”
“算是吧。”
依她的容貌和聰明,不管做什麼都會做得有聲有色。
肖蓓鳳聞言又是一笑:“賣藝和賣身不一樣,我能吃得下這種苦,卻未必能熬得住那種累!”
盛薔薇看一看她。
肖蓓鳳把核桃仁嚼得咯吱咯吱作響,眉眼低垂道:“這世上的女子,想要出人頭地,實在太難,太難了。”
話音落下,兩人再度恢復沉默,繼續聽着戲臺上的戲。
作爲今晚的壓軸大戲,“驚夢”才一開始,便惹來陣陣掌聲和叫好。
不過在好戲開始之前,萬家戲樓又引來了一位貴客。
那就是海川幫的老大,杜蘭生。
貴客上門,可最好的雅間只有一處。
杜蘭生臨時過來,讓戲樓老闆很是爲難。
不過,肖蓓鳳卻覺得不是難事:“我家老爺和杜老爺是舊識了。既然有緣,不如同桌看戲,也是好的。”
萬老闆聞言樂得夠嗆,忙轉身去請杜老爺上樓。
杜蘭生患有腿疾,走路的時候,有點一瘸一拐的。
他身材瘦削,個頭不高,棱角分明的五官,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杜老爺,幸會。”肖蓓鳳嫵媚起身,含笑開口。
杜蘭生自然知道她是誰。
“四太太。”
杜蘭生的身後,站着他的二兒子杜知平。父子二人,皆是一身長馬褂。
“杜老爺好。”盛薔薇微微一笑,想着他正是杜知安的父親,語氣更顯溫和。
“父親,這位杜小姐,就是知安在學校的好朋友。”
杜蘭生微微點頭,仍是一臉嚴肅。
兩家人坐在了同一桌,這樣難得場面,倒是比戲臺上的戲更引人注意了。
不過,當銅鑼敲響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還是轉移到了戲臺。
杜知平坐在盛薔薇的斜對面,看戲的同時,也用眼角餘光瞄向了對面。
肖蓓鳳聽得笑意盈盈,再看杜蘭生,卻是沉着一張臉,毫無表情。
也難怪,《牡丹亭》這樣的文戲,他怎麼會喜歡呢?
戲臺上唱得百轉
千回,引人入迷。
衆人喝彩鼓掌之際,盛薔薇安安靜靜地坐着沒動。
她坐在那裡,臉上全然沒有入戲的表情,眼珠微微轉動,似有心事。
想來,她和自己一樣,對戲劇無感,只是個陪客而已。
看罷了戲,已是晚上十點。
杜蘭生吩咐杜知平親自護送肖蓓鳳和盛薔薇回去。
肖蓓鳳先是客氣了一番,見推脫不掉,便只好讓司機老張開車跟在後面。
“四太太,少帥的傷情如何了?我聽說,他不在上海……”
肖蓓鳳對韓東戈的事,素來小心謹慎。
“其實只是小傷,沒什麼大事。”
杜知平心裡有數,若是小傷,韓家不會如此那般勞師動衆。
“家父交代過我們,等到大帥和少帥返回上海,定要好好設宴,款待二位。”
肖蓓鳳微微一笑:“杜老爺果然有心。”
杜知平目視前方,話鋒一轉,對着盛薔薇道:“杜小姐,知安在學校表現如何?她真的有好好專心功課嗎?”
盛薔薇猶自出神,稍微反應了一下,才道:“知安做什麼事都是很認真的。”
她模糊其辭,不願說得太仔細。
“是麼?那孩子素來沒什麼耐性的。”
盛薔薇聞言想了想,又道:“知安很喜歡學校的。”
她喜歡學校,只是不喜歡上課。
杜知平聞言默默地笑了笑。
他把她們二人平安送到地方,肖蓓鳳邀他進來喝茶,杜知平婉言謝絕。
肖蓓鳳不再堅持,只讓盛薔薇送一送他。
兩人來到門外,杜知平背過雙手,突然道:“方纔在戲樓,杜小姐沒再看戲吧。”
“嗯?”
盛薔薇腳下一頓,看他道:“杜先生,怎麼這麼問?”
杜知平走到車前,轉過身來:“我只是覺得杜小姐並無入戲,也無心看戲。”
盛薔薇不知他有何用意,只是點一點頭:“我的確不愛看戲,今天是特意陪着長輩去的。”
“杜小姐,果然很懂事。”杜知平說完這話,朝她點頭示意,繼而駕車離開。
盛薔薇目送他幾秒之後,方纔轉身進屋。
誰知,肖蓓鳳迎面問她一句:“你不會是知道杜家的人會來,所以才和我看戲的?”
盛薔薇見她疑心自己,也不多解釋:“沒有,只是巧合。”
肖蓓鳳並不這麼覺得,剛剛杜家二少有意和她搭話。看來,二人也不是點頭之交,這麼簡單。
她盯着她看了又看:“這世上哪有真正的巧合?”
盛薔薇聞言無奈擡頭,冷冷一笑:“你在擔心什麼?”
肖蓓鳳蹙眉說:“我擔心你太過要強,聰明反被聰明誤。”
杜家的勢力頗大,而且,眼線又多,難免她心裡不會有什麼“利用”一下的念頭。
盛薔薇明白她的意思,繼而面色冷淡道:“我現在既然跟了少帥,就不會與別人聯手!我自己知道分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