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戈此行南京,十分低調。
不過,待到他們抵達南京的時候,歡迎的儀式卻十分的隆重。
南京的國民政府來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前來歡迎他們。
韓東戈冷着臉,不說話的時候,全身都具有一種凌厲的氣勢,讓人不容小覷。
盛薔薇站在他的身邊,落在衆人眼中,自然是男才女貌,十分般配。但在衆人眼中,大家都明白,他們夫妻二人,並非善類。
一個是在掌握着整個北地的男人,另外一個是罪犯之女,不知靠了什麼手段,把堂堂北地少帥迷得神魂顛倒。
韓東戈面對南京政府的熱情,並未表現得有多受用,他有自己的人,有自己的隨從,也有自己的車隊。
上次在韓公館的那個男人,正是南京政府剛剛委任的執行秘書長於正文。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之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拿下韓東戈。
他費了不少力氣,好不容易纔把這兩位請了過來,希望能有個好結果。
這個時候要吃午飯了,於正文自然要好好招待了。
宴會廳那邊已經準備妥當,這個時間過去正好。
坐上了車,盛薔薇看着後面緊緊跟隨的車隊,不由皺眉道:“沒想到,他們會來這麼大的陣仗。”
“這是故意的。”韓東戈心裡很清楚,他們這是故意把他架起來放在高位,讓他不得不答應,下不來臺。
“一會兒要怎麼辦?”
“你不用說太多的話,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盛薔薇也不想故作開朗健談,不過待到了地方,方知不裝是不行的。
各位官員的太太們,還有商界的重要人士,皆是攜伴而來。
盛薔薇被諸位太太圍在一起,一張張堆笑的臉,各色各樣的眼光,讓她疲於應對。就在她不耐煩的時候,一個清麗的女聲響起:“哎呦呦,各位,人家韓夫人不過纔來這裡半天功夫,你們就圍着人家不鬆口氣,太誇張了點。”
盛薔薇循着聲音看去,發現說話的人,是個面容姣好的中年婦人。
她的身材纖細,皮膚白皙,雖然有了點年紀,但身上仍有少女的氣質。
盛薔薇稍微想了一下,想起了她是誰。
她是關雲山的妻子,李夢。
那些官太太見她過來,微微側身,讓出一點位置來。
李夢看着盛薔薇冷淡的眉眼,只道:“韓夫人,您別見怪,我們大家不過是太歡迎您和少帥了。”
盛薔薇放下手中的酒杯:“我們此番過來,只是隨便走走。大家如此盛情款待,倒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她的話語過於冷淡,讓衆人的臉色都爲之一變。
李夢卻不在意地笑了笑:“韓夫人還真是快人快語呢。”跟着,她也放下酒杯,望着窗外的景色,道:“這裡的景色很漂亮,韓夫人可否願意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她似乎想要和她單獨談談。
盛薔薇點一下頭,隨她來到落地窗外的陽臺上,微風漸涼。
她裹緊了身上的披
風,看着李夢,道:“謝謝你替我解圍。”
李夢眼中含笑:“韓夫人客氣了,其實是您給我們面子纔對。”
她說完這話,故意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窗內的衆人,道:“其實,方纔我是對您說了一句謊話。真正好看的風景,不在外面,而在裡面。”
盛薔薇微微一怔,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好一番熱鬧的景象。
衆人或談笑風生,或舉杯碰盞,好不快活。
李夢用手指輕輕地摩挲着自己的指甲,笑盈盈道:“韓夫人覺得呢?這處西洋景好不好看?”
盛薔薇收回目光,望着她道:“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李夢輕輕嘆息一聲:“韓夫人,現在的國民政府已經是岌岌可危了。不過你看,大家都在粉飾太平,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彷彿悲劇不會發生,也永遠不可能發生。”
盛薔薇見她如此坦誠,很有些意外道:“有時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種本事,不是嗎?我原以爲,南京的局勢沒那麼危機,看來你們也要撐不下去了。”
“每個地方都一樣,窩裡鬥,陰謀詭計,還有永遠止不住的學生示威運動。韓夫人,你我的丈夫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可是外面多得是不怕死的人。他們不怕死,可我們害怕,所以,我們就要小心翼翼地過日子。”
聽她的語氣,彷彿她過得並不好,而且很壓抑。
盛薔薇覺得這個女人很與衆不同,她很坦率,又很會說話,讓人願意聽下去。
許是多年社交往來的經驗,讓她連發牢騷都能說得風趣得體。
“於太太,你很坦率。”
李夢聞言看她一眼,微微笑了笑:“我這麼做也是爲了巴結你。”
盛薔薇也坦率道:“那真是抱歉,我並沒有你們想象得那般厲害。”
面對命運的無情,我們都只是小角色而已。
“韓夫人,恕我直言,您可不是什麼小角色。你的事,我只指過去的事,我們多多少少都有耳聞。”
“陳年往事而已,代表不了什麼。”
李夢看了她一眼:“一個人的過去,才能決定她的現在。韓夫人,容我再誠實地說一句,如果這一次我的丈夫不能說服韓少帥的話,我們的好日子就真的要到頭了。”
盛薔薇這才明白,她一直在做說客,很高招的方式。
“我不想讓任何人沒好日子過,但是……這件事由不得我做主。”
李夢看着她,目光急迫道:“韓夫人,我知道您對韓少帥來說有多重要。當初,他可以爲了你和所有人爲敵,你的話對他來說,很有分量。”
“如果我不願意那麼做呢。”
李夢抿脣微笑,神情透着一絲苦澀:“那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最起碼,我盡力了,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盛薔薇沉吟片刻,才道:“正如你之前說的,處處都是危險,我們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李夢嘆息:“我也只是盡人力,看天命罷了。巨浪來臨之時,大家抱成一團,也許還能多支撐片刻,多一點生機。”
盛薔薇聞言眸光微微一沉,繼而又看向窗內的景象。
多麼熱鬧,多麼歡樂,可人人都知道,他們歡樂的時光不多了。
…
夜深了,孩子們也都睡了。
盛薔薇毫無睡意,往韓公館撥了一個電話,聽見了吳媽關切的聲音。
“太太,那邊一切可好?”
她事無鉅細地詢問着,兩個孩子的狀況,彷彿很不放心似的。
盛薔薇含着一絲笑意道:“他們都很好,你不要擔心。”
吳媽鬆了一口氣似的,又道:“少夫人,您若是不打這個電話回來,我今晚怕是要失眠了。”
“放心,我們呆不了幾日就會回去的。”
吳媽聽了高興不已。
盛薔薇覺得這邊的事情,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掛掉電話,她看向正在處理情報的韓東戈,道:“我很奇怪,於正文那樣呆板木訥的人,居然會有那麼一位會說話的夫人。”
韓東戈擡頭看她一眼:“人不可貌相,於正文是個老實人,這就是他最大的優點。”
盛薔薇沒想到他會對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人,這麼高的評語,不覺又道:“你怎麼知道他很老實?”
“他說話不懂避重就輕,嘴比腦袋快,更嚴重的是……他實在是個沒什麼能力的人。”
說起來,於正文是第一個在他面前,緊張到滿頭大汗的政府要員。
盛薔薇眉心微蹙:“爲什們呢?他們爲什麼把一個無用之人,放在那麼重要的位置上?”
韓東戈勾起嘴角:“誰知道呢?許是他們無人可用了,又或是,沒人願意再接這個爛攤子了。”
“合作的事,你會考慮嗎?”
“是的,如果我沒興趣的話,我就不會來這裡了。”韓東戈終於看完最後一頁文件,將其收回到牛皮紙的檔案袋裡面,拍了一下道:“合作只是一種彼此求心安的小伎倆而已。他們想要我擺出態度,而我需要他們不要再和海木青盟有任何關聯,各取所需,倒也公平。”
盛薔薇低了低頭:“我沒想到,你想得這麼簡單。”
他還以爲他甚是苦惱了一陣子,糾結了一陣子。
“我不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尤其是現在。”
“海木青盟,真是個大麻煩。”
韓東戈只道:“曾經是個大麻煩,現在他們的地盤,也要保不住了。”
“沈青木一旦離開,就不會輕易回來。”
“不要假裝瞭解他,薔薇,你對他一無所知。”
盛薔薇用手指輕輕摩挲着桌布上的花紋,輕聲道:“也許吧。但是我總有種直覺,他內心的陰暗纔是最危險的地方。”
若是韓東戈知道,他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他也許會氣瘋了。
“陰暗?那個人可不止只是陰暗那麼簡單。”韓東戈不願輕敵,尤其對手還是這樣的危險人物。
“他暫時不會回來的,他的胃口太大了,只要是眼睛看到的,他全部都想要吞下去。”
不知節制的人,只會害死自己。
(本章完)